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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里的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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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凉爽的4月清早,在我们的亚利桑那州牧场上,我和两个小女儿注视一家子松鼠在它们的窝边溜上溜下――那窝是个拱顶形土堆,上面有一个个小坑。我的孩子把它称为“月球”。

几个月前我们发现这月球时,当时不足五岁的白姬和两岁大的吉妹确信其中必有种种故事和秘密。不久月球便住进她们自己假想出的家庭――“就跟我们一样,”白姬说,“一个妈妈,一个爸爸,还有小孩。”现在想不到我们居然见到的的确确住在里面的住客。一个松鼠爸爸、一个松鼠妈妈和毛茸茸的小宝宝突然出现,以甘草糖般的眼睛对我们瞪望。

一天,有个小宝宝游荡得离家太远。这小家伙正在一朵粉红仙人掌花上吃得起劲,一只墨西哥鹰翅膀呼呼生风地扑下来,攫起小松鼠便腾空飞去。

“妈妈!”白姬尖声急喊,“你瞧!”另有两只鹰以利如刀刃的爪子和钩形的喙攻击那第一只鹰,直到它张嘴抛掉猎物。我们一时呆住,眼看那小东西像秋叶般飘下,落地时微微扬起尘土。

白姬奔过去,跪下。“妈妈,”她呜咽说,“它在流血!”

我带着吉妹快跑过去,简直不相信我所见到的。松鼠宝宝虽然没有了尾巴,却在像机械玩具般乱窜。

“我们可不可以把它带回家?好不好,妈妈?”白姬婉转地问,“你能把它医好的,我给它取个名字叫‘月光’。”

那受伤的小动物像个只有胡桃那么大的毛球,我把它捧起放在掌心上,示意女儿跟着我。

到了家,白姬把我们家的新宠物轻轻放在吉妹的旧婴儿鞋里。为了多一重保护,我把那只鞋放在咖啡罐里。吃晚饭时,白姬向她的5个兄弟姊妹宣布月光是个妞儿。“她肚子下面有小豆豆。”她解释。

白姬急欲炫耀她的新宝贝,把鞋放在她父亲大腿上。“爸爸,这是月光,”她说,“妈妈会为它把金铃儿的旧鸟笼收拾一下。”

“为一个噬齿动物(坏东西)吗?”比尔皱眉说。

“它不是坏东西,”白姬黑眼珠子冒了火,“它是松鼠。”

“松鼠、地鼠、老鼠,都一样,”比尔说,“它们把饲料包咬穿洞,啃掉管子上的绝缘体,啮穿电线。”

我叹了口气。月光在这里的滋味不会好受。

当晚,白姬和我把雪松刨花铺在鸟笼里,用果冻罐子盖分别装水、燕麦、碎玉米。然后我们把鞋放入鸟笼。白姬还拿她的八音盒摆在笼顶上,说:“现在月光可以做个好梦了,没准能忘记遭受老鹰毒手的噩梦。”

两天过去。“它为什么不从鞋里出来?”白姬问。

“也许它害怕。”我说,心里希望它没死。我打电话向宠物店请教,对方叫我在苹果片上抹花生酱诱月光出来。

“你瞧它可不可爱?”月光终于露面时,白姬高兴得慢声低语说。这小松鼠会攫走抹花生酱的苹果碎片藏在刨花下面,然后急得到处找。

我心想,如果再替它筑个“月球”,它会觉得更自在些。于是白姬和我把鞋埋在笼里的一桶泥土下,然后等着。接着只见亮晶晶的黑眼珠子四下打量。小松鼠在挖地道,白姬便以树叶、石子和野花点缀月球。月光挖土而出时,白姬提醒它:“放心,我不伤害你。”

可是局面能维持多久?我问自己。其然他动物望着月光,眼有异色。它的吱吱声从谷仓招来十几只猫,我一再把这些馋涎欲滴的掠食者搭在纱门上的爪子扳开,不知扳了多少次。

孩子只顾着好玩,却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几个十来岁的大孩子以教它游戏为乐。珍妮把它放到餐桌中央的转盘上,那小松鼠在盐瓶与胡椒瓶之间玩捉迷藏。艾玛帮它骑糖罐盖上的瓷牛,勃德用他餐碟里的利马豆喂它。

有天晚上,斯考特说:“我们让它兜一次风。”转盘旋转起来,月光乐得吱吱叫,眼睛不断窥望。

“它以为自己是旋转木马!”白姬开心得频频尖叫拍手。

月光眼里流露出的惊人灵性也渐渐使我入迷。我常把它从笼里取出,放在我外套口袋里到处走。这小不点儿坐在我掌心上,会歪着头正对我看,吱吱出声,魅力无穷。

到了七月,月光身体有13厘米高,虽然没有尾巴,看起来还是很健康,实在难以视之为野生动物,特别是白姬给它穿起芭比娃娃服饰、让它坐上芭比娃娃红色敞篷车的时候。

但到了十月下旬,我察觉它有点忧伤,提醒了我它来自我们毫无所知的世界。它老是闭眼,不再吱吱叫,待在鞋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天我把它拎起凑近,耳语说:“你可别死了丢下我们。”

我打电话给本地一位野生动物专家,询问是否应该放它回原来的月球去。没想到他说它已失去原来气味,会被其他松鼠视为外敌。他建议:“等到春天吧。雄性在那时候求偶。”

过了不久,有天早上我发现笼门洞开。“我以为它死了,”吉妹嘴唇发颤地说,“因此捏它一下看看,它就蹦出去了。”月光既已脱笼,一只只的猫像蝙蝠般身子贴在纱门上。

白姬伤心欲绝,在房子里到处爬,往防尘罩、家用电器、书架底下探望。“小月儿,小月儿,出来。”她喊着。我们搭起诱它入笼的坡道,用的是花生酱、红色软心豆粒糖,还有比尔的牛肉干丝,那是它后来爱吃的东西。

两个月过去了,不见月光影踪。一天晚上,孩子都上了床,比尔正在火上加柴,白姬突然出现,两眼充满喜色。“爸爸妈妈,我在壁橱里找到了月光。它熟睡在吉妹的另一只旧鞋里。”

比尔用一只手指朝里面捅。“在冬眠,”他放了心,“真可惜牛不能这样。”我们重新使用鸟笼,比尔还添装了一个保温灯泡,使月光可以踏踏实实地过冬。

三月把各种愉快悦耳的声音带到亚利桑那沙漠上。我把月光的笼子放在纱门旁,让它能听到鸽子表达热望的咕咕声和风拂干草声。它静静坐着,用嘴理毛。后来一天早上,一声尖锐的吱吱叫使我遽然想到该是放它自由的时候了。我把这事告诉了几个女儿,并且说最好由我一个人去那月球处,因为如今那里可能有蛇或其他肉食动物盘踞。

我去之前见到白姬在厨房朝月光的鞋里装红色软心豆粒糖。

比尔注视她,问道:“小宝贝,你这是干什么?”

“妈妈会把鞋留在月球上,而红色是月光最喜欢的颜色,”她颊上突然滚滚流下眼泪,“我不想月光走,爸爸,我爱它。”

“它是野生动物,小宝贝,”他说,“它应该回它的家去了。”

“可是它会忘记我。”

“绝不可能,”他慈爱地搂住她,“动物从来不忘曾经对它们好的人。”他跟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条牛肉干放在软心豆粒糖之间。“行了,”他绽开笑容说,“现在它也不会忘掉我了。”

没有孩子在场,那月球看来只是个充满回忆的土堆。可是我一把月光从口袋里掏出,月球顶上便蹿出另一只松鼠吱吱叫。月光身体挺直吱吱作声,那只年轻雄性松鼠颈毛圈浓密,威风凛凛,跳上跳下,尾巴甩动,若有所待。

我摸摸月光的头,珍惜和这野生世界朋友共处的最后时刻,并且惊叹大自然中一个脆弱的小不点能为我们家庭生活添加那么多奇趣。“瞧,它认为你很漂亮呢,”我耳语说,同时张开手放它走,“去,让它看看它能找到你是多大的福气。”

雄鼠迅速来到月光面前。吻它――互嗅气味是动物的天然之道,帮助它们鉴别亲属、朋友或夺命大敌。它俩相偕蹦跳到一条地道去成立自己的家。“就跟我们一样,”白姬曾经说过,“一个妈妈,一个爸爸,还有小孩。”

(万青青摘自《感动美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