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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昆曲在21世纪“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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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白先勇先生带着青春版《牡丹亭》和《玉簪记》来到上海,《上海戏剧》记者拜访了白先勇先生,围绕着《牡丹亭》和《玉簪记》以及白先生这几年的昆曲实践,对其进行了一次专访。

记者:青春版《牡丹亭》及《玉簪记》的舞美追求一种淡雅的风格,有人称之为昆曲舞台新美学,您是怎么认为的?

白先勇:大家其实可以看出来,不管是《牡丹亭》还是《玉簪记》,我们在剧本、表演以及音乐上都还是追求非常传统的方式,只有在舞台美术、服装造型上、灯光设计、导演调度上使用了现代手段。在《牡丹亭》中,我们有200多套服装,全是苏州绣娘手工绣的,很漂亮、很淡雅,剪裁很贴身,一反传统戏曲里的大红大绿粗线条。大花神手里拿的一个绿布条,其实是柳枝而化,当时我们在看一个楚文化的展览,那里有一个招魂幡,由此刺激了我们的灵感。后来我们把它做成绿色,到《离魂》的时候,它又变成了白色;到《还魂》的时候,它又变成了红色,这都暗示着杜丽娘对红尘的留恋。这些都是我们在细节处花的大功夫。

在《玉簪记》里,我们用了董阳孜的书法狂草,用了奚松的水磨观音画像。在《投庵》里,书法 “女贞观”这三个字是通过背投来表示此地是女贞观,摒弃了实物景,还用正楷的法华经作衬底,在《问病》一折里,右边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作为垂幕条,左边则是菩萨手里拿一朵莲花。到了《偷诗》里,菩萨手里的莲花变成半开的了,这些元素既好看,又有含义。另外在《催试》中,有一段尼姑的群舞,尼姑们的水袖由最初的素白变成了粉红,暗含潘陈二人的恋情惹得尼姑们也春心翩飞。而《秋江》里的书法狂草“秋”、“江”二字则被董阳孜写得秋意盛盛,江水涛涛,也衬托出台上两人的情感翻腾,显得情景相融。

记者:促使您确立白氏昆曲新美学的理论依据是什么?

白先勇:昆曲和一些别的剧种不一样,她历史悠久,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程式。她的包容性不大,是吴文化本性的彰显,其中就有苏州式的精巧,不好随便粗枝大叶以待之。与此同时,21世纪的舞台演出,很明确已完全不一样了,观众的审美趣味不一样了,舞台演出条件也不一样了,所以已不再可能回到明清家班时代。因此,我们要改,必须要改!怎么改,我一直以来有个理念,就是我们要“尊重传统,但不因循传统,要利用现代,但不滥用现代”,我们要以最虔诚的态度,最尊重原著的精神,让昆曲在21世纪“还魂”。

戏曲的基本原则是象征、虚拟,本质是抒情,语言是诗化,但在现代剧院里,我们用的是成熟、精准、精微的表演程式来体现人物,使用的是现代灯光,所有的手段都是为表演服务,借以发挥表演的功效。《牡丹亭》里我们用了背投,《玉簪记》里我们也用了背投,这都是十分先进的现代舞台美术手段,关键是看这个戏合不合适。

我认为,21世纪的大学生,满足他们的听觉视觉固然重要,但是也要给他们看高雅的东西,把他们往高雅处带领。

记者:听说您每次在很正式的大型演出前都很紧张?

白先勇(笑):是的。一直是紧张的,但是不同时期的紧张程度、紧张内容是不一样的。我刚接触到这群苏昆“小兰花”班的青年演员时,他们才25岁左右,对昆曲演员来说还是很稚嫩的年纪,表演不成熟,演出不多,舞台经验也不足。青春版《牡丹亭》的上演,对他们来说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并且挑梁演出9个小时的大戏,非常不容易。2004年的2、3月间,这是最冷的时候,为了让他们更适应台北国家大剧院的舞台,我们还专门在苏州一个没造好的旅馆里按1比1的比例搭了一个台,那里是四面通透,我也在那里坐镇7天,张继青、汪世瑜都在那里,就是为了让年轻的演员们更熟悉舞台。记得第一次在台北国家大剧院演出时,春香沈国芳说她出场时脚都是软的。台湾观众在看戏过程中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灯光一打,台上的演员也看不见台下,还以为没有观众,都吓死了。还好,戏结束时,我们听到了如潮的掌声。

现在《牡丹亭》这么多场演下来,我要求他们,要把每一次演出都当成是第一场来演,要熟戏生演,不可有一点松懈。因为也许对演员来说是第188次,但对观众来说可能就是第1次,所以每次都要把锣丝给他们拧拧紧,艺无止境,需要不断突破。

另外,每次演出对普通观众来说可能是一次审美的愉悦旅程,但对我来说,都多少有些忐忑,就是担心在舞台演出过程中出错,担心生病演员的舞台状态,这种紧张的心情往往会持续到演出结束,掌声响起来之后。

记者:《牡丹亭》已走过7年,足迹遍布世界各地,观众有什么不同吗?

白先勇:在中国大陆,95%~97%的青年学生没有看过昆曲。中国台湾地区不一样,昆曲的主要观众都是在20~40岁之间。但两地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管是我们的《牡丹亭》还是《玉簪记》,青年学生观众一看就很喜欢,都兴奋得不得了。如在中科大演出时,学生都很起劲、很疯;在武汉大学演出时,学生都是扒着栏杆看的。这说明这种戏曲的DNA是共同的,随着我们民族的遗传基因在一代代地传递,昆曲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既遥远又陌生的艺术形式,但是她又是浸透在我们血液里的。

我认为观众看第一本《牡丹亭》的时候,可能更多的是冲着白先勇这个名号来的,但看第二本、第三本的时候,就主要是冲着戏本身来的了。不过有意思的是,有的观众在北京看的第1本,在杭州看的第2本,在上海看的第3本,也有观众看过2次以上的。总的来说女孩子居多,学中文的学生居多,浪漫的爱情故事最吸引女孩子,也因为《牡丹亭》本身的词美,所以中文系的学生最爱看。

我们在美国伯克莱大学演出时,现场2200多个座位,场场爆满,戏结束时,观众起立鼓掌长达20多分钟,久久不愿离去。千万不要以为西方人不懂,他们全都看懂了,这就是普世价值。

记者:2010年4月29日,“白先勇昆曲传承计划”在苏州大学举行了揭幕仪式,能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吗?

白先勇:2009年底,我们已经在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设立了“北京大学白先勇昆曲传承计划”,这一计划得到了文化部的大力支持和北京可口可乐公司的赞助。我们聘请著名学者、昆曲大师在北大教授昆曲,主要目的是培养学生对昆曲的兴趣,现已得到北大学生热烈欢迎,选课和旁听的学生很多。鉴于昆曲教育之重要性,后来苏大与北大还南北呼应,于苏州大学中国昆曲研究中心设立了“苏州大学白先勇昆曲传承计划”,并与苏州昆剧院合作,共同推广昆曲教育。此计划目前已获旅美企业家、美国华美化学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赵元修先生及夫人辜怀箴女士的大力支持赞助,今年秋季正式开课及示范演出。我在伯克莱大学做过27年的老师,本来我已经退休了,我曾说过以后只做演讲,不再讲课,因为我每次讲课都很认真,所以备课要牵涉我大量的精力。但是这学期我只好破戒了,已在北大讲过3次课了,因为昆曲教育太重要了。我自诩为昆曲义工,当然自己也应该先做出表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