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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海龙:资本无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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滥用资本之力者,必然遭到资本市场狠狠的惩罚。

作为国内最大的涤纶帘子布和世界最大的帆布生产企业,海龙独领16年之后,突然被“破产重组”的悲剧命运牢牢箍紧——

行业不景气吞蚀利润,疯狂扩张终致资金链断裂,甚至“高管自肥掏空海龙”,一时间,种种猜测甚嚣尘上。然而,这一切都难以构成一个庞然大物走向没落的直接因素。

带着重重疑问,《商界》记者亲赴山东潍坊探访濒死的海龙集团,却发现,在“争做第一”的宏伟梦想照耀下,资本之力如同一把双刃剑,作用于海龙由盛及衰的始终,仿佛正是一个典型的国有企业折戟资本市场的经典缩影。

分家开启的盛世

如今,已没有人能清楚地记得海龙最初的确切样子。

《商界》记者辗转找到一名从海龙成立之初便进入集团的老员工张一明,他向记者还原了海龙集团最初的模样:1990年,由潍坊市政府牵头,寒亭区央子镇政府下属的海盐企业“潍坊央子盐化集团公司”出地,当时还是潍坊市化纤厂的“潍坊巨龙化纤集团”以一条浆粕生产线入股,披着国企外衣的“海龙化纤”在空无一物的盐碱地上悄然诞生了,六年之后,海龙一脚踏进深交所,成为潍坊市第一家上市公司。

2002年6月,海龙原董事长张荣安退休,受其举荐,技术员出身的逄奉建扶摇直上,成为“担大任者”。

在张一明等海龙内部员工看来,正是由于逢的上任,使海龙的发展进入一个转折点。

得益于资本市场的新鲜血液和地方政府的大力扶持,短短几年间,海龙的资产一下子翻了近十倍。效益不佳的央子盐化与巨龙集团,成为影响海龙速度与利润的“包袱”。

逄奉建上任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两大老股东“划清界限”。

张一明回忆,同样以化纤为主业,为了避免巨龙与海龙直接竞争,早在张荣安在职期间,潍坊市政府便把集团中一些经营不善的子企业划给巨龙集团,为了救活这些企业,巨龙不仅从海龙贷出大笔资金,同时也失去了自身优势。

2002年,海龙一个急转身,收购了巨龙的短丝、长丝生产线和公用动力系统等,殊不知,这些都曾是巨龙风光多年的法宝。

而当初央子盐化作为股本投入的盐田,也慢慢成了阻挡海龙发展的绊脚石。于是,海龙走了一个微笑曲线:先把盐田甩给巨龙,巨龙迫于还贷压力,又将其转给央子盐化。央子盐化虽在理论上成了海龙第一大股东,但自始至终都无力付清账款。

两年后的7月,由逄奉建为首的14名海龙高管共同出资成立了注册资金1000万元的广澜投资,并以2元/股的价格收购了央子盐化在海龙持有的1800万法人股。有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这笔转让款被直接支付给巨龙,而巨龙为了抵偿债务,又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海龙。

四个月后,巨龙集团因卷入质押纠纷,所持的山东海龙20.47%的股份被冻结。在逄奉建的主导下,4816名海龙员工共同出资成立了康源投资,通过司法拍卖收购了其中4210万股,剩余的4215.66万股被转让给潍坊市国资委下属的潍坊市投资公司。

这场MBO的结果是,潍坊市投资公司持有海龙16.24%的股份,成为单一最大股东;康源投资与广澜投资共持股18.97%,成为第二、第三股东。轻装上阵的海龙,上到高管,下到一线员工,无不振奋。

之后的两年,海龙迅速步入了一段“盛世”:一个分厂单日利润就高达290万元;大批高校毕业生慕名前来,想进入海龙还要“拿2000块钱走关系”;员工工资在全市名列前茅,还有季度奖和年终奖,他们穿着自产的工作服走在街头,都有了骄傲的资本……

而几乎与海龙“内部独立计划”实施的同时,中国的化纤行业正朝“产能与利润博弈”的微妙节点持续逼近。

等等,资本

2005年,我国已然成为化纤行业第一大国,年产能10万吨以上的企业也由1999年的22家发展到73家,激烈的竞争压力下,吉林化纤、仪征、洛阳石油化纤、南京化纤、桐昆化纤等等巨头纷纷奔上了扩张之路。当海龙从股权之战回过头来时,整个行业已经形成了“上规模才能降成本,低价格才能有订单”的白热化竞争格局。

资本的魔力在于,一旦体会过它的速度与威力,便不由自主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它身上,再难抗拒其巨大诱惑。

经过MBO一役,海龙也不例外地走上了以资本求扩张之路。

2005年3月,海龙以6500万元的价格收购了濒临破产的汶上化纤厂;

同年12月,斥资500万元,成立了海龙纺织科技;

2007年7月,在新疆成立了新疆海龙化纤;

期间,海龙还陆续成立了海龙麻业、海龙镁业科技、海龙置业、海龙进出口等十几家子公司……

2007年12月8日,在潍坊市举办的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伴着激昂的音乐,潍坊市市委书记张新起亲手把"2007年度纺织工业协会科技进步一等奖”的奖杯和30万元现金颁到逄奉建手上时,台下掌声雷动。

在那一刻,海龙的辉煌终于到达了鼎盛,这年集团以31,20亿元的年营业收入、50亿元资产、上万名员工的光辉业绩,步入了新的一年。

只是在这风光无限的底色上,少有人注意到一个数字:尽管当年海龙的营业收入高达近32亿元,利润却只有2.76亿元。

这种巨大的反差是如何形成的?也许一切与海龙以资本求扩张的模式不无关联。

记者在“11海龙CP01”发行文件上看到,仅在2005年,山东海龙就设立了6家子公司。而其下属的16家控股子公司均于2003~2008年成立。

在这张成绩单上,每一个数字的背后,都意味着巨额资金的持续性投入。而收购之后,更是对集团经营管理能力的连续考验。

海龙对于子公司的后续管理显然并不如收购得心应手。

张一明向记者列举了几起令海龙在化纤行业内颇为尴尬的事件:

花6500万元收购的汶上化纤厂,由于产能落后,连年巨亏;

为了打造物流优势,2005年9月,海龙控股海阳港务。耗费近3亿元,直到今天“建了近三十年的项目还处在建设中”,不少人称之为“不务正业的投资”;

而远在中国西北边陲的新疆海龙,在欠了合作方2.53亿原材料款后,新疆海龙“不得不”拿出两倍于当地的价格,不远万里来潍坊拉原材料,这在业内也被传为笑谈……

这样高速度、低效率的扩张,不仅导致海龙自有资金告罄,也逐渐拖累了海龙的主业,不得不靠银行贷款维持运转,甚至还向一些小额贷款公司发出了求救信号。有内部人士向记者证实,自2005年起,海龙的资金链一直处于高负债运行的紧张状态。

资本走得太快了,管理却跟不上扩张的脚步。站在海龙内部来看,这些企业管理的问题,管理者自然脱不开干系。

明星企业的天价扫帚

当企业被企业能人带到一定辉煌时,很难避免出现“一人制企业”的家长式、集权式经营管理模式。逄奉建似乎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张一明回忆,在逄奉建上任初期,曾大

刀阔斧地砍掉了24个中层管理,尔后,其妻田素凤成了化验总工程师,其三个弟弟几乎包揽了海龙的全部采购业务,牌友张某成了一分厂厂长……

在张一明所在的分厂,只要听说逢要下厂视察,必定停工大扫除,之后,挂上条幅、排着列队,“迎接领导来做思想指导工作”。

逄奉建喜欢打乒乓球,他曾发话:海龙任何一个车间必须要有乒乓球台。一时间,全厂上下皆以打乒乓球为荣,还专门从北京请来一些知名教练做培训。只是,在一消防员打败逄之后,普通员工再无权参与,消防员也被开除。

海龙内部流传着一个故事:短丝一厂乒乓球室位于仓库前面,工人若去仓库拿些“氧气乙炔”之类的生产必需品,须穿过球室。如果碰到高管或中层在比拼球技,工人只能“在门口等着,打完球再说”。

张一明说,作为海龙说一不二的家长,逄奉建认为,“粘胶产品从来就没有供过于求的时候,海龙要做的是争做行业第一。”因此,只要经他做出的决定,历来全票通过,只是事实证明:海龙过去投资的项目,没有一个经过科学论证。

与上层集权相对应的,往往是基层的混乱。

正如一海龙网友表示:长期以来,海龙供货商和采购人员便串通一气,进行虚假交易,由此便出现了“200元/把的笤帚”、“2000元/个的电机散热风扇”等;有些设备出了一点小毛病,便直接以废铁般的价格卖掉,神奇的是,被卖掉的设备流入了周边私营企业;不少高管在外头都有自己的工厂,他们常拿自己厂的采购单来海龙报销,一个在采购科担任副科长的吴某,在大会上通报了此事,逄奉建听后非常生气,当即要求彻底查办,只是会后,事情突然不了了之,吴姓科长却“因故离职”。

这样的内部管理漏洞,造成了经营的浪费,推高了企业的采购及运行成本,在常规时期造成的或许只是企业资产与利润的流失,然而一旦企业遭遇危机,便成为催化崩盘的导火线。

2009年,一场前所未有行业寒冬悄无声息地围拢上来。前一轮扩张造成整个行业产能过剩,市场严重供过于求;劳动力成本上升,海外订单不断流失;原材料进口价格及棉花价格上涨了一倍多,利润仅剩下3%左右……

业内人士向记者分析说,作为行业的龙头,海龙未必没有意识到危机来袭,只是他们依然选择求助于资本市场,希望以更加多元化的扩张来抵御这一轮风暴。

2009年,为了筹集扩张所需资金,海龙于2009年和2010年两次发行短期融资券,并于2010年正式进军房地产行业,启动了“印象·英伦海国际社区”的项目。然而一年后,房地产行业步入低迷时期,项目先后投入近6亿元后,却“搁浅在了海滩上”。

2010年中,中国就有25家化纤企业轰然倒下。海龙虽然撑着活了下来,然而3.7亿元的亏损,让其资金链已呈断裂之兆。

踩着钢丝寻方舟

2011年,崩盘的危机高悬在海龙头上。绝境中,海龙集团开始了最疯狂的钢丝上的舞蹈,期望找到资本的方舟,载着企业逃过末日的来临。

2011年4月14日,海东集团在银行间债券市场发行了短期融资券“11海龙CP01”,融资规模4亿元。而在此之前,海龙就已经频频联合了包括自身子公司在内的众多上市公司,开始大量违规互保运作。

记者查阅海龙公告等相关资料发现,仅2011年前三个季度,便涉及潍坊和新疆等地的11家公司及建行、工行、交行等10余家金融机构。而在近10年中,海龙更与11家非关联性公司进行互相担保,其中包括山东海化集团、歌尔声学等上市公司。这种互保,成为海龙的救命稻草,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担保圈。

2011年5月,潍坊政府终于出手对海龙进行整顿,解除逢奉建董事长的职务,对海龙的原高管进行换血,并授权晨鸣控股对山东海龙进行托管,希望通过重组为海龙打开生路。

然而一切似乎已经迟了,一个月后,山东海龙因违规担保等问题被证监会山东监管局立案调查。据联合资信公布数据,截至2011年6月底,山东海龙负债总额已高达78.72亿元。

张一明回忆,在调查期间,海龙仿佛陷入了末日前最后的疯狂。不少中层管理趁机给自己定下高达上万的工资,而工人却被降薪300元。绝大多数子公司陷入半停产状态,不少工人上班睡觉,下班到人才市场打短工,还有人盯上了厂里的原材料,连门卫都开始拉原材料出去倒卖。

2011年8月底,山东海龙向证监会申请了停牌。面对种种乱相,晨鸣控股在投入3.5亿元后结束了对海龙的托管。

9月初,山东海龙在上市15年后,终于戴上了st的帽子。2011年,ST海龙亏损额猛增到10.16亿元。其主体评级降至CCC,“11海龙CP01”更是成为中国债券市场近6年来首只C级垃圾短融。

尽管深陷互保的泥潭,尽管新一年开始上百起讨债官司又把海龙推向了破产的风口浪尖,2012年2月,ST海龙仍为两家无关联公司提供总计2.32亿元的连带担保责任。集团及其控股子公司对外担保额达到39.51亿元,为当时经审计净资产的2502.84%。

一位潍坊当地证券界人士向记者道破了山东海龙对“互保”欲罢不能的原因:“海龙能抵押和质押的东西几乎都抵出去了,要想从银行拿到救命钱,必须靠别的企业提供担保。”

疯狂扩张—效益不佳—狂热担保一资金链破裂,在这样典型的资本黑洞中,截至2012年5月,ST海龙的逾期贷款已达近10亿元,一季度亏损1.59亿元。

海龙所期待的资本方舟,最终没有出现。

尽管潍坊市政府成立了恒和置业,欲重振海龙,外界却并不看好:“用1000万元的资产去补120亿元的大窟窿?这不是开玩笑吗!”

然而在调查中,潍坊当地的多位企业及金融界人士却一致认为,海龙不可能倒闭,“海龙担保圈”也不可能崩盘,考虑到地方经济和社会的稳定,政府必然会出手为其埋单。为求证这一点,记者曾多次联系潍坊市国资委,一位女士均以领导不在为由拒绝了采访。而康源投资公司原法人代表任国威接到记者电话后,表示:“你找吗,你找领导去啊。”

也许,江湖传言不一定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