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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湖畔的小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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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单单念出这两个字,就觉得发音轻柔完美,有一种天真无邪、亲密可爱的触动,又觉得神秘饱满、美妙滋润,透露出大自然友善清幽的气息,让人想闭目深吸一口,再静心舒缓地呼出来,心里还在亲切地不断地念诵着:蘑菇,蘑菇,蘑菇……

蘑菇是天真可爱的美丽尤物,它们生长在哪里,哪里就荡漾出童话般的涟漪,哪里就飘散出一个孩子在你耳边悄悄耳语的气息,清新、纯粹、馨香、温软,让人舒展陶醉。有人将蘑菇比作“枯木长出的耳朵”,虽然有一定道理,可是这些完整的饱满的小生命,岂止是一只只耳朵?

在我的童年,我和伙伴们拥有一个梦幻之地,是孩子们无意发现的“桃花源”――一个小小的湖泊,躲藏在家乡西边的山谷里,清凉甘甜的湖水是清澈碧蓝的,是安静若处子的,一个喜欢看书、梦想和写诗的伙伴给它起名叫“处子湖”,多好的名字,多难得的名字,多雅致的名字!

“处子湖”的岸边到处生长着茂密的青草和高大的树木,但同时永远有我们插脚的地方,甚至可以躺下来,一侧身就看到发红的、毛茸茸的或者关节突出的草的根和茎,还有黄的黑的泥土,散发出迷人的清香,而那些树木并不遮天蔽日,太阳的光芒可以直射下来,打亮我们游戏唱歌的最简单质朴的一小方舞台,风也能够穿过树木,围绕着它们载歌载舞,送来清凉的依稀的歌声。有没有花朵呢?当然是不可缺少的,自然存在的、没有经过人们挑选的、也不被破坏的大地上,哪里会没有缤纷馥郁、摇曳多姿的花朵呢?飞虫、不会飞的昆虫、飞禽,朴实无华的或者宛若宝石的石头,好吃的或者不好吃的浆果……“处子湖”可真是一个宝地。它的慷慨是无穷无尽的,它在“更多”之上还要恩赐给纯真友善的人们“更多”。

那一天,一个眼尖的伙伴揭开了惊喜的序幕,当时他亢奋地高叫起来:“蘑菇、蘑菇,啊――蘑菇!”如同阿里巴巴发现了藏宝洞,大家从四面八方呼啦啦地围过来,一个个猫着身体,张大惊奇的眼睛,盯住那两朵相偎相依的米黄色的蘑菇。蘑菇,蘑菇,我们这里竟也生长出蘑菇!我们曾经一遍又一遍地高声而深情地歌唱《采蘑菇的小姑娘》,也曾经一次又一次地翻看和讨论童话书中神奇好玩的蘑菇,想不到我们竟也成为两朵蘑菇甚至更多蘑菇的发现者而不是占有者。

我们这里――具体说,“处子湖”怎么会生长出蘑菇呢?田地里怎么没有?河流边怎么没有?人家院子里怎么没有?特别聪明伶俐的伙伴开始沉思这个不可不答的问题,然后豁然开朗地告诉我们:因为这里足够安全,这里有吃有喝的,这里应有尽有。她的回答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又叫人无法完全明白,但管它呢,有蘑菇就好,大自然中有那么多秘密,谁能真正弄清楚呢?保留一些秘密,永远不去想它们,也是我们的责任和幸福,也是我们的希望和安宁。

后来,我们仔细地搜寻了“处子湖”畔的几乎每个角落,甚至在石头上寻找蘑菇,在灌木上寻找蘑菇,在高高的树干上寻找蘑菇,在花朵上寻找蘑菇,在清泉底下寻找蘑菇,在飞鸟的翅膀上寻找蘑菇,凡是想象能够抵达的地方,我们都想找出蘑菇――它们既然能够出其不意地现身草丛,也一定能够在其它地方给我们施展魔法,我们越不了解一样东西,越觉得它具备人力不及的力量。整整有一个月吧,我们终于安静下来,我们已经寻找到的蘑菇连20朵都没有超过,“处子湖”赐给我们的宝贝就这么多了,知道了结果,我们也满足心安了。如果这些蘑菇不枯萎,而且能够繁育出蘑菇孩子,我们就可以永远拥有蘑菇,拥有一个小小圈子里的秘密。“处子湖”畔的蘑菇不多,正使人珍惜,它们也不够硕大,有时候还让我们品味出楚楚可怜的意味,我们要尽可能保护好它们,不让虫噬,不让野兽践踏,不让风雨将它们的伞盖刮走击破。

“处子湖”畔的小蘑菇们喜欢居住在芳草环绕的一小处空地上,那里水汽氤氲,它们被滋润得丰腴明媚,像容光焕发的胖娃娃。你看它们的时候,它们简直在忍着,不大笑出来,也许一件再也藏匿不住的快乐事,或者一阵风来,或者我们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它们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甚至会躲在树木后面,想偷听它们的窃窃私语,它们像我们一样顽皮好笑、喜欢在人面前装模作样吧?

我们一直对蘑菇缺少了解,虽然能够以蹲下来和紧贴地面的姿势来认真仔细地观察一朵蘑菇,但一直叫不出它们在书本上的名字,我们有关蘑菇的知识少得可怜,仅仅知道有毒的蘑菇最鲜艳,我们也确实看到过色泽出众的蘑菇,但不害怕,也不憎恶,因为我们看到的只是蘑菇,而不是一顿可口的美餐,再说有毒的东西你不去碰它,不去入侵它,它的毒性对你有什么威胁呢?如果我们能够从蘑菇自己的角度(比如无奈之下的自我保护和对生命尊严的捍卫)来看待这种蘑菇,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启示和智慧呢?在这个世界上,谁会理解和悲悯一朵“自然有毒”的蘑菇呢?

我们叫不上各种蘑菇的学名,正可以用文学的仪式来为它们命名,有的叫“笑破肚皮的蘑菇”,有的叫“鼓着鼓着,想飞起来的蘑菇”,有的叫“我最亲爱的阳光般的蘑菇”,还有的叫“我的说梦话的蘑菇”,或者叫“我的胆小鬼蘑菇”,甚至叫“我的耍流氓的蘑菇”。我们也叫不上蘑菇的各个结构的名称,当时只好叫菌盖为“伞”、“大耳朵”、“云彩的腮帮”,叫菌褶为“百褶裙”、“有心事的折纸”、“数学学得好的画家”,叫菌托为“牙齿”、“破蛋壳”、“完蛋了的不倒翁”,都是好玩的、离奇的、至今想来如同猜不透的哑谜的叫法,却在懵懂无知中开启了我们文学的耳朵、眼睛、鼻孔、手脚、皮肤和知觉,一朵和一丛蘑菇竟打败了只知道让我们死记硬背的众多老师,被解放了的自由自在的童年竟战胜了所有的贫穷、疾病和逆境,让承蒙恩典的孩子们获得另一种财富、健全和顺遂。

蘑菇是安然恬静的,是与邻为善的精灵天使,不争夺,也不乖戾,它们谦卑自得,快乐无忧,与众不同却不高大威猛,知晓事物的秘密却不张扬恣睢,它们原本就是风调雨顺的喜悦,是不期而遇的点点奇迹。它们不是没有生命、感情和情趣的“枯木的耳朵”,在多年后我读到一位女作家的文字,正写出了我们当年的感受:“一枚大的(蘑菇),旁边一圈小的,像妈妈带着孩子;或孤孤单单的一枚,生长在阴湿的洼地边;或整齐漂亮的一对,像两姐妹;或以最最隐蔽的方式露面,根本不能将他们同落叶区分开来。”

这位女作家将蘑菇称作“静悄悄的山的处女花”,这个称呼迷住了我,啊!我一下子想起了童年“处子湖”畔的小蘑菇们,一些秘密的渠道在成年后被人无意打通,我甜蜜而又激动,返青的喜悦里忧伤轻轻淡淡,宛若悠悠白云像美女的纱巾再次吹拂到苏醒的知觉里,美丽神圣的身影渐渐走远消逝,而馨香依旧长存,让灵魂如花盛开,分不清谁是谁的香。

多年之后,我依然觉得童年湖畔蘑菇拥有不可道破的神奇力量,只要它愿意,它不但可以踮起脚尖旋转芭蕾舞,在雨后的树林里大声歌唱,而且可以飞跃到最高的树枝上荡秋千,升腾到白云的殿堂里将天上天下的风景一一看遍。我不知道,那时的我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采摘任何一朵蘑菇。我们把它们当做朋友,当做自己,当做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地的孩子,我们在路边偶然奇遇到几朵蘑菇,也相信它们就是“一个出来玩耍走远了要回家的孩子”。如果将其占为私有,它们就会死掉,永远回不了家,以后也不会有蘑菇敢在这里安家落户,“于是我也就不采拾路边的蘑菇,想着在下一次的雨里还能遇着它们”。

在童年里,我们不约而同地守护过一朵朵美而无辜的蘑菇,它们不单单是大地的耳朵,还是大地的心灵。雨后奇迹般冒出的蘑菇,我们常常会等待它们缓慢从容地成长,跟在蘑菇后面凝望、发呆和懒惰,从而获得了更丰富更纯粹更悠长的童年,而童年一长,我们的生命也就长了。

一个喜爱蘑菇的人写道:“可爱的蘑菇,为什么可遇不可求?为什么是在雨后?为什么回回还是举了伞来?是送什么人么?那人偏偏要在雨里走。”如果有一天,你奇遇到一朵蘑菇,请相信这真的是奇遇,是幸运,是对童真之心的一种期待,你走近一朵蘑菇,也是在走近自己,走近大自然,走近你曾经拥有的童年。

蘑菇是真实的童话,是希望的传说,是完美的音乐。如果你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那么请转身离开,再也不要踏入蘑菇的领地,所有的事情最后都会“九九归一”――一朵蘑菇只是一朵蘑菇。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