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是收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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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成了收容所

中午去上班时，听同事表情惊异地说：“杨科长走了！脑溢血。”我顿时一个激灵，手上的茶水洒了一桌。上午下班时还跟他打招呼来着，怎么才两个多小时说没就没了呢？“杨科长这完全是心病所致，自从上次竞争上岗落选，他就一直郁郁寡欢……”同事们在议论纷纷，我的心猛地一沉，我想起了不久前因工作失误被撤职的丈夫陈宁，这段时间他明显蔫了。

我立马儿给陈宁打电话，问他在干什么。“玩游戏！”他漫不经心地说。若在以前，对他玩游戏我是深恶痛绝的，一个大男人沉迷于网络游戏，不思进取，没有责任感，这样的男人最窝囊。可这天，我反而关切地问：玩到了几级？也许是觉得我的问题有些莫明其妙，或者不屑于回答，他转移话题说：“下班我会回家的。”“哦，晚上想吃点什么？”我温柔地问。“随便！”他“啪”地挂了电话。我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生出许多怜惜。

晚上料理完所有家务，上床已有些腰酸背痛了。看到早窝在被子里抱着笔记本地主斗得正欢的陈宁，真是有些窝火，但想到白天同事们的议论：杨科长这样走也跟他老婆有关，那女人成天抱怨男人没用，一点都不体谅丈夫刚刚受到打击的心情……我的火顿时不燃自灭，轻轻钻进被子，靠在陈宁身边，说：“今天我们单位杨科长脑溢血说走就走了。”“哦。”陈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继续出牌。对他这种态度我突然好担心，想说说杨科长来委婉地劝劝他：“杨科长患的是心病，上次科长竞掉后一直心情不好。其实当不当科长有什么了不起？那么多大官都一夜之间得这病那病的，不就是心理压力大嘛……”“行了。”我还要继续说，被他打断了：“不就是绕着弯子来说教我吗？你放心，我死不了！”说罢“啪”地关掉笔记本，钻进被子，强行结束了谈话。

一天我看到一篇文章里说心脑血管疾病年轻化了，特别是体型偏胖者尤其要注意量血压，陈宁就属于偏胖者。一个周末，我看他心情还不错，便建议一起去医院量量血压，并故作轻松地说：“我们都自认为年轻，还没量过血压呢。”谁知话音刚落，他便晴转阴，直至雷声大作：“你什么意思啊？从不量血压这会儿突然量什么血压，是怕我死吧？我就那么不堪一击吗？单位人看我的笑话，连你也不例外吧？……”他还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几乎是怒吼，我却不敢吱声。这个时候的男人是最脆弱的，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唯有家收容他，给他无条件的包容。

在安乐窝里丧失斗志

经过这一折腾，我时刻告诫自己：事事顺着他，不要惹他生气，想方设法让他高兴。一天我陪他到他姐家做客，看到他外甥养了一条高大帅气的牧羊犬，名叫小虎子，陈宁喜欢极了。他蹲下去跟小虎子细声说着话，在小虎子身上温柔地摸了又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我连忙求外甥把小虎子转让给我们，好说歹说，最后以3000元和一辆山地自行车为代价，换回了陈宁喜欢的小虎子。

有了小虎子后，陈宁除了网络，又多了一项娱乐项目：溜狗。这让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起码他不会整天坐在电脑前，况且溜狗是可以调节心情的。从此，我的生活规律也随他而变，以前我经常到广场跳健身舞，自从买了狗后，只要是没有下雨的晚上，我都雷打不动地陪他溜狗。那群舞友都笑我成了丈夫的跟屁虫。岂止是舞友？我的朋友、同学、同事都提醒我不要为了丈夫迷失了自我。一次，久未联系的女友聚会，吃完饭大家兴致勃勃地要一起去唱歌，我摆摆手说有急事要先走，一个闺蜜愤愤不平地说：“她哪里有什么急事，不过是要陪老公去溜狗而已。”

好在陈宁在我煞费苦心的体贴与照顾下，渐渐平复了抑郁的心情。他不再唉声叹气，也不再愤愤不平，生活也渐渐规律起来：家、单位、广场成了他生活中的3个固定点，上班、下班、溜狗成了他每天固定的3件事。我为他这种变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而感到欣慰。

就在我还在为这点成就感沾沾自喜时，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陈宁在我挖空心思营造的安乐窝里随遇而安，渐渐丧失了斗志。

一天我在街上遇到陈宁的一个关系较好的同事张大姐，她不失兴奋地告诉我：“你家陈宁这回翻身的机会来了！”原来陈宁原来所在的分理处经理调走，位置空缺。行里决定实行竞争上岗，门槛定得很低，普通员工都可以报名，但有相关工作经验的优先。陈大姐说：“这明显是为陈宁度身定做的条件，你要鼓励他把握这次机会啊！”

回家后我兴奋地说起这事，陈宁却平静地告诉我，他没有报名！我眼睛瞪大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陈宁波澜不惊地说：“我早想开了，什么官不官的，轻松愉快才是人生的真谛！我现在感觉生活宁静安详，不想再去淌那混水了。”我急了：“什么叫淌混水了，这叫积极要求上进，你现在才30出头，怎么能连点进取心也没有呢？”他不解地望着我：“不是你劝我的吗？当平头百姓最好，图个轻松愉快就行。”我说：“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你突然遭受那么大的打击，我当然那样劝你，那是在帮你疗伤。家作为一个人的大本营，是有义务收留落魄者帮其摆脱困境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从阴郁中走出来了，伤已经痊愈了，就应该重返战场。”陈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不用再劝了，我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让家成为加油站

陈宁果然是坐失良机，他一点都不后悔，依然过着上上网溜溜狗的轻松愉快的日子，但我却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顾此失彼，只顾为了抚平他受伤的心，一味地给他吃“补药”，却不曾想到“补药”吃得太多容易产生依赖。这样下去，不仅麻痹斗志，还会降低抗菌防毒的免疫力。该适当给他吃点“清淡”的了，甚至偶尔给他吃点“泄药”，让他有种危机感。

有天下班回来，我告诉陈宁一个不幸消息：单位因为效益滑坡，员工工资只发60%，算是生活费，以维持正常运转，这种状况要持续多久还很难说，得看市场行情。这个消息虽然是自己杜撰的，但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我家的经济状况原本是不错的，他的工资还房贷后还可存上一笔，我的工资则维持家庭正常运转。可自从他被免职后，工资随之降了一个台阶，但还可以刚刚还贷，现在我的工资要削减，意味着入不敷出了。我开玩笑道：“当初你还说每年带我一次出境游，现在连日子都维持不下去了啊。”若在往常，这类话被我列为，是万万不能触及的，但现在我不得不让他认识形势的严峻了。他没有发火，只是默不作声，看样子，已经有所触动了。

接下来，我告诉陈宁一个信息，我表哥所在的一家商业银行需要一名程序员，待遇不错。其实在这之前表哥就想请他过去试试，但他一直安于现状不愿折腾，现在到了该换个工作环境的时候了。我仔细给他分析自己的优势：“你大学里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最开始在银行里干的就是本行，既有过硬的基础又有实际经验，再加上我表哥是那里的副总这一人脉资源，我就不信你干不好！”他有些蠢蠢欲动，只是还是有些不自信地问：“你说我丢了这几年的专业，现在捡起来还来得及吗？”我重重拍拍他的肩，说：“你才30出头，做什么事都来得及！”为了让他放松，我附带开个玩笑：“当然，只有换老婆是来不及的！”他嘿嘿笑了。

不久陈宁去那家商业银行应聘，当场被录用。他回家后高兴地说：“没想到我还能重操旧业，多亏了老婆的鼓励！”从此，电脑上他不再只玩没完没了的游戏，而是买回一大堆专业书钻研业务；溜狗时不再是我想方设法逗他开心，而是他兴致勃勃地讲新单位发生的事，快乐与我分享，烦恼向我倾诉。

半年后，陈宁所在的技术保障部要配一名副经理，我鼓励他去竞争，还真一举获胜。当天，我们订了一个KTV包房庆贺。

责编/张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