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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隐疾 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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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再度来袭,民众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吊诡的是,虽然大家都在为巴西的足球而疯狂,但作为一个国家,人们对它的了解,除了足球之外,几乎是一片空白。电视转播里的巴西美景如画,阳光沙滩、椰林树影;然而电影中关于巴西的另一面则鲜为人知,巴西的公共安全问题是本届世界杯的最大隐患。

巴西电影最为脍炙人口的作品,莫过于1998年那部拿到柏林金熊奖和金球奖最佳影片的《中央车站》。影片中的朵拉,是一个在里约火车站靠替人写信为生的退休教师。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结识了失去母亲的小男孩约书亚。为了帮助约书亚找到父亲,一老一小两个人在茫茫的巴西高原上,开始了一场心灵救赎之旅。朵拉并非圣人,也不相信人和人之间会有真挚的感情存在,已到知天命之年,却依旧孑然一身。他帮助约书亚的行为,与其说是行善,不如说是赎罪。一路上,朵拉数次想要摆脱约书亚,却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两个人就在这场奇妙的旅行里,相识相知,并最终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中央车站》里有一个细节,在商店偷窃的少年,被人随意射杀于铁轨旁,大家似乎都已司空见惯,无人问津。这个情节只是作为背景出现,并未做过多的渲染,却在不经意间道出了巴西社会的顽疾。巴西近些年虽然经济增速惊人,但在经济增长的背后,贫富差距过大和犯罪率高企一直是困扰巴西政府的难题。以巴西最知名的城市里约热内卢为例,尽管有著名的旅游景点基督山、面包山以及绵延不绝的海滩吸引着全世界络绎不绝的游客,但阳光和沙滩绝不是里约热内卢的全部。600万里约居民,有将近三分之一生活在肮脏混乱的贫民窟,很多地方甚至连基本的水电都要靠非法盗用才能获得。这些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不少已沦为黑帮统治的“小国家”,贩毒、凶杀、抢劫司空见惯,而负责治安的警察面对装备精良的毒贩却束手无策。

2002年,一部《上帝之城》因真实再现了贫民窟内和枪支泛滥引发的种种令人触目惊心的暴力事件而备受关注。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孩子们,每天与暴力为伍,动辄拔枪相向,一分钟前还在光脚踢球的少年,一分钟后就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劫匪。在那种环境下,命案随时可能发生,犯罪已经成为生活中必需的本能,否则就会被残酷的生活所淘汰。影片为力求真实,找来许多贫民窟的黑帮少年本色出演,没想到公映以后大获好评。那些参演的少年一跃而成为公众眼中的明星,有的人进而对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放下枪支,立志从影,也算是一段佳话。《上帝之城》的火爆还带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贫民窟变成惊险刺激的旅游胜地,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2007年,另一部同样关注贫民窟暴力的电影《精英部队》再次震惊世界,巴西电影时隔十年再获柏林金熊奖。和《上帝之城》的黑帮视角不同,《精英部队》选择了警察的视角来阐述对待暴力犯罪的不同观点。在巴西,做一名警察绝对不是一个好工作,福利低、待遇低不说,生命安全更是无法得到保证。而精英部队作为警察的特种部队,更是每天都要出生入死、朝不保夕的高危工种。在影片中,精英部队首领纳西门托正在为自己寻找接班人,备选有两个,一个是风风火火的行动派内图,另一个是深思熟虑的谋略派马蒂亚斯。在对两个接班人的考验当中,内图和马蒂亚斯也都逐渐在实战中明确了各自的观点。内图认为应该毫不留情、最大限度地消灭罪犯,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杜绝犯罪。没有了毒贩的贿赂,警察内部的腐败也就自然随之消失。而马蒂亚斯却认为应该从法律和制度的层面出发,通过改善贫民的生活现状达到杜绝犯罪的目的。两个人的观点都无可厚非。皆有可取之处:内图的主张简单粗暴,但在当前情境下确实是唯一的选择;马蒂亚斯的主张应该被政府纳为长期规划。然而事件的进展却让人大跌眼镜,崇尚暴力的内图因为一次善举惨遭毒贩的毒手,温和派的马蒂亚斯因好友的惨死痛定思痛,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机器。究竟以暴制暴是不是解决犯罪的最佳途径,影片没有给出答案。我们只是悲哀地看到,在那种极端环境之下,理想主义终将破灭;以暴制暴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选择,毒贩或是警察,其实并无分别。

同年,巴西获得了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奥运会的主办权,在举国欢庆之余,对于巴西治安问题的质疑再度成为世界的焦点。这一次,巴西政府对毒贩和黑帮采取了铁腕政策,不再依靠警察的力量,而是出动了军队进行剿匪,直升机、装甲车纷纷上阵,火爆场面犹如一部美国大片,一时间被各国媒体广为传颂,盛赞不已。但《精英部队》的导演若泽・帕迪利亚似乎对此持不同意见,就在政府的剿匪行动如火如荼之时,帕迪利亚推出了《精英部队2》。

在这部片子里,前作中在夹缝中求生存的精英部队得以发展壮大,并在剿匪战斗中获得了巨大的胜利,成功地消灭了所有贫民窟的黑帮和毒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黑帮被赶走的权力真空期,那些原本靠着贿赂生存的腐败警察们失去了收入来源,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毒手伸向了刚刚被解救的贫民。他们控制了贫民窟的一切生活设施,肆意收税,只要稍有反抗,警察就可以随意将其射杀,事后只要给死者扣上一顶毒贩的帽子即可,甚至还可以凭此获得嘉奖。原本是维护治安的警察最终成了最大的黑社会。政府的本意是消灭罪犯,让贫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可是在他们的努力之下,贫民的生活反而陷入了水深火热,甚至还不如以前毒贩横行时的日子。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也困扰着内心充满正义感的主人公纳西门托,最终他认识到,不论是精英部队还是腐败的警察,都来源于同一个体系,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道德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当黑帮消失殆尽之后,精英部队一样会混同在腐败的警察当中,成为压迫人民的国家机器。对于这个国家而言,最大的隐患不是贫民窟里横行的罪犯,而是那些肮脏的政客、腐败的警察以及诞生这一切的不合理的制度。

《精英部队2》的上映和走红无异于给巴西政府的剿匪行动一记重重的耳光,在官方的高调宣传背后,影片传达的才是普通百姓的心声。在巴西人民特别是贫民的眼中,警察是比毒贩更加凶恶的土匪。那些所谓的国家政策,只是为了保护高高在上的富人、政客和企业家,穷苦的贫民,永远得不到任伺保护,他们也只能在社会的边缘游走,通过铤而走险的犯罪来获取一线生机。只要制度不变,贫民的生活就不会有改变,犯罪仍会存在,一切只是一个循环而已。

三年过去了,世界杯如期举行,贫民窟依然存在。民众对足球的热情暂时掩盖了巴西的社会矛盾,而若泽・帕迪利亚也被好菜坞招安,拍出了味同嚼蜡的狗尾续貂之作《机械战警》。里约的沙滩上依旧人头攒动,美不胜收,巴西留给人们的印象依然是华丽的足球和热辣的美女。太阳照常升起,阳光依旧明媚,那些巴西电影里的残酷现实,似乎压根就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