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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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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震

被惊醒的时候,我大约正处于浅睡区。床垫上传来的晃动剧烈而急促,整个过程不足十秒钟。等我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晃动已经结束。于是我又放心地躺下去。想一想不行,还是得起来穿衣服。按照专家们宣布的,余震多数比主震要轻;但在整个地震结束之前,专家们也没法确定,到底哪个是主震,哪个是余震,哪个又是主震的急先锋——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死得难看已经无法避免,我至少可以做到着装完整。

穿好衣服和袜子后,我走到客厅的窗前看了看,对面的居民楼灯火通明,估计全市人民都已经被地震唤醒。又去看一眼挂钟,五点二十分。我重新躺回床上,等余震。

我家所在的这栋楼已经有了十几年历史。也就是说,它建造的时候,未能赶上汶川大地震之后才出台的楼房抗震标准。这就意味着,在一幢楼房里安居乐业了十多年后,我才被郑重告知:我住的是一栋没能达到抗震指标的危险的楼,简称危楼。从2008年到现在,陆续有两三户人家搬走,余下的二十几户人家仍在坚持等候市政府下达的搬迁通知。这个过程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在这个城市里,这样的居民楼实在太多了。不过,因为位于黄金地段,空出来的房子倒也卖了个好价钱。新搬来的人家我不认识,当然也不会去问他们知晓多少这楼的底细。——反正他们知道也来不及了,就像我想在地震的时候从五楼逃生一样全无可能。

在模糊泛起的睡意中,我依稀看到大街上晃动的人影。我知道我应该加入这个队伍。其实如果气候适宜,我很乐意出去走一走;问题是此时正值北方的隆冬,并且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我不太甘心为虚拟中的平安挨上现实的冻。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像我这样留在床上等候上帝判决的人属于大多数,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市民在第一场地震结束后,就开车带着全家老小奔赴开阔的市中心广场。我朋友单位的一位领导,则一口气载着全家疾驰几十公里,到农村的亲戚家安营扎寨。可是当天一大早,市里紧急召开抗震工作会议,该领导只好又疾驰几十公里,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会议上。

余震终于在大约二十分钟后到来。震感轻微,我估计只有1级到2级。于是我放心地沉沉睡去。

2.梦境

我梦见我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见我的外祖父母。在小路的尽头,一条闪着白光的大道伸展得无比漫长。我怀疑我走错了路。拦住一个骑车经过的人,我向他打听:这条路真的通往郑屯三队吗?

这个人戴着一顶穆斯林的白帽子,脸上有浅浅的几粒麻点。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就说你要找谁吧。”我报出我外祖父的名字。他又向我好一番打量:“不对吧,我知道他不住在郑屯,他住在‘西坟’。”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来到不远处的另一条大路上。身旁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告诉我,一会儿就会有车来,“够咱们两个坐的啦!”

果然很快有一辆马车从那边的小路上驶了过来,我和老太太坐了上去。并没过多少时间,他们告诉我:到啦!

马车转眼间消失不见。我独自走进一条小巷,眼前出现了许多蛛网一样的岔路口,让我一时间有点儿发懵。前一天似乎刚刚下过大雨,到处一片泥泞。我想找个人问问路,却看不到半个人影。我只好硬着头皮,摸索到一个院落门口。我依稀认出这就是外祖父母的家,宽大的白瓷砖铺就的甬路异常洁净。可是,在我与这条雪白的甬路之间,有一个宽两三米的泥泞地带。这些暗红色的泥浆看上去奇怪而危险,呈腐乳状,血肉一样微微翻卷。我一时无法估测出它的深浅。情急之下,我推开旁边的一扇门,想向里面的人家打听一下,却发现这扇门通往郊外。于是我迈过这扇门,绕到了外祖父家的房子后面。透过嵌着白色铁栏杆的窗户,我看见我的外祖母坐在缝纫机前,窗前的案板上摊着一大匹布。没等看清楚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是不是我的外祖父,我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姥姥!姥姥!”

外祖母听出了我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大哭,用力拍打着窗玻璃:“我在这!快让我进去!”

外祖母说:“你还是别进来了——你总是惹我生气。”

我的外祖母喜欢开玩笑。可是那时候我还太小,我经常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

所以我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保证!”

我从梦中哭得醒过来。怔了半晌,继续哭。

我从小就是个最不懂规矩的孩子,而我的外祖母是个做事一板一眼最有规矩的人,所以我总是惹她生气。惹她生气了我也不道歉,我认为她没有道理。但是到了1999年,我外祖父患胰腺癌去世。那一年我二十七岁,穿越漆黑的夜色,我从营口赶往盖州奔丧。仿佛一夜之间,我一脚踏入成年。从那时候开始,我暗暗发誓:无论我外祖母和我的祖父母说什么,我决不再违拗他们半句。孝顺孝顺,即使我做不到“孝”,“顺”总是容易做到的。

我确实做到了。

此后我的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只剩下我的老祖母,与我生死相依。

我不知道,外祖母为什么坚持不让我进到房间里去。她肯定不是在生我的气。在此前的那些梦里,我躺在她和我外祖父身边,听他们絮絮地说起远方的亲戚——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最熟悉的一个画面,我就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名间沉沉睡去。但是这一次,我该怎样才能进去?窗户上镶嵌着结实的铁栏杆,而院门前那片暗红色的沼泽,它到底在暗示着什么?

3.朋友们

洗漱完毕,刚打开手机,收件箱马上跳出来一条短信:“沙爽,听说你们那里地震了,你没事吧?”

是一位四川的朋友。汶川地震之后,我可能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后来他说,地震前一天,他刚从北川县城返回成都,差不多是与死神擦肩而过。我没敢再继续问下去——即使身边的至亲好友无一罹难,但那样的震荡和惊恐,也足以追随他一生。

我回复:“没事儿。震级很小,别担心。”

事实上,按照国家地震局的消息,我的两次猜测全部错误——第一场地震我估计为3级左右,实际上是4.3级,第二场则是3.6级。

但还是被我猜对了一件事儿,朋友们都围在电脑前议论纷纷。

珠珠说,她已经买了两大瓶矿泉水放在床头,有了这两大瓶水,即使没有食物,也能生存一个星期。说着,她发给我一个文档,让我仔细看看,牢记地震应急措施。过了一会儿,又给我发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