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看,要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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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物总是处于一种焦灼和强烈压迫的状态，需要找非常好的职业演员来传达这种状态。
在电影《光荣的愤怒》中，曹保平亦编亦导。影片参展2006年德国柏林电影节，人围2006年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竞赛单元，人围2006年意大利远东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并被指定为2006年远东国际电影节开幕影片，人围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入围第九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获该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之“评委会特别奖”、大学生评选单元的“我最喜爱的亚洲影片奖”两个奖项。
有我腾挪辗转的地方
大众电影：最近《光荣的愤怒》在国内外得了一连串的奖。但是我听说这个剧本早在六七年前都已经写完了。
曹保平：我从电影学院毕业后就直接留校了，之后很快做了导演。因为中国电影一直比较困难，我就拍了很多电视剧，但内心深处一直都想拍电影，总是觉得电影更能表达你的意思。然后呢，这个剧本确实是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写出来了，而且投资、演员已经找好了。当时联系的是赵本山，我和他也通过几次电话。但是剧本审查一直通不过。那时候你就面临一个选择：要么不通过，要么使劲儿改，直到剧本通过。但是改来改去，你最初要的那个意思就不存在了，违背创作的初衷，那也就没太大意思了。就这样一直等，等到了前年年底，广电局的人说现在这个剧本可以拍了。我一听急忙找投资，这些年拍电视剧有了一些资源，也就很快融到了钱。
大众电影：你觉得目前呈现出的东西，完全地表达出了你想表达的东西吗?
曹保平：其实，完全的自由是不存在的，你一定会根据市场、根据审查的要求做一些调整。但是从严格意义上讲，它是我愿意做的一部片子，因为我在里面完成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在小作品的范畴之内，它有一种气韵在里面，里面人物的状态是崭新的，是以前中国电影的形态里比较少见的，同时对于农村的状态、人的生存方式的表述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同时呢，我对这个片子也有一个非常清醒的意识，也就是说它在思想、人文等方面所达到的境界和程度仍然没有达到我的标准。但它有它有意思的地方，它的形态、味道，都有我腾挪辗转的地方。
用职业演员传达非职业的感觉
大众电影：在《光荣的愤怒》里，无论是主要演员还是配角，表演都相当出色。能不能谈谈片子里演员的一些情况?
曹保平：当时筹拍的时候，老四是最先定下来的。这个演员是电影学院毕业的，现在又回学校读专升本了。当时我一看，就觉得，哎，他的感觉挺对。我因为经常在农村拍戏，对农村的孩子还算挺了解。有的农村孩子打扮得挺洋气，但洋气中又透着一种土气。而老四这个人物除了既洋又土，再就是让人一看心里就来气，一副找打的样子。
演男一号的是北京人艺的吴刚。老大是山西电影制片厂的演员，现在基本上长年在北京拍戏。老二也一直在北京拍戏。只有老三是云南当地的，他是云南省话剧团的一个挺有名的话剧演员。
大众电影：扮演村长的老三演的也不错。
曹保平：当初选演员的时候，我始终觉得村长这个角色让人下决心比较难。我有个担心，就是如果全部用非云南演员去云南拍一个关于当地农村的戏，是不是合适?后来我就去云南看演员，把当地几乎能找到的演员都看了一遍。后来就定下村长、水根和大旺由云南本地的演员来演。
大众电影：整部片子总共拍了30天?
曹保平：对。另外我让所有的演员提前十天去云南农村深入生活，主要想让农村生活的氛围感染他们，想让他们在农村能找农民生活的一些细节，也包括熟悉当地的方言。当时他们到黑井村的时候，我还在昆明。等我到的时候，发现北京和云南的演员很自然地分成了两帮人，他们在宾馆住下的时候，都已经自发地把宿舍调了――结果肯定是云南的和云南的住在一起，北京的和北京的住在一起。
头一天晚上开会，我下了一个必须完全执行的命令：云南演员必须和北京演员住在一起，要调开。因为在戏里，所有的演员都要说云南话。这样做有个好处就是对于演员之间的交流，对于北京演员对语言的学习都有挺好的效果。这也算是一种技巧吧。
大众电影：在这10天的时间里，除了让演员体验生活、相互交流，还做了哪方面的工作?
曹保平：我们对原剧本做了很多调整，所有重要的戏都排练过好几次。在排练的过程当中，我让副导演用DV机把排练的过程拍下。排练一遍之后，我们又设法想出其它的表演方式。后来很多比较有光彩的戏，其实都是一次一次排出来的，和当初的剧本有很大的改变。有时候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剧本有时候写得很好，但是实际拍摄时却会发现有很多障碍。剧本只是一个基础，需要导演、演员花时间、精力去琢磨，去提高。
大众电影：我看到有影评人评论说，这部电影用职业演员传达了一种非职业的、原生态的状态。
曹保平：应该说所有的演员在拍摄的时候寻找到了一种气氛。作为导演，我对演员的表演也很满意。很多人看了《光荣的愤怒》之后给我说表演的控制非常好。实拍的时候，我对演员表演的定位是朴实、真实，还原一种原生态的东西。当然不少第六代导演的电影，或者一些地下电影，它里面的表演风格也是原生态的。但它的故事是基于一种小规格、小感觉、小状态，戏剧化的张力不够，而这部戏本身的戏剧张力非常大。为什么不能用非职业演员?是因为里面的人物总是处于一种焦灼和强烈压迫的状态，需要找非常好的职业演员来传达这种状态。
节奏是筋络
大众电影：为什么要选取云南的农村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
曹保平：其实故事本身并没有地域性的限制。之所以选取云南，是因为当时开拍的时候在冬天，云南的气候温暖一些，画面的色彩不会那么枯燥。另外，其中一个投资方是云南的，在云南拍摄可能会有些便利之处，应该说是诸多因素综合在一起的结果吧。
大众电影：听说为了选景，你也跑了不少地方。
曹保平：城里的人一有钱就买房，农民是一有钱就盖房。而且现在中国各地的农村是越来越相象了，无论走到哪儿，满眼都是大白瓷砖，特别难看。我选景的时候，特别希望这个地方有一种文化积淀，同时最好能够间杂出一些新的建筑，有一种新旧杂交的感觉。我以前拍电视剧的时候，经常去安徽，觉得徽派建筑不错，即便是一段斑驳的灰墙，看上去都特有感觉。但是在安徽的农村，要不就是完全保存完好的徽派建筑，要不就是满眼的白瓷砖。后来就找到了现在的黑井村。黑井这个地方产井岩，清朝的时候，它这里所有的官员都是从中央政府派去的。现在看来，选这个地方基本上达到了我的要求。
大众电影：我周围的一些人看了片子之后，一个共识就是它的节奏非常紧张，几乎从故事开始到结束，一环扣一环，几乎没 有一个让人喘息的机会。
曹保平：节奏是一部影片的筋络。在我的导演构思里，我希望《光荣的愤怒》的风格会非常凌厉，因此在镜头上我们放弃了那种刻意的精致，转而求其糙粝，包括大量的手提摄影，逼近的画面，干净洗炼的剪辑方式，以及刻不容缓的叙事。主观上讲，在这部影片里我不希望给观众喘息的机会，我希望营造出一种压迫感，我想透过这种压迫感让观众去体味那种被压迫的感觉，而这是传达这部影片思想的最好方式。另外一方面，我又希望自己能够很小心、很准确地把握住这部影片的黑色风格。它不会影响影片在节奏上的凌厉感，但一定意义上，却可以消解由于镜头的强迫所带给观众的烦躁或不适，因此，在情节乃至细节的构成上，我们始终在寻找那种黑色的味道。而要想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切进去，与你的人物一起呼吸，而不是用某种哪怕是最隐藏的方式去评判和观察。这点至关重要。
大众电影：片子里有不少手持摄影，这个很考验摄影师。
曹保平：摄影师很高，一米八几的大个，耍起机器来相当灵活，同时他也有很多年的经验的积累。我们的合作很好。我觉得他始终都在琢磨，在认真听我的意图，希望能和我衔接上。其实在实拍过程当中，有很多地方不是导演能控制的。比方说大量的手提摄影，就考一个摄影师在杂乱的流动之中对影像的捕捉能力，考验他的节奏感。我觉得他在这方面做得挺好。
大众电影：你拍《光荣的愤怒》时的工作方式大概是怎样的，是提前弄好分镜头剧本，还是在现场根据实际情况分?
曹保平：在整部戏开拍前，我们会谈总的感觉。在具体拍某场戏之前，我们也会商量、沟通，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定下这场戏的拍摄风格和气韵。但是我不习惯事先在家里画图，我希望实拍的时候，依据现场的环境，来把具体的方式方法落到实处。在现场，工作人员之间的交流很多。我觉得画分镜头剧本是老一代电影工作者的工作方式。那时候他们比较从容，有的戏一拍就是一年，有时间和精力去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去讨论、去抠。而现在拍戏，需要你根据现场的变化去设计。
“真实”与遗憾
大众电影：大家都说电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光荣的愤怒》拍摄完一年多了，作为导演，你是否也有一些遗憾?
曹保平：我对片头的几个序不满意，也就是对片头熊家四兄弟的出场的介绍不满意。我觉得对这几个人的介绍能够拍得更好。当时拍的时候有所顾忌，包括对暴力的渲染、最终需要控制的程度等方面都有顾虑。我希望能够拍得再犀利一点就好了。我觉得如果要达到理想中的效果，其实应该做特技，但当时我们没有这个条件。
大众电影：我听到周围人的一些观点，他们倒是很少提到关于熊家四兄弟的狠，他们中有的人觉得叶光荣的动机可能有些模糊……
曹保平：如果说要寻找原因，我觉得可能有两方面的问题。第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熊家兄弟要再狠一点、再恶一点；另外就是关于叶光荣本身这个人物的塑造。首先，他内心确实有崇高的一面，富有使命感的一面，同时这还牵扯到了人的复杂性的问题。叶光荣作为黑井村的支书，他是没有话语权的，因为黑井村就是熊家四兄弟的天下。在这种情况下，他要么做傀儡，要么冒险把熊家四兄弟扳倒。而叶光荣他并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他是有野心的，也希望自己在仕途上能够有所作为，希望自己也成为有话语权的人，成为核心。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是铤而走险。结尾那场戏我又点了一下。他上台之后又开村委会，情况和熊家四兄弟那时候有所改变，但是改变得并不是很彻底，很多地方还是中国农村的处理事情的方法，带着中国封建社会遗留下的一些痕迹。
大众电影：在你的标准里，什么样的电影是一部所谓的好电影。
曹保平：两点，其一，好看。其二，有思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