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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足石刻牧牛图 来自宋代田园生活的禅意和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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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拿古朴,含蓄,静雅,神秘之类的词作谜面,那么谜底一定是大足石刻。 初来大足总是纠结于它的名字,按照正式的说法:长安四年,四川濑溪河流域物产丰富,民户日增。当地刺史陈靖意很是得意,于是打算成立新的县府。濑溪河那时候不叫濑溪河,叫大足川,于是新县依着水名,又兼讨个大丰大足的彩头,得了个“大足”的名儿。这解释无可挑剔,但我还是更喜欢民间百姓直白的说法:宝顶山石池有大脚一双,故县名大足――因为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时,我也低头看了一眼鞋子。

大足石刻的造像多刻在石壁,林林总总,如同旧时连环画般一字排开,大多表现宗教故事的情节。这些造像来历庞杂,起初以民间的各路神仙为主体,再加上先王圣哲以及佛教罗汉等等,大家热热闹闹,像是凑在一起开大会。之后儒、佛合流,佛道日益受宠。石刻群里的佛教队伍乘机异军突起,浩浩荡荡占了半壁江山。一干杂牌神仙纷纷让出地盘,或抹平重刻,或迁居一隅。唯独看似平凡无奇的一牛一牧童却长期占据着宝顶山圆觉洞外“最黄金”的整片石壁,千年如一日地讲述着一个个平实而隽永的故事。

图中无佛・佛在图中

这组《牧牛》雕塑能够在宝顶山存续千年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它实际上也是一组佛学雕塑。一般认为,佛教艺术的内容,绝对不会离开佛和菩萨这类的形象刻划,尽管制作技艺有优劣之分,但历代以来所作,无非都是这类造象的翻覆。但是也有少数更高明的作品, 全画面不见佛、菩萨的影迹,表面看去很像现实生活的描写,而究其内容, 却又不脱宗教本质。《牧牛》组雕,便是后者的杰出代表。

这也正好是佛教禅宗里“画面禅”所推崇的境界。禅宗作为印度佛学与中国玄学杂交的产物,虽颇具中国特色,却也带着很多印度文化的印迹。印度人崇拜牛,把牛尊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动物,它们被称为“神牛”、“圣牛”,并受到法律保护。至今拜神许愿,买牛放生,仍是社会一大传统风习。以牛为喻,借牛说事儿的习惯自古更是根深蒂固。

唐宋年间,随着中原帝国与周边国家交流的日益频繁。这些印度人远在东方的学生们依样画葫芦地创造了许多关于牛的禅宗诗及绘画。这里面便包括了《十牛图》。此图造型生动、寓意隽永,一度风靡全国,无数自制的修改版也是层出不穷。《牧牛》组雕便是依照其中宋朝礼部尚书杨杰的版本打造,《十牛图》唯一存世的雕塑形态艺术品。

牧牛・诗意

初识《牧牛》,便可见其与众不同。整组浮雕,不像惯常那般放在封闭式的洞窟内,也不是布置在框架式的摩崖内。而是大大方方地躺在宝顶山大佛湾未经修整的南岩上。它以近乎曲尺的形状展开,“巨画”最宽处四米有余,最窄处约三米。长度则有三十余米,超越了一座标准的篮球场。画卷依山势崖面自然起伏,以高、浅浮雕、线刻为界,以崖面的自然凸凹相间,其裂缝与整块山石结合,辅以人工雕刻、疏导形成高山、流水、小泉、远山、近树、人物、走兽、飞鸟等形象。整幅作品素面未妆,画面似行云流水,连绵不断。有置身田园的意境,又颇有云雾中梵音声声之感。

《牧牛》组雕洋洋洒洒多达十二组,表面讲牧人驯牛,实是借用牧人驯牛的过程,以牛比心,以牧人喻作修行者,来讲一个人从初时的心猿意马,最终达到物我两忘的故事。

头一组图题名“未牧”。画面上第一头牛受到外界刺激之后冲出栅栏,正昂头犟项拼命朝山间狂奔,后面的牧人双手紧拽缰绳,正使劲地把它往回拉。看到牧人手曳缰绳,瞪起双眼和昂头怒吼的牯牛憋劲时,任谁都会忍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我最初去农村看到人放牛,当那些心性蠢犟的大牯牛倔倔地瞪着双眼,牧者强拉缰绳,挥着鞭子,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恐吓这倔强不听调教的牯牛时,情形也正是一模一样。

佛家认为,人的心在未经过调服之前,就跟未经过驯服的牛一样桀骜不羁,很容易随外界的干扰而波动,就像没有涵养的人遇到一点小事也会暴跳如雷,无法自控一样。

接下来的二至四组都讲牧童与牛斗法的故事。第二组“初调”。在牧人的强制和鞭策下,牛虽然并未显得驯服,但头已经开始勉强转过来了。这比喻在佛门清规戒律的约束下,放任顽化的心性开始得以收敛。第三组“受制”。牧人站在牛首旁,右手牵牛,左手扬鞭,正驱牛下山,牛已能勉强顺从人意。第四组“回首”。牧人背着心爱的鸟笼,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轻挽缰绳,在风雨泥泞的山路上行走。山中狼嚎虎啸,但牛却并未惊慌奔跑。这比喻贪执顽化的心性有所转化,不易受世俗凡尘的干扰和影响,但还时时需要清规戒律的约束,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牛终究是人类的好友。日复一日,牧童调教它,喂养它,几乎知晓了他所有的习性和脾气,于是倔强的大牯牛也逐渐安分了下来。这正是第五组巨雕中塑造的情形:牧人和牧人相依相偎坐在山坡的石头上,嬉笑玩耍,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容,脸上眼神,全然没有顾及周围牛群的意思。妙也正是妙在这里。放牧的主人仿佛将身边的牛群忘了一干二净。吃饱喝足了的牛却站在了牧人的右边,大睁着牛眼,竖起耳朵倾听着两个牧人的谈话,几乎入了神。

这一幅组雕题为“驯伏”,真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第六组“无碍”紧贴“驯服”。图中两个年青的牧人手握缰绳并坐在一起,正亲密地攀肩说着悄悄话。左边的牧人说得滔滔不绝,舌头都顶出来了。右边的牧人听得喜笑颜开,眼睛笑成豌豆角,嘴也笑得合不拢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这时的牛好像对主人的秘密已经不感兴趣,它安静地跪在一旁饮水。很明显,牧人和牛的关系已显得轻松、和谐。牧人虽然还手握缰绳,但已经不用太去在意自己的牛了。

第七组“任运”。一头牛悠闲地站立正欲饮水,牧人面带微笑,左手挽绳右手指碑。碑上刻:“牛鼻牵空鼻无绳,水草由来性自任,涧下岩前无定上,朝昏不免要人寻。”比喻此时已无需清规戒律来时时约束,但仍然要提防外界因素的干扰,从而失去了驯服无碍的心性。

说到“任运”,不得不提一提《牧牛》群雕旁的圆觉洞。圆觉洞的排水工程是其一绝。它的特点是:只听水声响,不见山水流。下雨的时候,你如果站在洞内谛听,就能听到“嘀嗒嘀嗒”向外排水的声音却看不见水在哪儿流。原来洞内东壁刻了一个托钵僧,他仰着头,左臂高擎,掌中托钵。窟顶的雨水汇集成一股细流,经孔道流进钵内,钵有孔,与暗藏在托钵僧后面的排水道相通流出洞外。而出口,便恰好是“任运”里这溪畔牯牛的大嘴。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家伙嘴上真在吸水,可千万不要以为它已经化精成怪了才好。

第八组“相忘”与第九组“独照”并列。老牧人在晚霞中怡然忘情地横笛独奏。笛声悠扬动听,连天上飞过的仙鹤也为之却步。旁边年青的牧人听得如痴如醉,正偏着脑袋为老牧人击拍而歌。如此优美的笛声却没有使旁边的牛受到干扰,它依然悠闲地舔着蹄。牛的鼻绳也不用掌握在牧人手中,而是随意地绕在牛脖子上。老牧人的牛更是连鼻绳也解除了,它正在一旁仰颈畅饮山泉。这说明人的心性已不再执着于外界的诱惑而显得纯净自乐。但牛在饮水就表明它对外界还有需求。对外界还有所求,烦恼就不能净绝,所以还需继续修炼。 第十组“双忘”。绿茵茵的草坡铺满了山岭,山脚下的塘水波光粼粼。阳光很灿烂,空气中弥散着草香和湿润的气息,轻风拂过来,催人昏昏欲睡。牛不吃不喝温顺而卧。牧人也抵挡不住瞌睡,敞胸露怀地在一棵大树下畅然酣睡。牧人睡得怡然自得,树上一只调皮的小猴倒悬而下去扯他的衣襟也全然不知。小猴在此代表外界的干扰和红尘的诱惑,这一切对牧人不再起作用,说明修行到此他已是心体澄静。到了这种境界,即使出入红尘凡世也无所谓,因为他的心性已经纯化透明、清净自由,外界的一切已无法干扰他了。

牛和牧童,情景交融,青山绿水,林泉寂静,观赏着这一风趣盎然却又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牧牛石刻”,不禁让人好奇这创造《牧牛》原型《牧牛颂》的礼部侍郎杨杰大官人是否也曾有过在山野间放牛的经历。

牧牛・禅意

“双忘”之后,雕塑开始脱离生活,增添了更多抽象空灵的意味。

第十一组“禅定”。牛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修行者结趺而坐。比喻执着贪恋的心欲已全然消失,修行者的心性已化作清风,与大自然的林间翠竹,山岩清泉溶为了一体。但这还不是最高境界,因为修行者的“本我”还存在,他的物质体还存在。按佛家的说法,物质体存在,引发贪恋执着心识的可能性就存在,如同病根未除,就有可能旧病复发,所以还需进行最后一步的修炼。

第十二组“心月图”。修炼到最后,山没了,草没了,牛没了,人也没了。修行者由定生慧,进入万象皆空的境界。世间只剩下一轮亘古长存的皓月。

人与牛,人代表修行者的物质体,牛代表修行者的心。修炼到这里,这二者已不再独立,而是融汇一体。按照佛家的说法,它们就如同被皓月寒光映照出的那些虚幻光影一般瞬息万变,刹那生灭,从一开始便只是“空”。若要再追问这“空”的个中究竟,那么便正如组图下断词所说:“若问其中意,野花自丛丛”。看看大自然中那一丛丛随缘而生,缘散而灭,来于自然,又回归自然的野花芳草,它们生过、开过、艳过,但其芳华在无垠的时间中看来也不过如皓月的光影一般虚妄、空洞。

整整十二组雕塑,雕刻者们顺着山岩的自然弯曲,利用岩间的流水,刻出了牧人挥鞭赶牛、冒雨登山、吹笛击拍、攀肩谈笑、畅然酣睡;牛儿翘尾狂奔、侧耳倾听、跪地饮水、自舔其蹄等无数生动逼真的形象。这些可爱的艺术家们在表现禅宗教义的同时,更极富趣味性地将古代的放牧生活及康乐的田园风趣永远挂在了这片石壁上。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徘徊其间,面对这些生龙活虎的古老文明,这些极具艺术性的造像,这一山历经无数艰难险阻,足足花费250年才得以完全建成的巨型石刻群,心中也唯有虔诚。曾经倾动朝野,曾经湮没荒草,头上脚下的草木枯了又荣,荣了又枯,而石像们却依然定格各自的姿势,千年无话,硬挺千年。我突然觉得这也是一个故事,第十三个故事,与宗教无关,一个纯粹以雕刻者们的精湛技艺和执着态度写就,关于理想、责任、与坚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