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借你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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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在一所很小的小学教书。一个蒙古族女教师是我们的组长，她的女儿包娜正上四年级。

包娜是数学科代表，经常出入办公室交作业，见到我们也只是微微一笑。下课的时候，其他教师的子女都会跑到办公室找东西或是喝水，很是得理，唯有包娜从来不见进来。我们问及此事，她说女儿嫌她重男轻女，一直和她闹情绪。

一个十岁的女孩背负这么重的心结，显然对她的成长不利，大家都这样说。

她说：“这孩子争强好胜，要是别人考得比她好，就气得不吃饭，我要是批评她一句，好几天不和我讲一句话，我都像后妈了。”

数学老师小王也说，要是上课不提问她，她撅着嘴，气得要命。如果哪道题不会做，她绝不会问老师，自己在那儿苦心琢磨，一旦做出来了，会手舞足蹈。

这是一个好胜心超标的孩子，把“第一”看得太重了，把学习的发条拧得过紧了。

期中考试，她最后一个交卷。批卷中，小王发现她最后一道大题做错了。卷子发下后，包娜来找小王，说这道题她做对了，老师给判错了。小王睁大眼睛看了好几遍，卷子上的答案怎么和考试交上来的不一样了？老师疑惑了几秒，猛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好对她说，老师回去好好看看再说。

擅自偷改试卷，欺骗老师，不算小事，似乎涉及“学习道德”。包容吧，今后还怎么教育她，再说，对她日后成长也不利；处理吧，一时还真没想出两全其美的良策。

小王回到办公室，先找她的妈妈谈了此事，她妈妈很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对小王说，你好好批评她，一定让她意识到做这事丢人。

小王思忖，凭这孩子的性格，当然是不会承认的，而且说破了，还会伤了她的自尊心。一定要巧妙解决，曲线救人。

小王把她叫到办公室，对她说：“也许老师看错了，然而也未必，我们先不争论这个问题，这道题五分，先借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包娜有些诧异，考分还能借？她沉思片刻，问老师：“那怎么还呢？借这五分，我算不算第一呢？”老师说：“借这五分是你自己和自己借，还也是还给你自己。老师要看看你该怎么还。至于算不算第一，你自己认为第一，就第一，行不行？”她说：“老师，你把分给我改过来吧。”老师说：“分是你自己借自己的，你自己改吧。”

其实，她改卷的目的，就是想争第一，因为班里一个同学比她考得好，令她寝食难安，自认为改了分，就能把同学比下去了。

老师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也保护了她的自尊心。

这事过后，她的表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把课外书借给同学看，帮助有困难的学生，下课和同学说笑，还主动擦黑板、捡废纸……这可是先前没有的事情。

她或许是感激老师的宽容，或许是弥补自己的过失，或许……

小王借机和她谈心，她道出了自己的苦恼――以前妈妈只爱她，现在多了一个弟弟，她气愤，失落，孤独，不想和别人来往。她是数学科代表，假如分数低于别人，就没脸见人，所以她不敢帮助同学，怕同学超过她。

老师向她叙说自己的经历，以前也和她一样，不容别人超过自己，结果丢失了很多朋友，自己也找不到快乐，活得太累了。世上比你强的人多得是，不做“最好”，只做“更好”……

小王像对待荷叶上的露珠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个孩子的自尊心，慢慢去心灵探秘。这孩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事，两人整整谈了一个下午，老师的正确引导使她豁然开朗。

期末考试，她得了满分，自己在卷末创编了一道有难度的应用题，并且解答正确。括号里注明一行小字：老师，我多做一道题，还上次欠下的分数。文字除表达的本意外，还隐藏着愧疚和歉意。

这是一张圆满的答卷！

在教育实践中，我们会发现两种学生，一种学生是包娜这样的，事事争做“人上人”，倘若不成，便痛苦、沮丧，甚至会采取极端的手段；另一种学生是对任何事采取无所谓的态度，泰然处之，不急不躁。这是两个极端，哪个更好或者更坏呢？

辩证地讲，个性其实是无所谓好与坏的，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都是双刃剑，关键是教师如何引导、利用。前者争强好胜、知耻而后勇，是苏霍姆林斯基说的那种“感到自己的知识、思想、技能是一种荣誉和尊严”的学生，这不失为一种成大事者必备的优良品德。但过犹不及，一味地如此就会步入偏狭、执拗、以邻为壑的误区；后者表面上看似大将风度、宠辱不惊 ，说好了是“心理素质好”，说坏了是麻木不仁、不求上进。对这两类学生都应该看到一枚硬币的两面，发展其正能量，抑制、疏导其“负能量”。用“借五分给你”的迂回策略，既满足了学生“争第一”的孩子心，又巧妙地暗示了学生行为的不当。用“现身说法”，拉近了师生间的心理距离，容易使学生从阴影中走出。

王老师，显然是深谙教育真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