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感”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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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五月，世界各地的电影银幕上就充斥了各种各样的怪兽变异人超级英雄，形状各异的主角们操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和闻所未闻的奇淫巧技互相之间杀个不亦乐乎。连看几部这样的片子是不是会真的爽到不敢保证，反正我这个月晚上做梦就没缺过内容。

热闹过后我自己钻进了蒙特利尔的小影院去看了部清冷低调的怪物片―英国导演乔纳森・格雷泽的《皮囊之下》。相比起蜘蛛人格兹拉美国队长，《皮》片在宣传上唯一吸引人之处就是导演请到斯嘉丽・约翰逊出演这部成本极低的“科幻电影”，而后者也出人意料地奉献了她银幕生涯中首次演出。和动不动就飞檐走壁喷火爆楼掀翻一打汽车的超级怪物（英雄）们不同，斯嘉丽・约翰逊在片中是一个极为低调，披着一张美女人皮，外形与常人无异的外星人。她开着辆货车在苏格兰格拉斯哥夜晚的大街上到处转悠诱惑落落寡欢独自逡巡的男丝，把他们带到一处内藏着无底深渊的破旧房屋……然后扒皮割肉。她使用的武器，既不是美国队长削铁如泥的锅盖，更不是“叉人”长在手背上的变异挠钩，而是她精心挑选的人皮所焕发出的独属人类的特质：性感。配合着背景里诡异莫名的音乐，进入陷阱的男人们瞪着在前方边默默行走边褪去衣衫的斯嘉丽・约翰逊，她无声的步伐和妖娆的背影好像一盏不灭的诱惑灯火把这些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飞蛾”拖入漆黑的死亡沼泽。

我原以为斯嘉丽・约翰逊的会是影片中的爆点，但没想到最吸引人的是格雷泽所创造的鬼魅陷阱―简约的黑色背景，令人晕眩的音乐，斯嘉丽・约翰逊冷峻的表情和她动作幅度极小却充满诱惑的肢体语言无与伦比地诠释了“性感”这个词的含义。无须诱惑与被诱惑的双方有任何实质的肉体接触，影院里的每个人都盯着银幕看得目不转睛肾上腺素激增。

我想起有一年在香港逛街，忽然天降大雨，无奈只得钻进一旁的影院躲雨。胡乱买张票坐下以后才发现放的是新版《肉蒲团》，开始我还兴致勃勃，看了半个小时以后我决定即使外面下刀子我也得走了―尽管眼前都是白花花的女性躯体，满银幕大肉横飞，女演员个个都是美艳异常，其中还有从日本重金请来的AV明星原纱央莉，但我最后看到的其实是一场杂耍闹剧。毋需提“性感”，它甚至连视觉享受都没做到，各种做夸张做作的表情加上匪夷所思的肢体动作让我只看了20多分钟就觉得胃里刚吃进的食物要往外涌，还不如出门淋雨来得舒服。

回想起中国电影的历史，似乎从未有人真正掌握到能在银幕上呈现“性感”的诀窍。在香港的时代，似乎演员只要站在镜头前暴露躯体装腔作势大家就想当然觉得这是“”的银幕翻译。在内地则更荒唐，因为审查的限制被禁绝，于是出现一批顶着恐怖片名义的软性，让女演员挺着36D的硅胶假胸套着三点泳衣在各处晃来晃去，美其名曰“性感”。

英文里有个词“Erotica”我始终觉得很难在中文里找到合适的翻译，究其原因很可能是我们大部分人潜意识里都很难理解它具体所代表的含义。但是当我们看看索菲・玛尔索在《芳芳》里健康阳光的体态，艾玛妞艾尔・塞尼耶在《苦月亮》里纯洁与欲望交织的表情，或者莫妮卡・贝鲁奇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以受难者姿态出现的坚强美貌，我们也可以大致明白“Erotica”不是简单地让演员在镜头前“展示肉体”。“性感”是一种被艺术手段塑造出来的综合感受，在银幕上，它是导演通过画面、光影、音乐以及调度演员表演所焕发出的综合电影情境感受。另一方面，“性感”更需要距离，让一堆男女演员堆在一起显然无法让任何人感受到“性感”的魅力，而当斯嘉丽・约翰逊和被她诱惑的男性们保持着似乎伸手可触又永远无法抓住的若即若离距离时，“性感”被恰如其分地创造出来。

似乎是在给我们上课，导演格雷泽在《皮囊之下》的结尾更是有意强调了这样的性感美感是如何被破坏的：当一个守林人企图真正把斯嘉丽・约翰逊按倒在地上施暴的时候，他撕下的是一张破碎的人皮：感受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惊悚的恐惧。极为精准的对“性感”的银幕定义：它只产生于距离之中，任何肉体的接触都会让它烟消云散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