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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在“进步”话语成为主流的英国,为获得更多的利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异乎寻常,甚至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关系也已扭曲变形。狄更斯在《董贝父子》中向读者描绘了一位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父亲,展示了其子女弗洛伦斯和保罗在“进步”生活中的遭难,从而突出了异化的父子关系。在《荒凉山庄》中,年幼的斯墨威德兄妹表面上虽得益于“进步”生活,实质上却更加犀利地彰显了“进步”生活给儿童造成的伤害。
关键词:成人 儿童 “进步” 狄更斯
引 言
在狄更斯的众多作品中,或多或少体现了19世纪一个突出的现象:成人与小孩之间的正常关系已经被扭曲。在《董贝父子》中,不管是董贝跟儿子的关系还是跟女儿的关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父亲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否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他甚至压根儿就不关心孩子们是否有一个真正的童年。而在《荒凉山庄》中,斯墨威德一家更是秉承了“利欲熏心、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祖训,因而在小斯墨威德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尽管他年纪尚小,但就已经在法律界算个人物了。对于这种非正常的关系,蒂洛森曾经赞扬狄更斯开创了一个传统,即“把儿童置于为成人所写的小说的中心”[1]。至于狄更斯开创这一传统的原因,蒂洛森认为其目的是要改善当时的儿童生活状况。我国有学者在蒂洛森的研究基础上作了更深入的思考,并提出了一个更加深刻的原因,即狄更斯在提请我们从儿童的遭遇来审视‘进步’话语的危害[2]。在此,我们不妨顺着这条线索,以《董贝父子》和《荒凉山庄》为例,探讨狄更斯笔下的儿童在“进步”话语中受到的迫害。
“进步”话语中儿童的遭遇
细心的读者都会发现《董贝父子》这一题目应改为《董贝父女》。小说总共有62章,但是小保罗在第十六章就夭折了,而董贝跟女儿弗洛伦丝之间的故事却从开头一直持续到最后。所以,就人际关系而言,书中最引人注目、起着核心作用的是董贝父女之间的关系。
然而,这对引人注目的父女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关系。小说的第一章呈现了董贝父女俩的接触。董贝当时心里想的是:“一个女孩儿对董贝父子公司有什么用!这家公司的名声和威望好比一笔资金,而这样一个孩子只不过是其中一枚不能用来投资的劣质货币。”[3]可见,弗洛伦斯在父亲的心目中是何等的卑微;而董贝在对待自己的孩子时心中满怀的不是父亲的慈爱而仅仅是金钱至上的标准。弗洛伦斯在自己的家里也是一个陌生人,她的家只为“董贝父子公司”而存在,只为物质进步而存在。从这一意义上说,董贝家的父女关系根本就是名存实亡。当然,小说最终还是以董贝人性的恢复而结束(小说结尾时我们看到董贝父女俩带着第三代在海滩上幸福地散步),但是这一切只是发生在董贝彻底破产之后——和谐的父女关系只是在物质财富消散以后才得以实现,这样的安排可谓寓意深刻。因此,“选用《董贝父子》代替《董贝父女》来作为题目,这实在是作者匠心独运的结果:它悖论式地突出了董贝父女关系的重要性,既彰显了和谐、正常的父女关系的缺席,又暗示了其中的原因,还召唤了这种关系的回归。”[2]
且不说董贝对弗洛伦斯的冷漠,就连他对小保罗的“钟爱”也是以对童年的漠视为特征,也是一种不健康的父子之情。董贝对小保罗的“钟爱”体现于他急切地盼望儿子迅速长大——也就是迅速“进步”——的焦虑。在小保罗出生才四十八分钟时,董贝就迫不及待地构筑起跟儿子共图大业的宏伟计划,就连日月星辰都绕着董贝父子公司在转,“地球是造来让董贝父子公司在上面做生意的;太阳和月亮是造来给他们光亮的;江河大海是造来供他们的船在上面航行的;彩虹是用来给他们预报好天气的;风也是针对他们的企业而吹的,不管是顺风,还是逆风;星辰沿着轨道运转,是为了使以他们中心的体系永远不受侵犯的。”[3]董贝连续三次称眼睛都张不开的幼子为“年轻的绅士”。在小保才六岁时,董贝就觉得他很快会变成十六岁,因而匆匆忙忙地把他送到了一家能够培养“男子汉大丈夫”的学校。该由勃林勃尔博士所开,其宗旨正好与许多维多利亚人所热衷的“时代快车”完全合拍:“勃林勃尔博士的学校是个大暖房,里面有一架强迫机器在不停地工作。所有的男孩都提前开花结果。希腊文和拉丁文的蔬菜是在最寒冷的环境中从最干枯的男孩细枝上采摘下来的。”[3]让孩子们“提前开花结果”,实际上就是扼杀他们的童年。
如果说《董贝父子》中弗洛伦斯和小保罗在“进步”话语中所受到的迫害是被动的,狄更斯对其所作描写也是直接的、显而易见的,那么《荒凉山庄》中年轻的律师小斯墨威德则乐此不疲地沐浴在“进步”浪潮中,狄更斯对其的处理方式也更令读者印象深刻。
在斯墨威德家里没有一个小孩,而小老头小老太太倒是有,直到斯墨威德先生那位健在的奶奶返老还童、稚气十足起来,家里才称得上有了一个“小孩子”。咋一看,这家子人个个都长得像猴子,“活像一群小妖怪”,对于加减乘除以及一些实际经验记得清清楚楚,甚至那位返老还童的老奶奶一听到数字便把它们和金钱联系起来。尽管斯墨威德家一直人丁不旺,但他们家的人因为从小就外出闯荡,年龄很大了才娶妻生子,倒也养成了非常现实的性格。在这样的家里没有长幼之分,没有亲情可言,以至于在斯墨威德老太太的兄弟克鲁克去世后这家子人马上出现声称要管理他的遗产,尽管在他生前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往来。斯墨威德家人没有理想、信仰、幻想之类的意念,他们所信奉的上帝就是一己之利,“为它而生,与它联姻,最终也因它而死”[4]。
小斯墨威德欣然传承了这一信奉。跟他的父辈祖辈比较起来,斯墨威德先生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不到十五岁,在法律界就已经算是个人物了。他的同行都怀疑他是否有过童年,“如果说他曾在摇篮里躺过,恐怕也是穿着燕尾服躺在那里”[4];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的第一块尿布都是用装文件的蓝布口袋改做的。跟小保罗相比,虽然他们俩都是通过揠苗助长的方式抚养长大,但他们的成长却不尽相同。小保罗因受不了这种不健康的抚养方式而夭折,但斯墨威德先生却适应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而且是茁壮成长,并为此自鸣得意。他眼光犀利,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喝酒、抽烟的时候看上去格外地神气活现。谁能想象这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的形象?无独有偶,斯墨威德先生的妹妹朱迪长得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朱迪“从没有玩过玩具,也没有听过灰姑娘的故事,甚至没有做过游戏。……还有她是不是会笑,这可是值得怀疑的。……至于姑娘们那种娇羞的笑,她肯定是想象不出来的。”[4]生为一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是笑,什么是羞,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因此,卡莱尔强调,“目前受机器主宰的不光有人类外部世界和物质世界,而且还有人类内部世界和精神世界……不光人的手变得机械了,而且连人的脑袋和心灵都变得机械了。”[5]众所周知,19世纪的英国痴迷于一种宏伟的构想,即人类社会因财富的无限增长而无止境地朝着幸福状态进步,这在年轻的斯墨威德兄妹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结 语
在《董贝父子》和《荒凉山庄》中,狄更斯通过对弗洛伦斯、小保罗和斯墨威德兄妹成长经历的描写,渗透着“新型小说”共同的焦虑:一种对“进步”速度的质疑,一种对“进步”话语的反感,一种对“进步”所需沉重代价的担忧。作品中成人与儿童之间扭曲的关系实际上体现了新兴工业城市典型的“进步的异化”。换言之,物质文明在迅速地发展,可是道德文明的发展却与其不成比例;人们都在匆匆忙忙地赚钱、生育、制造机器,然而我们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跟不上这种速度了。
参考文献:
1.Kathleen Tillotson, Novels of the Eighteen-Forties, 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1.
2.殷企平著,推敲“进步”话语—新型小说在19世纪的英国,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3.查尔斯·狄更斯著,祝庆英译,《董贝父子》,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
4.查尔斯·狄更斯著.张生庭 张宝林译.荒凉山庄[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
5.Raymond Williams,Culture and Society:1780-1950,London:Chatto &Win
dus,1959.
杨红霞,女,长江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