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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笔记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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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便不是生命中的一个喷嚏,而是痼疾,时时发作,年关尤甚。

正月初八,我乘坐D366在北京南站下车,换乘4号线的时候,已是晚上10点。

稍一安顿,大家纷纷向家里报平安,不知是提醒还是感染,车厢里充满了各色乡音。和熟悉的乡土不同,这座更多陌生人的都市,充满了诱惑与梦想、失落与无奈。宣武门、西单、魏公村……随着地铁到站,这些告别春节假期的游子陆续下车,融入北京夜色。

春节,忙于团聚、忙于聚会,也留意打量熟悉中的故乡,于是,有了一些拉拉杂杂的记录。

小城开始堵车了、楼盘8折促销了、商业街成了名牌连锁的根据地,对于忙碌的故乡来说,这仅是一瞥。

无论我在不在故乡,都不妨碍故乡飞速前行。无论故乡前行之后的模样我喜不喜欢,因为亲人在此、少年时光在此,于是,故乡便不是生命中的一个喷嚏,而是痼疾,时时发作,年关尤甚。

八年没回家过年

归乡的D351列车上,小沈和我邻座。这位26岁的青年,是安定门一家会所的粤菜厨师。

小沈是滕州人,打扮挺潮。“八年没有回家过年”,小沈也回家,只是得凑酒店的生意淡季,春节不行。

小沈17岁出门,到张家港学厨、工作。半年前随厨师长跳槽来到北京。

小沈说不喜欢北京,“我们租住在鼓楼附近,有一次晚上,说话声音大了一些,隔壁的老北京竟然打电话报警”。

这次回家,小沈要完成一个任务:相亲。他曾跟一位商丘姑娘恋爱,可姑娘的母亲不同意女儿嫁到山东。说起一年前尴尬的河南之行,小沈掩饰不住忧伤。

26岁的小青年,面容青涩,心起沧桑。

“这次回家,见个合适的姑娘就结婚。商丘女孩谈了三年多,最后还不是分手了。爱情经历过一次就够了,我也不想再那样折腾人。”

在滕州农村,建一座新房大约需要7万块钱,娶一个老婆需要的彩礼5万左右,再加上办酒席,小沈说大约15万左右。这15万,靠自己8年打工还远不够,“房子主要是父母的积蓄”。

“没攒下多少钱。我当初学徒,一个月不过300块钱。现在3000多的月薪其实没领几年。”

“农村娶媳妇要花不少钱,为什么不在城里谈一个呢?”

“城里谈更贵!一个月你不得约会几次?吃饭、看电影、逛街,一次起码得300块钱BE?你一个月能赚几个300元?那是花不完的流水钱。再说,会所工作的女孩,心高得很,谈了也领不回家里过日子。”

“将来打算回家?”

“嗯。在外边漂着,心里还是空空落落。这次回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行当。我哥原来在无锡电子厂打工,结婚后,一家三口在滕州西市场卖童装,吃完喝完,一年能剩个三四万块钱。平时家里有事还能照看一下,也挺好。”

“要是回家准备做什么,开一家排档?”

“现在还没想好。手里攒了不到10万块钱,做生意有可能赚钱,也可能转眼赔了,赚得起赔不起啊!”

会所每月都会将养老保险的钱发到工资里,不过小沈还没办养老保险,“不知道能干多久,觉得交了没用。”

“在高档会所上班,再回到农村,会觉得有反差吗?”

“家里没有暖气,冷多了。在北京,普通消费跟家里差不多,不过高级消费反差大。我们会所做过每位5388元的订单,10个人吃饭,加上酒水,差不多10万块钱。有钱人,花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数字了。”

小沈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羡慕或痛恨。

毕业九年后的安逸

大年初五,同学聚会。第二次见到郭海。

他是我的校友,计算机系毕业。四年前,好友鹏打电话说,郭海去中关村考察灯具,让我招待一下。由此跟郭海认识。

彼时,郭海刚刚从苏州电子厂辞职,准备回家开店。--

四年前,我陪郭海逛完景山后告别。四年过去了,他的返乡生活怎么样?

席间朋友喧嚣,没来得及细聊。饭局散场,看着郭海开着新买的乐风鸣笛告别,我突然觉得他的毕业求职、返乡生活值得写一写。

正月初十,我和郭海通过MSN完成了新年后第+采访。

“毕业九年,觉得自己大致是一个怎样的心路历程?”

抛出问题时,我痛恨自己太八股了,这完全不像朋友聊天,而且问题很大。

没想到,郭海的回答也很职业范――“从生存到生活吧!感觉自己开始过得人模人样了。”

“2003年春天,正闹非典,就业形势不好。一家台资的电子厂去学校招人,我就报名去了苏州。”

“刚去的时候,在塑胶车间实习,就是生产笔记本外壳的流水线。塑胶熔化后进入模具,需要很高的温度,夏天的时候,车间温度在40℃以上,每天下班,一搓脸,哗哗地往下掉盐粒子。你想想有多苦hE?”

实习结束后,郭海开始做物流管理。“假设投入100KG塑料胶,出不了100KG产品,我就负责查损耗,那时候工资800多块钱。”

四年换了三家公司。2008年,郭海决心回家发展――“女朋友在家乡高校上班两三年了,家里一直催她的婚事。”

除了爱情,郭海觉得自己在外边见了世面,不创业做什么?北京之行,他加盟了一家时尚灯饰――“就是那些有格调、设计前沿的灯具。”

“当时什么也不懂,觉得这些灯很特别,就进货。一开始每月能赚三四千块钱,新鲜劲一过就不行了,再加上店面小、位置差,生意做了一年多,最后赔了两万多块钱。”

没闲多久,正好碰上一家做煤化工的公司招聘,郭海一直在采购部上班。

“在苏州的时候,劳动力被压榨到极致。每天放下电话就是鼠标,颈椎有点小问题,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现在压力小多了。我每天乘班车从城里来厂里上班,周末带上老婆孩子逛逛街。房贷、车贷不到两千。对于月收入7000多的我们来说,负担不算大。”

“这种日子也让人颓废,准备两年内把助理工程师晋上,再考个招标师。还想做生意,但是没有路子。年前看上一个买卖,后来想想不可行,就放弃了。”

“30岁是个围城,围城内安逸,偶尔觉得懈怠,其实围城外亦很辛苦。”我回答。

“是,即使我以后一如现在这样,也不想回到苏州工厂的那种生活。那不叫生活,叫生存更合适。”郭海说。

几家欢乐几家愁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普遍富足的春节,仍不乏犯愁的家庭。甚至,他们的“愁”要远甚于缺衣少食之愁。我说的是小城那些跟高利贷有关的人们。

过年了,年前顺利收回本息的放贷者暗自庆幸,告诫自己来年收手,或者期待继续发大财。而越来越多的放贷者处在上家失踪、下家催债的悲催境地。

“张某跑了”,消息一传开,寂静的山村车水马龙,人们才发现,张翰文经手的贷款是如此之多。

张某是乡村教师,兼职做了多年信贷员,信誉良好。近两年开始揽储放贷,以1分、2分的利息揽储。大家觉得可靠,十里八乡的人们都将卖樱桃、冬桃的钱存过来,至于用途,大家只是笼统得知放给了房地产商、实体企业周转。反正,每月正常返息就够了。

就这样,张某将收来的钱转手以3分、4分息放贷给“做实业”的,殊不知,很多实业只是幌子,他们随即以6分息转手……击鼓传花,最后出现1毛的利息也毫不稀奇。

当然,链条末端的1毛息用户失踪也毫不稀奇,试想,有什么生意能产生100%的利润?于是,恶果逆向传递,到了张某处,也只剩下出逃一条路。

除了一家放贷户“占领”了张家的房子抵债,更多的人们哭天喊地,无济于事――某村主任,将60万公款存于张处,不料鸡飞蛋打,村主任喝农药自杀,被送至医院抢救过来没几天,又跳楼自杀。

工作10年的教师许某,将自己的6万元积蓄和从亲戚朋友处筹来的20万元一起存给了同事,张跑路了,他整日如同霜打的茄子。20万,是他7年的工资总额,前提是不吃不喝。

除了放贷户,被殃及的还有担保人。

范某是公认的好青年,经营陶瓷洁具,恶习一样不沾。这样的好人也跑路了――为了小店发展,他借了高利贷,然而,生意的进账远远慢于利滚利的高利贷,无奈,他继续借高利贷还高利贷,然而,他输给了时间。

范某一走了之,害苦了一帮替他担保的哥们儿。一位发小为他担保了2万元银行贷款,现在每月2000块钱的工资,除了1000元房贷,就是替他归还1000元的贷款,甚是辛苦。

在家乡的公交车上,听司机跟朋友聊天――

“要是有10万块钱,放3分利息,不难hE?”

“不难。”朋友答。

“10万块钱一年三万六,20万就是七万二,现在干什么生意能赚七万二啊?”

朋友认真附和,未见丝毫劝阻。在老家人眼里,3分息颇为靠谱。全民放贷,似乎成了小城人的共识。常有一家人联合创业,拉储、放贷、收息,分工明确。

小城里豪车渐多,其中不少是放高利贷的暴发户。这样的致富榜样又在怂恿着更多的人飞蛾扑火。

大家都在心里想,我总不会是最倒霉的那一个hE?

然而,大家都不是,又会有谁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