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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长出来的圣家族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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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雨馨,重庆出生,70后。诗人,曾任时尚、地理、家居类杂志执行主编。热爱行走,写作和美食。

主张心灵自由,以平常心感悟东情西调,世间万象。行走中邂逅每一张面孔,每一处风物,记录每一点感动。旅行让她对音乐,建筑,文化有了特殊的好奇和想象,个人化的私旅行更需要一颗潜水的心。

这是个太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的地方,有人取笑它只不过是“一堆石头”。也有人赞叹它是“能够让人狂喜心碎的建筑”。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亚麻肤色的人,潮水般地从教堂的各个角落里涌出。他们压低嗓子地小声说话,走路时脚步放轻放慢,好像唯恐惊动了正在思考的老天才高迪。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不相信这就是那个童年患孤独症的那个男孩的作品。

小时候,因为患有严重的风湿病,他不能和小朋友一起去外面玩耍,他只好一个人呆在庭院里观察蚂蚁,蝴蝶,听风声怎样给蜜蜂带路,看金龟子最后会爬向哪里,大自然成了他最好的伙伴,他快乐地沉醉其中,除了观察,模仿,他还爱上了画画。

他画得一手好画,于是走进了梦寐以求的巴塞罗那建筑学院,他常常独自完成教授交给他的设计图纸,他童年的天赋在那里天马行空,“我从来不愿像别的设计师那样挖空心思去发明,只有疯子才会试图描绘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

感谢上帝,童年的孤独生活让他拥有了一颗感受大自然,学会聆听的心。

天才总是备受争议,大学时,他的设计方案常常引起争论,校长在给他颁发毕业证书的时候忍不住感慨,“真不知我把证书发给了一个天才还是疯子!”

然而他早已习惯了待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连爱情也被拒绝在外。

一个夏天的早晨,我走进他的世界,魔力的世界。

被称为世界六大教堂之一的圣家族大教堂位于巴塞罗纳的城市中心,远远就看见它宏伟的标志性尖顶直插云端。教堂主体以哥特式风格为主,细长的线条是主要特色,圆顶和内部结构则显示出新哥特风格。

他说,他要把面对地中海最高的塔顶做成巴塞罗那的标志,让所有航海而来的水手一眼就可以望见。

据说教堂的主体建筑十二座高塔代表了圣经中的12位圣徒,大教堂有3个大门,向东的诞生门(象征着基督的诞生),向南的荣耀门和向西的耶稣受难门。教堂的大门徐徐洞开,外立面的巨大浮雕都以现实中的真人大小高矮还原。这群人据说都是圣经故事里的情节和典故。人物衣纹生动,表情传神,阳光照过来,仿佛他们都要在大片的金色光线里重生或醒来。走进教堂,立刻被从未有过的森林之气震得醍醐灌顶。

我们排队乘电梯到了112米高的塔顶,2.5欧元就可以看到巴塞罗那的全景。电梯门一开,两条石阶一边螺旋而上,一边螺旋而下,但都很狭窄,光线昏暗,有的地方只能互相谦让成一条单行通道,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侧身,屏息,擦身而过时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还有心跳。黝黑昏暗的通道盘旋上下,不是通向尖顶的塔楼就是通向黑暗的地下室。

每个塔楼都是一座迷宫,途中有无数被镂空的昏暗的石墙空隙,微微地透出一点光来。

没有窗,也没有玻璃,雨水和光线从天而降,被建筑师统统接纳,既然是一座属于自然的有呼吸会生长的教堂,当然要让阳光照进来,风吹进来,雨水灌溉进这脚底的大地,深埋在地底下属于圣家族大教堂的若干繁茂根系,按东方文化的传统理解采天地之精华,它才会越发挺拔雄健,枝叶茁壮。

和我曾经到访过的欧洲教堂不同的是,圣家族教堂带有一种特殊的生命气息,除了宗教的象征符号,五颜六色的马赛克装饰、彩色玻璃把教堂内渲染得五彩斑斓,还有树叶,果实,昆虫,植物的造型,宛如从墙上生长出来的,栩栩如生。在圣家族大教堂,你会觉得所有的雕像都像是从人群中走来的一样,庞大的建筑显得十分轻巧,有如贪玩的孩子们在海滩上随手造起来的沙雕,童话城堡。

我一直好奇高迪的设计灵感究竟来自于哪里。

望着170米的高塔,我忍不住想,这螺旋形的楼梯,也许通向梧桐树的枝干,蝙蝠的洞穴,呼之欲出的山脉,蓬勃的花草,咆哮的猛兽,优美的海浪,阔叶芭蕉,各种植物结成的硕重的蓝莓果,菠萝和蜜瓜……眼前的墙体,过道,天花板,窗户,门甚至最小的神龛,都没有直线和平面,聪明的高迪全用螺旋、锥形、双曲线、抛物线等来表现,他运用它们之间的各种变化,在自己的灵感空间里进行组合,拆分和搭配,实现了天人合一的建筑韵律和奇妙动感。

高迪说:“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归于上帝。”

我深信这一定是从大地上长出来的伟大建筑,它才具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屹立在城市中央。

教堂的展览馆里,大量的设计手稿和模型又让我和大师走近了一些。

虽然我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建筑爱好者,但我很短的时间就喜欢上了这里,并深深感动于大胡子高迪在每一件作品里对生命和自然的理解。

我甚至感动于那些教堂里的建筑的支柱,灵感来自于地中海旁最常见的树干的造型,倾斜而粗壮的支柱……还有……据说蜜蜂的6边形巢穴启发了他对于地砖,门的设计,8边形的底座,逐级递增16,32,64,直至顶端接近圆形的支柱外立面也来自于自然界中的结构启发。

每天太阳升起时,高迪会利用彩色玻璃和射入的日光,让教堂内如同被金色渲染,五彩斑斓。那些造型奇特的巴比伦塔看上去像是用松软的粘土随手捏造的。但实际上是它是用真正的红色石头雕刻而成的。教堂的4个空心塔高耸入云,看上去就像是被穿透了数百个孔眼的巨大蚁丘。塔顶形状错综复杂,并且各色花砖来加以装饰。每个塔尖上都有一上围着球形花冠的十字架。塔上还镶嵌了一只只飞在空中,活灵活现的章鱼的足须。“他把他强调的自然界中的纯净、抽象和粗犷全用大地的语言来表现,这是全世界的人,都能一眼看懂的无国界语言。”站在森林般的穹顶下,我由衷地感慨。

继续走,我们在耳边充斥着尖利的打磨机器,敲击石头,粉尘发出的尖叫中穿行,在墙上那些正伸出头来的各种怪兽滴水嘴、蜥蜴、蛇和蝾螈的注视下行走,仍在修建的教堂已经经过了160年,至今还在继续。

当天才的高迪躺在地下室,以一个沉睡者的身份注视着一天天的施工,一天天拔高扬花抽穗的心爱之作,一定会安然做他的美梦。

“它至少还需要200年的时间才能完成。”现场一直忙碌着的日籍工程师告诉我。

1926年高迪便逝世了,他所留下的教堂石膏模型多半也已毁坏,但这反而唤起了更多人的好奇,更有气盛的建筑师怀着一种使命感前来,继续这份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