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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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凡的单位没有食堂。附近的几家小馆子卫生又叫人不放心。于是几个女同事怂恿他买了一个微波炉，大家从家里带饭来。

有家的人带的饭菜自然好，吃午餐的时候，像邵凡这样的单身汉就成了“救济对象”。就这样春去秋来，一年倏忽而逝。

就在买微波炉的第二年夏末，邵凡的办公室来来了一位新同事。庄之之毕业于本地的一所大学，却是外地人，因此和邵凡一样住单位的筒子楼，一样也在公用厨房里准备第二天的午餐。她用一只小小的电饭煲煮上一锅饭，然后就细致地洗拣下班买回来的菜，菜飘香时饭也熟了。她将饭菜分别盛在一大一小两只奶油色的微波炉饭盒里。大盒里总是多些荤菜。

在邵凡他们这些男同事看来，叫人惊奇的不是她做这些事的耐心，而是速度，也就在这些男人们手忙脚乱地做晚饭、吃晚饭时，庄之之的晚饭和第二天的午饭全都解决了。而且饭菜的质量要好过他们几倍。

之之还常常做了饭叫大家一起吃。一边吃，那些男同事就会打趣：“之之，不知道谁会有福气天天吃你做的饭?”邵凡跟着笑，但从来也不说什么。

每当午饭时分，庄之之就拎着热好的饭菜去楼下的那家小面馆。有一天，邵凡碰巧也去那里吃饭，正看见之之和一个瘦高的男人并肩走了进来，那个人手中提着邵凡早已看熟的饭盒。之之和他微笑着打了招呼，然后要了一份汤，和那个人面对面吃起午餐来。

后来和之之熟了，知道那个人是之之的同学，在附近的一家公司上班，公司有食堂，但做得很糟，之之心疼他的胃，于是就想出这主意。“反正做一份也是做，做两份还好把握份量呢。”之之这样说。之之也提过要邵凡搭伙，但他没答应。心底里不是不羡慕的，但也只能放在心底里。

之之从不主动提他的男友。同事们有时逗她，追问不休，开得她脸上飞红。

邵凡喜欢看之之做饭时细致入微的神情，但从不和同事们一起打趣她。偶尔在西窗下看见她和他她的男友。他慌忙收回视线，仿佛自己在偷窥什么。后来邵凡因为胃病进了医院。住院时，同事们来看他，之之带来了一大壶煲得稠稠的蹄汤。离家之后，邵凡已经好久没喝过这样好的汤了。出了院，之之准备午餐时开始带上他的一份，他无法拒绝，只好帮她买买菜、淘淘米。

邵凡第一次揭开之之为他准备的午餐盒，弥漫的热气中，雪白的米饭上卧着绛紫溢汁的排骨，煎得焦黄的豆腐的绿油油的青菜。他在想，我吃的只是她给别人准备的“拷贝”。但现在是寒冷的冬天，他没办法拒绝之之的温情暖意。

一个雪后的中午，邵凡从外面办事回来，急着去小面馆叫了一碗又烫又辣的牛肉面，险些被路边的积冰滑倒。刚站稳却看见之之站在小面馆门口。手里拎着那两只饭盒。他走过去，“嘿”得吓她一跳，笑着说：“他不来，就便宜我吧!”手触到饭盒，脸上的笑也凝住了，饭盒已经冰凉了。再看腕上的表，一点零七分――午餐的时间早过了。

几天后，邵凡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了那两个奶油色的饭盒，他发呆时，之之进来了，笑道：“发什么呆?我新买了两个饭盒，那两个看腻了。”说着她举起两只乳白色的饭盒，把大的那只递给邵凡说：“送一个给你。不过今后你得自己做饭了。”

到单位才知道，之之申请去广州工作半年，替下那个很想回来的同事。

邵凡主动提出送之之到机场。在出租车上，两人都在努力地找话题。忽然邵凡说：“广州好吃的东西多，你别吃成了个小胖妹。”之之看了他一眼，笑了：“胖一点才好呢，好多人都说我太瘦了。”邵凡继续努力找话说，他怕沉默的空气会逼出他心底里的话。

下车时，邵凡一个人包了所有的箱包，之之要分担一个他都不给。之之看着他努力的样子，忍不住想流泪。为什么自己那么用心对待的人不会这样呢?

之之走后，她的小饭盒还留在厨房里。没有之之的厨房冷清了许多，只有邵凡常学着做饭。

此后半年里，邵凡给之之打过几次电话，写过两封信。之之回过一封信。信里说那里有食堂，自己工作也忙，吃惯了食堂觉得挺好的，怪不得“他”说还是吃食堂省事。这是之之第一次跟邵凡提到从前那个“他”。

夏天如期而至，之之也回来了。她剪短了头发，人又瘦了些，很精神。大家都说之之变漂亮了，只有邵凡对她说：“你瘦了。”大家就说邵凡这才是真会夸人，女孩子谁不想更瘦点?

回来的第二天早上，之之像半年前一样来到厨房里准备午餐，邵凡早就在厨房里了，叫她过来，她有点疑惑地走过去，看见桌子上摆着两只饭盒，大的颜色黯淡，小的却光洁如新。热气在弥漫着，雪白的米饭上卧着绛紫溢汁的排骨、煎得焦黄的豆腐和绿油油的青菜。

之之笑着转过头，不让邵凡看见她眼中的泪光。在这个厨房里，这半年的时光就像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