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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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屋子的排列呈方形，两间矮矮的瓦屋面迎着东南方那岭青青的山峦，高矮错落的各种用房则背北而立。檐后一排白杨，院内圈几棵果树，自然地形成了一清幽的小院。

这当然是父亲的设计，而父亲所苦心经营的，则是房后那一派青葱的园子。责任地下户后，父亲便将那远远的零星地粜换到家的附近，久之，就有三四亩光景了。园子的四围，是父亲领着我们所栽种下的一周白杨，挺挺立立的一堵青翠的屏障，像是要把满园子的丰瑞关了在内。但总是不行的，冬末的最后一场白雪没有化尽，我们的园子便率先开出粉红的桃花，便首先诱住嗡嗡的蜂。以后还次第地开放樱桃、杏、牡丹等各种花儿。板栗的花开时，已在五月，这种柳絮儿似的花是再朴素不过的了，于碧绿的叶海里着点点土黄，倒更有一番情趣。而花事最盛的，当数苹果。二亩余地里，高高矮矮上百棵苹果树的花，在春风不停的骚动之中，竟开得满园子的清风白云。这时总找不见蓝天，找不见远处的逶迤青山，只听得见漫天的嘤嗡，嗅得见不绝如缕的清香魂儿在徐徐邀游，看得见心底子里那浅浅的爱、幸福和宁静。十天半日，花瓣儿便颤颤的，在春的旋律中舞步，极至，便有沸沸扬扬的雪花儿于天地之间漫卷心旌，摇人心魄。很深的夜，独自在楼上写读，便有三五的花瓣徐徐降临于书本之上，便有馥郁的花香饮醉于我。

那样的春天一到，父亲就特忙。大水桶几乎一天不离身。格吱格吱地于小河边担来清泉，或浇树，或溉菜。这样的时候往往有很多天，结束时，瘦瘦的父亲又明显的小去了一圈。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同父亲一起劳累。但我们只不过三五担水，就虚汗直流，忽哧哧的如同伏天的水牛。

春天，同果树一同发芽长叶的有辣椒，有西红柿，有旱季的苞谷。夏季一到，四处十片绿波似海，树上有了发红发亮的果子，于丛丛的叶间或隐或显，如羞怯女子的脸儿。枝被果重压着，弓了谦逊的腰，间以藤蔓的黄瓜，伏地的西红柿，紫的茄儿，翠的菜，一日三变疯长的萝卜。一园的风情在这个时刻得以年轻的宣泄。这种时刻总满足，我们就携了本书，贾平凹或者川端康成，静坐于绿荫里，一边咬着果子，一边咬着这些作家，再做些叫人熬更夜的梦。而父亲则总是忙，隔不多日，又要携一把镰刀，缚上长长的竹竿，将高处的白杨枝钩下，让阳光从高处进入园内，同时加固有隙的篱笆墙，以防村孩子或野猪窜进，到处糟踏。

果子渐渐大了，园子里就搭了个棚子，棚子里放张床，床上躺了枕看书本的我，望月亮悠悠走，听微风索索地溜。月亮在夜空里穿行了一个春秋后，仍是孤零零的月亮；我在地上走了二十多个春秋之后，亦是什么也没有。而在这样的同一个日子里，父亲却能拥有一个园子，一个种满春种满秋的园子。在收获时付出汗滴，在春种时憧憬明天，多好。

园子里有了收获，家里的重要收入就是它了。旧历七月尾，一树树的苹果都放出光芒，都在沁出不尽的浓香。这时，外地来买苹果的车极多，讲好价，请了一村人，欢快地忙碌半天，就能换回成匝的钞票。父亲就把这存了，作为一年的农用支出、大小事务和我们兄弟读书的费用。

真正感谢父亲的园子，为我作了前行道路的驿站。在家乡当了小学教师之后，我才忽然感到父亲园子于我一生的重要。教书之余，提笔之余，总免不了时时对它辛劳、享受的怀想。

(作者单位：昭通市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