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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07年,唐朝覆灭,在此前,日本已经停止派遣遣唐使。在紫式部写作《源氏物语》的时期,平安王朝与中国国家间的交往虽已中断,但即使朝廷明令禁止,民间贸易也始终未能断绝。丝绸,作为最负盛名的传统中国特产,仍然源源不断运往日本,成为上流贵族争相竞买的奢侈品。锦、绫、罗、绮等中国丝织品始终代表最高级服装的材料,是地位、身份和财力的象征。当时,日本朝臣在给中国朝廷贵族的私信中,有“人臣之道,交不出境,锦绮珍货,奈国宪何。……爱之则虽忘玉条(国家禁令),辞之恐嫌兰契(友好情谊)”,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即使有国家禁令,也无法拒绝中国丝织物与熏香诱惑的复杂心情。
在平安朝繁盛的物语文学和女官日记中,不断有来自中国的舶来丝织品惊艳出场。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将“唐锦”列为“辉煌之物”之首。在《荣华物语》《宇津保物语》中,多次让身份高贵的皇族穿上被统称为“唐”的绫罗绸缎,以彰显相关人物的高贵典雅。
紫式部在《源氏物语》中也不例外。她多次让源氏――这位作者心中那个时代最高贵、最风雅、最瞩目的男性穿著它,并将它那“辉煌”的炫目效果发挥到极致。年轻时的源氏,和政敌“右大臣”争锋相对期间,在收到对方的邀请时,故意“直至日色甚暮,方始到会”――
“他身穿一件白地彩纹中国薄绸常礼服,里面衬一件淡紫色衬袍,拖着极长的后裾,夹在许多身穿大礼服的王公中间,显然是个风流潇洒的贵公子模样,大家肃然起敬。公子从容入座,其风采实在与众不同。花的色香也被减煞,使人看了反觉扫兴了。”(见丰子恺译《源氏物语》第八回《花宴》)
当众人摄于右大臣权势,纷纷身着进宫面圣时穿的“大礼服”参加宴会时,姗姗来迟的源氏,居然穿着一件“常礼服”飘然出场。然而大家不仅接受了这种“无礼”,甚至为这种放浪不羁的做派倾倒。其原因除了源氏本人的风姿外,源氏身着的“白底彩纹中国薄绸”也不容忽视,这绝对是当时日本礼服的一种高级面料!
到了中年,源氏又穿着最珍贵的唐绮,又一次玩弄手腕,发挥了一把中国丝织品背后的“政治分量”。
话说源氏的“小舅子”内大臣,一生处处和源氏相争,却处处落了下风。在二十九回中,他仍然对其女弘徽殿女御在皇后之争中落败一事耿耿于怀,但又不能不在表面上修复与源氏的关系。借着和源氏商量亲生女儿、同时也是源氏领养的义女“玉N”着裳仪式的机会,他“严装盛饰”却“故意装出悠闲自得的模样”登场,却还是被穿着“中国绫罗常礼服”的源氏完全压倒。
源氏多次看似随意地身着中国丝绸,实则一次次无形地给政敌施压,其内心深处是否真正热爱中国丝绸恐怕是个未知数了。
《源氏物语》中最常穿着中国丝织品的,并非作者最为推崇的“完美女性”紫姬、藤壶皇后等人。除了必要时,让中国丝绸在“三宫”、明石女御(后来的明石皇后)这样最高贵的皇族女性中偶尔露一露脸外,它的出场,往往围绕着一位身份不高的女性――明石姬。
在全书最着力描写,也几乎是唯一一次诸位女性角色都有份的赠衣情节中,源氏将“梅花折枝及飞舞鸟蝶纹样的白色中国式礼服”赠送给了明石姬。源氏赠送紫姬的是“红梅色浮织纹样上衣和淡紫色礼服”,这也是全书中紫姬的标准行头――最具日本传统色彩的红梅礼服。源氏为何要将更彰显身份的“唐绫”衣物送给明石姬而不是他最宠爱的紫姬呢?
在有一章节中,作者写道元日这一天源氏前去探访女眷,走进明石姬所居的冬殿发现其间摆放了许多“唐物”,引起了源氏极大的兴趣。“中国织锦制的茵褥”(又译作“东京锦”)纹饰华美、色彩艳丽、层次复杂,是皇室才能拥有的最高级物品;而来自中国的“古琴”“熏香”、以及汉字书法……种种布置,再次显示了明石姬的过人才情。往年的元日,无论如何都会和紫姬一起度过的源氏,这一天居然留宿在了明石姬处。而明石姬为了这一天其实是做了充分准备的――除了各种精心的布置,她本人在明知源氏会来探望的情况下依然欲擒故纵般先藏身不见,等勾起他感喟不已的情绪,“提起笔来,也想写些”时才“膝行而出”,其心思可见一斑。
此后在源氏举办的“家庭音乐会”上,明石姬又一次穿着富有唐之流韵的礼服,弹奏着“琵琶”――这种自唐而来,最富盛唐气象的乐器出场,“举止态度非常优雅,令人看了觉得自惭。气度之悠闲与容貌之妩媚,不可言喻”。她当日所着的“柳绿色织锦”礼服,正是有唐草纹样的中国风格丝织物。
正如大家所知,明石姬其实是源氏诸位夫人中地位最低的一位。她在“流放之地”长大,没有皇族血统,甚至因此失去了抚养亲生女儿的权利。但她无论是容貌还是才艺、气度,居然处处都不在被源氏悉心教导的贵族女性典范紫姬之下。在全书中,只有她,多次引起了紫姬的敌意,让紫姬一生都视其为情敌,这份复杂的情感,真是全书最隐而不发的精彩段落。
更值得仔细玩味的是,从中我们或许可以发现,即使是有心塑造日本新时代气象、“和”之精神的紫式部,也不能绕过盛极一时的中国文化。在身份低贱却气质高贵,心机深沉却风雅绝俗的明石姬身上,隐藏着作者对逐渐远去,却依旧影响深刻的中国文化所有感受――即使这感受如此暧昧纠结。
在今天日本的醍醐寺和正仓院,我们可以看到大量当时自中国输入的丝织品,其奢华美丽的纹饰、精湛的工艺,让后人叹为观止。文化的输出输入,常常体现在这最微小的器物之中,它潜移默化地渗透进人的衣食住行和审美意识中,然后汇成时代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