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篮高手的太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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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新学期第一天,大家都在教室里聊着暑假的趣事。
突然听见前门“哐”的一声,首先弹进教室的是一个篮球,接着一个高高的女生像阵风一样闯进来,捡起那只还在地上运动的篮球,大声地说:“小达!”
当发现全班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她身上时,她竟昂起头一脸骄傲。大家满脸愕然,显然还没从她那头刺刺的短发和过于宽大的T恤上回过神来。
跟在后边的老班方头儿把她安排在班上成绩最好的杨蕾旁边。
“班长,何许人也?”我后排的兄弟们饶有兴趣地问。班上很少见到这么有个性的女生。
“她叫左玎,是咱们校长从N中挖过来的体育精英。”我道。其实这样的女生,我同样欣赏。
左玎大步流星地向杨蕾走去。只见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灌篮高手》的海报贴在课桌上,然后打开桌盖,将一张《灌篮高手》的大贴纸粘在上面。更让大伙傻眼的是,她从挎包里拿出来的笔袋、包书纸,还有身上的钥匙扣都是清一色《灌篮高手》的图案。
“喂,可不可以把你的凳子撤掉,我的小达都没地方了。”一落座,左玎就向杨蕾发飙。
杨蕾平时对学习以外的事基本不闻不问,所以她不仅课桌里摆满了书,还特意找了张凳子放在旁边。“不好意思,我的书挺多的。”
“我不管,你摆张凳子放在这里,我多不方便,撤了吧。”左玎不依。
杨蕾的死党方娴看不下去了:“你干嘛那么固执,人家都说过书多了!”
“对不起,《灌篮高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樱木花道的固执。”左玎说得干脆。
我突然就觉得这个女生身上真的有股特殊的劲头。
2
“呀,最新一期的《娱乐报》哎……”下课时,方娴一把抢过罗上手中的《娱乐报》。罗上不依立马准备抢回来。“杨蕾,别给她,我先看!”方娴快速将报纸抛给杨蕾。
“你们无聊啊?”哪知杨蕾没接着,报纸落到了正在看篮球杂志的左玎头上。左玎放下手中的杂志,一把将头上的《娱乐报》扔在地上,“无聊的人,看无聊的东西!”
“你以为你是谁啊!”方娴恼火地说。
“我不是谁,但我是你们校长三顾茅庐请来的。”左玎语气高傲得要命。
眼看她们要吵起来了,我忙打断:“好了,上体育课了。”
集合完毕,女生们聚到一块打篮球。左玎却一个人拿着她的“小达”准备到另外一个篮球场。
我们男生的球不巧弹到了她的脚边,我跑过去准备拿回来,只见她一个漂亮的勾手就把篮球抛给了我。
我看着她:“怎么不跟她们一起打,一个人多没意思?”
“跟她们?”左玎的声音很大,满是不屑。
原本打篮球的女生们全都停下来望着左玎。
“我们怎么了?”大伙都嚷嚷起来。
左玎把手上的“小达”搁在地上,然后以旋风般的速度冲向她们,一把夺过方娴手上的篮球,手腕一抬,一记漂亮的三分,“这才叫打球,你们那是砸球架” 。
我被这一幕惊住了,而远处的男生,竟在女生们一片愤愤的眼神里,集体拍手叫起好来。
方娴和罗上异口同声:“有什么了不起!”
下晚自习时,我叫住了左玎:“我是班长陆易,想跟你聊聊。”她有些惊愕,但还是随我走出教室,“什么事?你直接说”。
我说:“和同学们相处,其实你不用那么孤傲的,还有……”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我:“哼,《灌篮高手》里,我最喜欢流川枫的孤傲。”
3
虽然左玎只来了一个多月,但是班上却因为她开始了两极分化。
我很奇怪,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挑起每一场跟女生的战争,搞得方娴、罗上现在一看到她就立马变成斗鸡。相反的是,班上的大部分男生都很喜欢她,尽管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只要有左玎的“战争”里,就一定有男生的拔刀相助。
又一次口角之战后,方娴没好气地望着我:“你说你们这些男生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们这样联合起来孤立她,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无奈地笑,然后望向左玎,她手中依旧捧着一本《灌篮高手》的原版小说。偶尔有意无意地看她,我真觉得她实在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课桌上永远有一本《灌篮高手》,课桌下永远有一个“小达”。
“好消息,学校开会决定,下个礼拜五举行一场女子篮球赛。”老班此语一出,刚刚还趴在桌上午休的同学们立马精神了,大家都欢呼起来,激动得要命。
“是啊,这次我们班新加入一名大将左玎,我想有她加盟,我们班一定能够取得好成绩。”雀跃议论着的女生们一听到左玎的名字,仿佛被点了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露出不悦之色,弄得讲台上的老班莫明其妙。
“好,陆易你安排一下。”再一看全班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我,尤其是方娴和罗上。果然一下课,几个班上的主力就找我摊牌:“班长,我们可先告诉你啊,左玎去,我们就不去了。”
我为难极了。一放学,我就被老班叫进了办公室。“怎么回事啊,左玎她们?”老班一头雾水的样子。我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反映给老班。
“这样吧,休息日,我跟左玎的家里约个时间,你跟我一块去家访。”
家访那天,左玎不在。我们见到了左玎的妈妈和她坐在轮椅上的哥哥。原来,左玎从小就没有爸爸,7年前跟她一样喜欢《灌篮高手》的哥哥因为车祸再也不能打篮球了。“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特别要强,特别孤僻,她总是想做到最好,让我们骄傲。”左妈妈说着叹了一口气。
要走的时候,左玎的哥哥突然叫住了我:“你跟我来一下好吗?”然后他带我来到左玎的房间。他指着一屋子的《灌篮高手》漫画、海报对我说:“知道自己不能再打篮球的那天,我对左玎说,你一定要帮我打赢每一场篮球赛,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把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当成一定要兑现的承诺,我忘了她最喜欢的就是《灌篮高手》里赤木的执著,她这一扛就是7年。”他顿了一下,“我知道左玎的脾气不好,其实她不是孤傲,她是真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了。”
和方老师走到楼下时,我望了望阳台上的左涛,又想起他的那些话,脑海里不禁闪现出左玎孤傲的表情,一种特别的感觉涌上心头。
4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把左玎的事告诉方娴她们。可每次一提左玎,她们就跟我急,结果一直拖到打完了小组赛。
过几天就跟老对手文(3)班打四强赛了,星期天下午,我正指导女生们在操场上练球。练着练着,她们突然一个个停下来,不远处,左玎穿着球衣向我们走来。
“我以前的队友肖友现在是文(3)班的主力,没有我,你们很难赢。”左玎说。
方娴回了左玎一个不屑的笑:“你好伟大啊!”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让我加入?”左玎说得直截了当。
“你围着操场跑10圈,再到学校对面买10碗冰凉粉。”罗上此话一出,我马上觉得有点过了。谁知还没等我劝,左玎已经在跑道上了。
第五圈的时候,方娴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了,我们的跑道特别长,平时男生跑上5圈都觉得有点头晕眼花的。“算了,别跑了,一起打就一起打吧”。
我一听马上去拦,谁知左玎却执著地坚持。很快,左玎端着10碗冰凉粉再一次出现在操场上,她喘着气说:“你们说到做到!”
没人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女孩如此义无反顾。
本以为左玎在与大家的合作中关系会慢慢融洽,哪想竟事与愿违。
练球的时候,左玎的脾气特别暴躁,这不,她又冲一个没有接着球的女生吼起来:“怎么回事你,手那么软!”那女生平时比较内向,一听这话,眼泪就出来了。“有什么好哭的,你是打球不是绣花。”见方娴正准备帮那女生出头,我忙叫大家先休息一下。方娴立刻赌着气走过来:“郁闷死了,陆大班长,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天天守在这儿,你要不在这儿,说不定哪天我们就先发起内部战争了。”罗上和几个女生也没好气地附和着。
“还不练,怎么赢啊!还有两天就比赛了。”才休息了一会儿,左玎便跑过来催。
方娴她们铁青着脸没一个理她。
“班长。”左玎又把难题扔给我。
方娴一听左玎喊我, 腾地站起来:“别老搬出陆易,他也被你弄得挺烦的,我告诉你,跟你打球就两个字――不爽!”方娴话音刚落罗上就接过来:“我们是没有你会打球,但我们比你会做人,你有本事,一个人去跟文(3)班打啊!”
左玎的脸色特别难看,我以为听完这番话,她会吼,会骂,甚至摔球而去,但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说:“好,休息够了,叫我。”
看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另一边,我走过去递给她一瓶水:“别介意。”
她苦笑:“放心,《灌篮高手》里我最欣赏暮木的顾全大局。”
望着她佯装轻松的表情,我心里有点难受。
5
3天后的篮球赛很激烈。我的心一直悬着。
开场很顺利,左玎不愧是高手,哨声一响,就顺利抢到了球,带球前进,远投,入篮干净利落。可慢慢地,班队就有点乱了,方娴连投两球都没进,再加上男生们时不时叫上一句“左玎加油”,弄得方娴和罗上她们更加不爽,好几个球明明抢到了,可就是没人传给左玎。而文(3)班却配合默契,尤其是4号肖友,投球极准。结果,上半场下来我们竟输了6分。中场休息时,我看得出左玎强忍住火,一声没吭。我忍不住数落起方娴和罗上:“你们要顾全大局。”
下半场果然有所好转,方娴抢到球看了左玎一眼,做了个假投的姿势,忽地把球传给左玎。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左玎就是一记特帅的三分球。比赛进行到最后1分钟时,场上简直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分数打成了26:26。可就在这时,对方故意使我方球员犯规,罚球两个,多了2分。时间只剩不到1分钟了,大家都有点懵了。只有左玎没有放弃,她一抢过球就死命往对方冲,远程投球。可是哨声还是响了,球没有进,撞了篮筐弹进了观众席。
听着文(3)班的欢呼声,大家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左玎以一种死灰般的表情站在篮筐下。
等方头儿找我和左玎谈完话,我们3个人回到班上时,教室里已经吵成了一团,体育委员章明正在质问方娴为什么开始不传球给左玎,而罗上却反驳说左玎打个人篮球,然后是男生集体起哄,女生集体反驳……
“都给我安静,输了一场球而已,怎么就乱成这样,我们班的团结都哪儿去了?”方头儿一脸严肃,“明天下午我们要开个班会,一场比赛就可以看出我们班存在着多大的问题!”
6
晚自习回家,我发现走在前面的人是左玎,刚想叫她,却见她走向了篮球场。我悄悄地跟着她,只见她一个又一个往篮里投着球,然后她猛地往后一仰,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左玎。”我忙跑过去。“我没事,我就是累了。”她说这话时,声音哽咽。“今天是我第一次输,我终于明白了,以前并不是我一个人赢,我一个人赢不了任何一场比赛。”
“别难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左玎。“不,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反而觉得轻松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真对不起以前那些队友。”左玎已是泪流满面,“明天的班会,我有很多话要说。”
第二天的班会,左玎没有参加,学校忽然收到通知,所有校队队员都要到省里急训准备省联赛。班会上,我讲了左玎的故事,她的家境,她的执著,她可悲的骄傲,她昨晚说的话。
左玎集训的日子,班上又归于平静,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以前的某些东西消失了,尤其是男生和女生之间,总不像以前那么融洽与团结。
再后来,左玎妈妈到班上来收拾东西,听说左玎又被省里一所更好的学校选中了。
知道左玎不会再回来的那天,同学们都问我是不是真的。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空空的座位,想起了那晚那个泪流满面的女生。
7
时间过得很快。偶尔我会跟左玎通电话,她变了很多,像一个刺猬慢慢褪去了身上的刺。
高二结束那天,老班和我们正在讨论合影的事,学校的门卫把我叫了出去,他递给我一封信和一大束太阳花。
抱着花走上讲台时,每个人都诧异地望着我。我开始读信:“大家好,我是左玎,虽然我在文(2)班只待了短短一个月,但是你们教会了我很多,在这里我要为自己的种种行为向大家道歉。其实在那次没能参加的班会上,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我喜欢樱木花道的固执、流川枫的孤傲、赤木的执著、暮木的顾全大局,但我最最喜欢的是湘北的团结。亲爱的文(2)班,祝你们的团结一如从前。送每人一朵太阳花,祝大家都有灿烂的未来。”
高二学期即将结束这一天,文(2)班成了N中的一道风景,63个人每人一朵太阳花,笑容像太阳花一样灿烂。
那天摄影师按快门时,我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喊茄子,我在心中轻轻地喊了声:左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