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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那边的微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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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到头上的幸运

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后,我终于到达了北京。那天,陈招娣教练来车站接我,我记得她语重心长地说:“这个时间调你们过来训练,是因为老队员伤病很多.场地上训练气氛不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没有机会,年轻人要好好把握啊。”还有一句话在我脑海中打下了更深的烙印——“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苦,我倒不怕;但初来国家队的压力却像一块大石头坠在我的心口。

中午,要吃饭了,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碗,陈招娣帮我从食堂里借了一个,临了她叮嘱我:“晚上去买碗时一定要买个大些的,多吃才能有劲训练。”我乖乖地点点头。国家队的训练会是什么样子呢?心里怕怕的。吃完返回宿舍.同天报到的吴咏梅已经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我轻轻地铺好从家里带来的被褥,也躺下睡了……睡梦中,仿佛在这陌生的北京只有棉被才有家乡的味道。

“这是新来的队员孙玥,吴咏梅!”下午的训练课一开始,教练这样简短介绍。看着大家的目光.我怯怯地想:第一堂训练课,千万不能丢人。但事与愿违,那个下午练轻技术,接半场“6—3—1”到位,就是要接一传要接6个到位,3个一般,只允许一个失误。我的水平本来就有差距,加上心里紧张,所以其他人轻松完成后都到场边进行身体训练去了,只有我怎么也接不完。额头上的汗开始往外冒,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江申申教练发到后来大喊了一声:“李勇,你来发孙玥吧!”有了李勇教练“帮忙”,我这才勉强过了一“劫”。

晚上打电话给远在南京的妈妈报平安,我拿着听筒紧对着墙,只说了短短几句话就匆忙挂了,再多说一句就会哭出声来。当时18岁的我经常问自己:我行么?时间无痕,但是它能像钢锉一样磨平恐惧。又过了些日子,无论是训练还是生活我开始慢慢适应了,适应了北方的干冷,适应了每天重复的肉片,肉丁,肉沫炒白菜青椒。不仅如此.我还在枯燥的训练之余找到了不少乐趣。那时住在羽毛球队的楼下,我们有时会上去借武侠书,被羽毛队的队员们唤作“侠女”。

一次一次的攻防练习下来,虽然还是难免挨批评,但是我感到自己原来没有想像中那么差。当时的主攻手李国君有伤,许新也要去做手术,所以我补缺成为冬训后中国女排出访欧美热身赛的一员。

打美国、拼韩国,第一次代表国家出战的我表现平平,一是因为实力,更是因为紧张。但是没想到最后一站在瑞士打古巴,我却屡扣屡中,令古巴女排主教练欧亨尼奥大吃一惊。决赛对古巴.我再次担纲主攻手,又着实给对手制造了不少麻烦……因为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你又去不成巴塞罗那奥运会。”

那是我第一次出国。妈妈东拼西凑给我换了200美金.我一点都舍不得花。老队员们大包小包买了好多东西,我却只买了一条棉毛裤.十几美金,为这还着实心疼了一阵子。我吃不惯西餐,所以我带了整整一箱方便面,一天两三顿地吃……

出访归来,我开始更多地同一线队员练配合。当我慢慢从教练的训练安排觉察到自己很有可能已被列入奥运阵容后.我开心极了。记得临走时,江苏省给我们几个江苏运动员开动员会,当时南京体院的领导张雄拍着我的肩说“孙玥啊,你真是运气好啊,刚刚进国家队就能参加奥运会了!以咱们中国女排的实力,怎么也能拿到个牌子!”在江苏排坛.能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的,我是第一人,连世界冠军孙晋芳都没赶上这样的机会,我觉得很光荣,也更珍惜这种机遇,有时也会拍拍自己的头庆幸一下:“孙玥,还好你来国家队了。”

没有掌声的巴富罗那

巴塞罗那非常漂亮,但是这座浪漫的 城市留给我们的却是伤感的记忆。

许新术后未能参赛,李国君赛时受伤,中国女排主攻的重担实际上压在了我和高林两位新队员身上。开始几场比赛打得很不理想,中国女排输古巴、败荷兰之后,小组出线的希望已是渺茫。现在回想那段日子,耳边仿佛还弥漫着“哗哗……”的声音——大家在浴室里洗澡时,气氛压抑得可怕。我虽然没像老队员们一样哭,第五局打到13比12,我拦网时不慎碰网,丢失一次反击机会,也丢掉了最重要的一分。我痛哭着自责不已,平时我的确有爱碰网的毛病,这次比赛我格外注意,前几场都没事,没想到争斗进入白热化,高度的紧张已容不得我再考虑别的,一念之差啊! “孙玥啊,孙玥,为什么这毛病平时不多花功夫去改,你为什么要在如此关键时刻碰网……”老队员们不忍看我那份伤心悲痛的样子,纷纷劝我:“打成这样又不是一个人的错……”但我固执地不肯原谅自己。

屋漏偏逢连夜雨。巫丹被查出误服禁药,虽然查明原由后她没遭受进一步惩罚,但我们的士气受到了重挫。尽管我们与西班牙争夺第七的比赛中获得了久违的胜利,但是那似乎来得太迟了。在临离开奥运村那天,我们所住的房间每天笼罩在一片压抑、伤感的阴云下。我记得苏惠娟几个老队员把我和王怡叫到跟前,含着眼泪对我们说:“我们这是最后一次参加奥运会了,再没有机会了,你们还年轻,一定要加油啊!”说着说着我们哭成一团。

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给我的感觉,就像《泰坦尼克号》中的杰克幸运地赢得了船票,却以最大的遗憾结束了行程。奥运村很大,巴塞罗那很漂亮,但是我们都没游览过.甚至连吃饭都懒得去,因为我们觉得没脸见人。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我们灰溜溜地回了国。恰逢国家青年队有比赛,所以我和王怡被调了过去。刚去时,作为刚刚参加过奥运会的运动员.我们还被要求在会上发言,鼓舞年轻队员们的士气。但是说实话,我那时真的不想见排球了……巫丹、李月明、李国君等老将也带着永远的遗憾告别了国家队,中国女排坠入了历史低谷.上下一片凄凉。

挫折是成长的催化剂。1993年,中国女排再度大调整.年仅20岁的我成了队里一名年轻的老战士。我记得老队员们临走时的嘱托,记得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在队长赖亚文的带领下.我总是场上吆喝“加油”最卖力的一个,另外我要感谢胡进教练,这两年中,他常常给我加练,他的指导使我的技术得到了全面的进步。

第七届亚洲女排锦标赛上,担任中国女排主力攻手的我赢得了大会授予的“最佳一传”奖。11月在香港举行的国际女排超霸杯比赛上,阵容调整刚一个月的中国女排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尽管我们只得了第三,可人们从年轻的我们身上看到了未来中国女排重新崛起的希望。

郎平教练的“单兵扣球”

四年一轮回。

1995年,距离亚特兰大奥运会还有一年的时候,郎平教练回来了,我们亲切地叫她郎导。但是郎导训练起来却是一点也不“亲切”。她有一个观点:中国女排与世界强队在实力上的差距并不大.缺的就是老女排遇到困难时的“顶劲”。为了训练意志品质.那年的冬训我们练得格外辛苦。

练习“单兵防守”时,常常要“啪啪”地东一扑西一救,一会儿下来人就会像滩泥一样趴在地上起不来,但就是被队友搀着也必须继续接完。这个虽然可怕,但是每次排好队教练喊:“XXX、XXX……来“单兵防守!”时,我总是偷偷地瞄着教练的眼神,咬牙跺脚地盼望会被点中。一旦没被挑中,我就开始眼睛发绿,脑门出汗,心里一遍一遍地说:“这下又完蛋了!”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没被抽中做“单兵防守”的队员.就会做“单兵扣球”!练排球这么多年,我几乎什么训练都不怕,惟独对它我至今没有“免疫”,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单兵扣球”,顾名思义就是教练放球,由一个队员来扣。看起来扣十个好球达标并不难,但是这一扣下去就是四五十个。胳膊已经举不起来,腿也哆哆嗦嗦像踩着棉花,可教练的喊声会让人“胆寒”:“这个太直了,不算!这个太斜了,不算!擦网,不算!分量不够,不算!再来……重来……”常常数到五、六,七……就喊:“五个!”八、九、十……就叫“八个!”仿佛第十个球就远得像吊在大象眼前的香蕉,近在咫尺却永远看到触不到。熬到十个球扣完,我们“瘫”下场来.嘴唇通常都是紫的,脉搏10秒钟四十几下。

苦虽苦,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很幸福。我的水平又有了很大提高,因为郎导原本就是主攻出身,她把自己多年的心得经验毫不吝啬地传给我们这些主攻,甚至细到该如何拐手腕。另外,这个集体也使我感觉暖融融的。

1995年3月31日的傍晚。北京。

那天是我的22岁生日,训练时我对吴咏梅、殷茵等几个好朋友说:“一会儿我买个蛋糕回来咱们一起吃啊。”没料到刚说完,殷茵就显出“不屑”的神情:“22岁嘛,又不是什么大生日,何必兴师动众的.有什么好过的呀。”我有些惊讶,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有道理,就说:“那好吧,那我们干脆周末出去吃一顿就算了。”就在这时突然远远地听到了郎导的声音:“今晚全体开会!”

什么?开会?竟然在这时候开会,我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晚上开完一个短会,郎导说:“好啦,休息5分钟。”在会议室里我通常坐在靠近门的座位,一说休息,我就“突突突”拖着脚回了房间。

当我又“突突突”拖着脚走回会议室时,一推门,我着实吓了一跳!屋里灯全灭了,蛋糕上跳动的蜡烛火焰中.映衬着一张张笑脸。大家一齐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别傻站着,快吹蜡烛许个愿吧!”不知谁喊了一句。于是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许下了我22岁生日的一个愿望。我暗暗告诉自己:“孙玥,你要加油,去实现它!”

度日如年的亚特兰大

记得亚特兰大奥运会打到最后我疲惫不堪地跟王怡说:“在亚特兰大这16天像过了16年……”

之前的1 995年世界杯是郎导执教中国女排后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铁榔头”的归来带来了中国女排多年低谷后重新振兴的希望。虽然在最后三场比赛中接连负于巴西、古巴和美国队.但第三名的成绩让中国女排找回了自信。在古巴、巴西风头正劲.俄罗斯、美国强力反弹,韩国。日本虎视眈眈的大环境下,中国女排所表现出来的复苏势头和良好的精神面貌使人们对她的1996年奥运会之行寄予了厚望,但这也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在亚特兰大,我们过着四点一线的日子,每天都在训练馆、比赛馆、餐厅、房间之间织布一样地穿梭。那时赛程安排是隔一天一场比赛。每场比赛间隙的一天时间里.挤满了各种会:总结会、业务会、准备会……大家都要发言,总结上一场比赛的经验,分析下一个对手的特点,预想出所有可能出现的困难,再想对策。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实早在去美国之前,我们就针对每个对手做了充分的准备,做比赛方案,画线路图,提到哪个队,几乎闭上眼睛就能想出它的威胁在哪儿,它的突破口又在哪儿。即便这样,临比赛前一天还要把这些拿出来继续温习,使其烂熟于心。

那次,虽然也有磕磕碰碰,但我们发挥得很稳定,击败荷兰、险胜韩国、力克美国、轻取乌克兰。完胜日本,以全胜战绩昂首跻身八强。随后又在四分之一决赛中3比0胜德国,在半决赛中以坚固的防守和快速多变的进攻3比0力克俄罗斯闯入决赛。

记得2004年中国女排战胜俄罗斯夺得雅典奥运会冠军时.电视里闪过俄罗斯的名将加莫娃在场下用毛巾捂住脸流泪的镜头,当时手舞足蹈欢庆胜利的我,一下子停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完全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因为那分明就是8年前的自己……

决赛中,我们与当时正处巅峰的古巴女排遭遇.我们离梦想是那么接近。前两局1比1打平.第三局我感觉得到古巴队员们好紧张,她们迫切想拿下这场比赛。但是.当我们11比4领先时却痛失了三个反击机会,那是关键的一局,那关键的几分使双方的心理微微起了变化。最终1比3,我们输了。随着最后一个球重重落地,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亚特兰大的1 6天结束了.我的奥运会结束了!虽然从低谷走出的中国女排拿到亚军已经是飞跃.但是与金牌一步之遥成了我们心里最大的遗憾。当时打完比赛走在回驻地的路上,郎导对我说:“孙玥别哭了,你以为拿冠军那么容易啊,有时就差那么一点,但这一点可能就用一年两年时间。”

结束了比赛,我们终于从大石头下走出来透口气!我和吴咏梅开始到处去淘换奥运纪念章。纪念章是一种印有五环和各国国旗的小饰物,大家都争相与外国的运动员互相交换作为纪念。当时,奥运村分为红绿蓝等七个区,我们坐着村里的小车到各个区的麦当劳去领纪念章,想要跟别人交换时,一看,哪里还有的换,到处都是中国的。那是我在亚特兰大最开心的一天,参加了两届奥运会.那个时刻我出奇地轻松,因为在潜意识里我觉得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加奥运会了。

亚特兰大奥运会后的三年,我的状态非常好,直到1999年在瑞士精英赛中我被古巴一名队员撞伤了膝盖。从巅峰坠落低谷的那段时间,剧烈的伤痛之外,巨大的矛盾也让我心神不宁,我常常问自己:“孙玥,你还能坚持么?”上天是公平的,他会在给人磨难的同时,在另外的方面给人慰藉,也正是那段时间,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地走入了我的心中……(未完待续)

整理/王津津 责编/王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