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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从古至今,中西的荒野(Wilderness)概念不断变化,人们对荒野的认知也不断发展。中西方的荒野观皆经历了从“害怕和恐惧”到“开发和征服”,最后又回到“保护和回归”的超循环。本文通过比较中西方荒野在思想范畴以及实践范畴的认知和发展异同,分别从文学视角、哲学视角、生态保护视角以及休闲和游憩视角梳理了中西方荒野的定义及其发展历程。通过中西荒野观的比较研究,以期中国能真正认识荒野的价值所在,因地制宜地保护和开发荒野。
关键词:荒野;中西荒野思想;中西荒野实践
研究中西荒野思想比较的前提是确定“wilderness”一词对应于中国的“荒野”概念,或存在其他更合适的译介。复旦大学教授陆谷孙主编的《英汉大词典》和《牛津英汉双解词典》对wilderness较为权威的定义均是1、未开发的地区;荒无人烟的地区,荒野;(美)(政府划定的)保留自然环境面貌地区;2、荒芜的地方;杂草丛生的地方。除此之外,中国学者对西方荒野著作中对wilderness的译介都采用了“荒野”一词。侯文蕙先生将罗德里克・纳什著作Wilderness and the American Mind译为《荒野和美国精神》。曾获美国自然文学的最高奖项的西格德 F・奥尔森(Singurd F. Olson)的作品The Singing Wilderness由国内学者程虹译为《低吟的荒野》。
1 文学视角下的中西荒野思想
现代西方文学视角下的荒野概念具有二元性:一方面作者通过荒野意象表达挣脱枷锁,追求自由的信念。荒野因此成为了“希望之乡”;一方面荒野又是危险的象征,丛林险象迭生,遇到的困难层出不穷。
这种二元性的获得与西方对荒野的认知经历过程有密切的联系。《圣经》中近 300 个关于“荒野”的用例将“荒野”描述为贫瘠和荒凉之处。比如:《旧约》中描述道“当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来到‘受诅咒’的荒野,‘那儿长满荆棘,只能吃荒野上的植物’”(赵红梅,2008,p.145)。而后美国文学史上特有的荒野描写让我们看到了“荒野意象是整个美国文学发展中的主要母题之一”(杨金才,p.58)。据此,文学视角下西方近现代的荒野思想进程可分为三个阶段。
早期殖民时期,荒野的矛盾主要集中在欧洲移民与土著印第安人以及其他部落野人之间的冲突。当时对荒野的认知依旧是令人心生恐惧之地,这种恐惧的因素来源于当地野人带来的蛮夷之气。浪漫主义者赋予荒野以新的意义,以18世纪工业革命及其造成的生态破坏为背景,直接反映了浪漫主义者对工业文明和科学主义的厌恶,将荒野作为精神的归宿,对原生荒野的消逝抱有危机感。到了19世纪末,作家们开始了对土地、对自然界的生态伦理观的探讨,突出了荒野与文明、荒野与文化的关系。比如:奥尔多・利奥波德也在《沙乡年鉴》中从生物学的角度审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把人们对荒野的需求视为一种人权。
从中国文学的角度来看,乡土文学是对荒野景象呈现最为密集的,中国现当代作家笔下的荒野图景,自萧红《生死场》第一次有了较为完整而自觉的呈现(叶君,2015)。叶君剖析了中国文学视角下荒野的独特意义:形而上的荒凉、形而下的荒芜。荒芜便是指荒野的现实存在,即“杂草丛生的地方”。而另一方面荒野是诗意剥离之后所达到的一种图景裸裎。“‘荒野’逼视的是‘生存’,是人的 ‘生命形态’”(叶君,2007)。
然而与西方不同的是,中国在开发荒野的过程中并没有停止过回归荒野的精神旅程。谢灵运,王维,苏轼等诗人笔下大量荒野的描写展现了古代诗人对荒野的溢美之情,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们将他们的作品被称为“中国荒野诗歌(Chinese Wilderness Poems)”,并以《山野家园》(Mountain Home)为名翻译出版 (陈虹,2011,p.112 )。其次,中国诗人将荒野的广阔,山水的意境,田园的风光以及城市的建筑和谐地融合在了一体。体现了诗人们心系黎民百姓的衣食耕种却又朝向荒野、渴望隐逸的回归情结。
2 哲学视角下的中西荒野思想
最初的人类中心主义环境伦理观是生态危机的价值根源。它片面强调分析方法,强调主客二分,强调人与自然的分离和对立,极力倡导人类征服和主宰自然。在人类中心主义环境伦理观的指导下,荒野被视为人类丰富的资源来源,过度开发荒野成为了一种现象。西方既存荒野概念从去人类中心主义化并逐渐走向可持续发展和重新定居,对荒野的认识逐渐从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转化为一种和谐的整体主义思想,哲学范畴上的荒野争论主要集中于保存与保持、人类中心与非人类中心、整体论与个体论的争论。
从超验主义自然观的拥护者梭罗带给世人对荒野进行思考的巨大空间,到被誉为“美国国家公园之父”的穆尔(John Muir)强调万物具有其自然的权利。罗尔斯顿 (Holmes Rolston) 捍卫美国既存的“无人荒野观”。而后利奥波德(Aldo Leopold)主张“土地伦理”为核心的生态整体主义。纳什(Roderick Nash) 细致地梳理了荒野概念在美国的发展脉络,并且掀起了荒野史研究的热潮。
与西方的机械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相比,中国哲学自始至终都追求人与自然的冥合。中国古代哲学家的思想对中国乃至世界生态价值观都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和影响力。从殷商开始,人们就开始进行对“自然神”的祭拜仪式。《周易》中无处不体现了“‘天’即是自然”的思想。比如在《周易》中有如下的描写:“乾,天也,故称乎父; 坤,地也,故称乎母。”表现了当时哲人对于天和地的无限尊敬和崇拜。道家“无为”以及“顺其自然”的观点是与当今的生态价值观紧密联系的。这是人类利用自然的过程中,顺应自然的规律,将自然的利益放在首位的雏形。庄子也表达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唯一”的思想。最早表达可持续发展思想是儒家提出的“取物不尽物”。而儒家的“中庸之道”是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的重要途径,需要在天地人三者中找到一个制衡点从而追求和谐共处的局面。这是和谐社会建立的基础所在。比尼恩在《亚洲艺术中人的精神》中写道:“(中国人认为)大自然的生命并不是被设想为与人生无关的,而是被看作是创造宇宙的整体,人的精神就流贯其中" (比尼恩,1988,p.13)。
3 生态保护视角下的中西荒野实践
1964 年罗斯福总统亲自签署的《荒野法案》(The Wilderness Act of 1964)将荒野定义为:“与那些已经由人和人造物占主要地位的区域相比,荒野通常被认为是这样一种区域,它所拥有的土地和生物群落没有受到人们所强加给他们的影响,在那里人们是访客而不是主宰者”(p.121)。这个定义通常被西方人称作既存的荒野概念。
这一定义无疑是西方从人类中心主义演变为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直接产物,将当地的原居民以及多元文化价值都从这一片土地上剔除了出去。印度知名学者作家古哈(Ramachandra Guha)指责荒野概念忽视了当地原住民的利益。认为这种所谓的保护是“全新的美式帝国主义产物”,使荒野成为了有钱人旅行的地方,他们将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变为了一个富裕的地方。美国学者考尔德科特(Callicott)等(1998,p.2) 认为荒野法对这些荒野地区的定义是“具有种族主义倾向的,以男性为中心的,理性中心主义的,不科学的,缺乏哲理的,不明智的,过时的,甚至是种族灭绝的”。同样地,环境历史学家威廉・克罗农也认为那些被定义为荒野的风景,人类的故事将从这些公园叙事中彻底抹去(William Cronon,1996)。自美国在1872年建立第一个保护自然环境性质的国家公园一黄石公园后,西方许多国家开始纷纷仿效,以实现保护生态平衡和生物物种多样化,这已成为国家文明和进步的标尺之一。
面对工业化对环境的破坏,中国对生态环境保护的呼声也从未间断。然而比较中西方对荒野保护以及荒野游憩地保护现状来看,两者差异明显。首先在保护区划分上具有明显差异。根据1994年IUCN保护区分类系统,荒野地保护区被作为一个单列的重要的保护区类别,然而中国自然保护区划分为三个类别,分别是:自然生态系统类自然保护区;野生生物类自然保护区以及自然遗迹类自然保护区(薛达元,蒋明康,1994)。 显然中国保护区分类中并不包含荒野保护区的分类,也就是说,至今中国对荒野的认识还停留在荒凉“荒地”而不是具有开发和保护价值的“荒野”。其次关于荒野保护,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旅客享乐需求,开发部门借此获得丰厚的经济收益,不少保护区热衷于在风景区内大兴土木,架设缆车和兴建楼堂馆所,破坏了当地的本土自然风貌。
4 休闲和游憩视角下的中西荒野实践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休闲和游憩视角下的西方荒野实践主要体现在在国家公园的建立以及生态旅游的兴起。自美国于1872年第一个国家公园黄石国家公园成立以来,在约翰・缪尔等人的倡导下,世人真正意识到“荒野”。荒野成为了一个“你可以停留一段时间,从这逃离到那儿的地方”(Shepard,1996,p.193)。根据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的数据显示:截止2008年,美国疆域内共有58个景观单元确立为国家公园,多分布于景观壮丽且地势崎岖的西部地区。美国国家公园总计保护面积达到21万平方公里(Green,2008)。
中国对荒野的休闲价值意识自古有之,许多中国古代山水诗和山水画都描绘了当时的人们对于自然风光的喜爱之情。魏晋南北朝时期,游山玩水已经成为人生一大乐事,比如诗人谢灵运为游山玩水特制登山木屐,“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当时江南没有开发,许多荒山峻岭人迹罕至,无路可通。谢灵运让人伐木开路,自始宁直至临海,随者多至数百。
从微观角度来看,中西游客荒野休闲游憩行为有很大的差异:
首先,西方人更看重荒野的“未开发的自然”的特性。杰弗里J.布鲁克斯(Brooks,2003) 在研究落基山国家公园的游客休闲行为时,提出野生动物是国家公园的一个特色。国家公园管理局(NPS)在报告中称样本中83%的游客认为国家公园最重要的特色就是野生动物,其中17%的游客表示在落基山国家公园中喜欢看鸟( USDI National Park Service,1995)。艾森伯格和卢米斯(Eisenberger & Loomis,2003)也在研究中发现22%的人认为在国家公园游玩时最满意的经历就是可以观赏各种野生动物。
相比较而言,荒野对中国人来说更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场所,荒野的自然风光与人类文明交相辉映,是生活中休闲和娱乐的不二选择。韩 (Han,2008)认为亚洲人十分看重该地方是否具有人类文化气息。在他的《中国自然观:中国的历史风景名胜游》中就提到文化在中国旅游当中的重要意义。在武当山游憩调查中显示:77.6%的游客更喜欢原住民居住在山中,他们认为“这样能够让整座山中更加鲜活”,“到处是田园风光”。而且游客对于当地特有文化十分感兴趣,比如食品,手工艺品,山草药以及习俗等(Han,2008)。
其次,现代荒野游憩对西方人而言是一种对个体的修炼。荒野带给西方人的精神寄托是无可估量的。西方人往往选择独自进入荒野来追求内心的修炼。 约翰逊、鲍克以及科德尔(Johnson,Bowker & Cordell,2005)的研究显示美国人的野外活动项目包括爬山,欣赏风景,摄影,骑马,观赏野生动物,骑自行车,高级或者原始野营等等。这些活动基本都是可以单独完成,或者是两个人结伴而行。西方人希望通过进入荒野来获得自我内心的宁静和思考。
亚洲人旅行不是为了自我内心的平静而是为了陪伴和享受。在刘明丽在《河流游憩机会谱研究》(2008)中对北京妫河游憩参与者进行了调查,在127人的样本中,和家人或朋友出游的占有被调查者的81.1%,而独自前往的只有16.5%。 余嫔和多丽丝(Yu,Ping & Doris L. Berryman,1996)在新移民纽约的中国人的调查中,发现他们更喜欢和家人或中国朋友在一起。韩还提出亚洲人眼中的荒野是“家的延展”,是一个和可以“享乐且鼓舞人心(inspiring)的地方”(Han,2008,p. 254)。余嫔等(1996) 在对比中美两国的休闲差异时发现,在参与一些需要花费一定体力的荒野游憩时,中国人纯属为了享乐而享乐,而不像美国人是为了体能锻炼。可见亚洲人将荒野看成是一种维护家庭关系,增进家人感情的绝佳目的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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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程虹. 寻归荒野[M]. 北京: 三联书店,2001.
作者简介
傅佳雯(1990-),女,籍贯浙江宁波,系浙江大学外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系硕士,主修休闲文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