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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之路 八百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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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到十月初是西部旅游的旺季。

天空澄澈,白云惬意,微风拂面,暖阳温和。戈壁大漠中的绝色红柳,金黄胡杨,色彩明艳亮透。再加上遥远无边的天际线、圆润连绵的沙丘曲线、深邃璀璨的星空,更何况还有神秘的洞窟壁画、古老的经卷简牍、残破的城垣烽燧,以及八百里流沙大漠和玄奘西行的传说……

2014年,怀着一颗英雄主义的盲目之心,作为八百流沙测线赛的13名队员之一,我兴高采烈地踏上了祁连山北麓的那一片荒凉之地。疯狂了400公里之后,各种狼狈地回到了人间。

这个比赛,谨慎地讲,是中国目前赛距最长强度最大的极限越野赛,需要在150个小时之内,完赛400公里。我在途中暗自告诫,这种只需要勇气不需要心眼的比赛以后决不参加第二次了。结束比赛当晚在夜市吃烤串,被虐得气息奄奄但依然只有勇气没长心眼的一众弟兄开始叫嚣明年再来一回,喝了几瓶啤酒之后,我说,整!

2015年9月26号下午到达敦煌。

去年一起疯的战友又聚到一起再疯的感觉格外爽。

见识比赛奖牌是当晚的高潮之一。八百流沙的奖牌与众不同,分AB面,两面都是虎符。八百流沙赛道上多汉唐关隘城池,完赛者以将军名之,以虎符作为奖牌既应景又合情,实为妙笔。组委会邀请了美国硬石100的赛事总监加兰德先生总监赛事。这位美国老兄晚宴上幸灾乐祸地通知我们,参赛即发一半青铜虎符,完赛时发另一半,且一一对应,绝不会弄错!

28日,早6:48:52,和我们一样被冻得颤颤巍巍的加兰德先生手持令旗大吼着,ARE YOU READY TO RUN?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们身穿薄厚不一的战袍,声嘶力竭地回应着YEAH!加兰德威风地大旗一挥,GO!我们就嚎叫着GO了!

在截山庙山谷赛段前,香港100的创始女神吴秀华跟了上来,这一天便同行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世界只剩我自己。

好基友们早在4点半左右就出发了。各种折腾各种耽误时间之后,我终于在7:28恋恋不舍地离开营地,向着朝阳初升的正东方跑去。

R3至R4赛段乏善可陈。全都是戈壁。形单影只,若大天地,唯我独享。

从R3出发,一路向东,简单粗暴地径直穿过30多公里戈壁滩,到达了R4的入口――浪柴沟沟口。在连绵不断的光山秃岭之中,浪柴沟是一个传奇。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一眼发现浪柴沟。唯有这条沟口,有枝繁叶茂高大成林的胡杨。进入沟口之后,更会欣喜地发现,这条时阔时窄的山谷中,掌纹般漫淌着溪水!

下午4点整,吃饱喝足完美拉伸之后,带着对R5的美好期待再度上路。

下午到达CP13之前,一切都波澜不兴。刚要离开CP13,吴秀华蹒跚地从CP14的方向走了回来。她顽强地坚持着向前,终于还是发现伤腿不堪所负,退赛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左侧是谷阔崖深壁立如刃的榆林河谷,深可过膝急流翻涌的榆林河欢快地流淌,水声风声呼应。头灯尽力向远处扫去,夜晚的河谷两岸仅余山峦轮廓,充满黑色未知。晚8:56,终于到达CP14。风越来越大。找了个小沟槽躺下避风,将背包中所有的防寒衣物套在身上。起身时发现CP14处两盏头灯闪烁而来,是航兵和王健决定与我同行。

第二天一早,组委会传来消息说,R6营地正经历暴风雪,积雪已逾20公分,而R6下一站、海拔3650米的赛道最高点CP20的气温已降至零下16度,并且还在下降中!随即,一脸倦色的总监加兰德先生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正式通知,赛事暂停,何时恢复要看天气变化情况。

CP16 ― R6赛道是比赛全程最豪华无趣的公路段,海拔从2160米一路攀高到3230米,直达雪山山脚营地。漫长的公路坡度不大,却总是慢慢爬升,这是非常令人恼火的情形――走起来不甘心,跑起来又累,更何况这是在3000米左右的海拔高度。

晚8点,暗夜正式到来之前,我们到达此次比赛海拔最高的营地――R6。灯光映照下,营地周边许多地方积雪盈尺。后来听说前一天夜里这里的几个营帐都被刮倒了。

早5:30起床。

由于天气变化幅度过大,组委会依国际赛事惯例临时调整了线路,原本海拔3625米的CP20被紧急下撤了3公里,因而最高海拔被定格在3400左右。我此前一直担忧的CP20一带大面积积雪和高密度鼠洞问题终于不再成为问题。

此外,由于沿途几户牧民家养了体形硕大脾气暴躁的獒犬,组委会又安排了车辆随行护驾。

天光渐亮,三人行色匆匆。忽然听到一声惊叹,看哪!

抬头,阳光从右侧山沿漫射而出,圆月仍悬于左后方的天际。天光乍亮,蓝白相间。月下群山一抹如黛,半明半暗。身旁是广阔的高山草甸,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边,洒满金光。左前方草甸尽头是另一列山峦,呈现着这个明艳清晨最令人不可思议的色彩――紫色!是的,紫色!

这是一个多么华美盛大的日出啊!黑色山坡、银色山岭、金色草甸、淡白圆月、神奇紫光,光彩夺目的世界!

对于参赛者的心理来讲,R8是极重要的一个营地。手册和号码布上都明确标注着到达R8时的完赛距离:299.1公里。对于一场长度为400公里的极限越野赛而言,300公里意味着曙光即将到来!

到达R8不是一件易事。就本次赛事而言,R4、R5和R8是参赛选手们普遍悲催的三大迷路圣地。

从雪山脚下的最高点CP20一路向下到R7,海拔降至2395米,R8的海拔为1781米,但在R7、R8间却横亘着高大的朱家大山,CP23所在地羊头达坂的海拔再度攀升到了3291米,而且通往羊头达坂的入口又隐藏在一模一样的群山之中。

走过漫长的山谷河滩,终于,半夜12:24,我们到达位于山谷出口的CP24。

此时,王健似乎已经体力极度透支,我们决定在打卡点的212吉普车里休息45分钟。

走走停停走走停停,远方的灯光一直在那里闪动,而我们此时的配速已接近每小时2公里。我终于决定放弃对两位兄弟的陪伴。我将自己的救生毯留给他们,径直冲着R8的灯光飞奔而去,不挑路、不绕路,坚决直切!

暗夜的戈壁找不到任何目标,靠GPS指引是唯一办法。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我认为是在直线前进时,GPS都表明我在持续地向左侧偏出;而每当我用GPS校正行进线路、严格循着轨迹跑直线时,都有明确的感觉我在持续向右转。这实在有点可怕。要是没有GPS,自认为一直向着正前方奔跑的我肯定会在戈壁上兜出一个大圆圈来。

R10,是八百里漫漫长途中的最后一座营地了。吃饭、拉伸、休息、聊天、整理装备,12:37,我和航兵辞别R10,向32公里之外的终点急速奔去!

130小时11分52秒,我的首届八百流沙的完赛时间;男子第八名。

加兰德一个个地向我们提问。四个灰头土脸鼻干唇焦满脸兴奋满心欢喜的中年男人,故作镇定和淡然地费力组织着被几天风雪扰得七零八落的词汇。我们有那么多的感想和感悟、感慨和感怀,却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表述。

小友说得对。即使是友谊,有时也需要格外的支持。

小童说得对。无兄弟,不户外。只有让朋友喜欢和敬佩的人,只有够朋友的人,才值得交够朋友的朋友。

航兵说得对。我们来这里,是发现自己而不是挑战自然,是赞美世界而不是满足虚荣。只有深刻了解草木沙砾的渺小与坚韧,才能够真正敬畏日月山川的华美与伟大。我们用筋骨膜拜苍茫,用足底丈量浩瀚,用意志延伸距离,用汗水浇铸荣光。可如果没有组委会的周密安排,没有众多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的全情奉献,我们必将恐惧。400公里途中的每一个脚印,都书写着参赛者的铭记和感激。

感恩!玄奘之路八百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