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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贵在佳苑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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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叔,这佳苑工地的老板咋这样,俺干了个把月就发点饭票?王贵咽了门馍不解地问,有啥不好,在工地吃饭,喝酒,抽烟甚至买包洗衣粉,洗头膏都可以用饭票,省得你小于有了钱就到外面瞎胡闹!老廖仰头喝尽碗里的榨菜汤,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俺只是担心活儿干完了。老板拍屁股走人咋办?王贵心存顾虑,娘的,尽操冤枉心,没见这工地有百来号人吗?老廖不屑地睨了一眼。王贵低了头说俺去上茅厕。

佳苑工地只有一个茅厕,3个坑位。每天早起都得排很长时间的队,拉屎比吃饭重要!这是王贵用切身体会总结出来的经典名言。有天早饭后,王贵捂着肚子内急半个多小时,才抢着一个坑位,刚蹲下一会儿,外面就吹响了出工的哨子,等了王贵解放了身体赶到工地,工头正拉长脸一声不吭地在点名簿上划了个0字。王贵一瞅急了,凭啥划半个8字?迟到五分钟,就得扣半天工,这是制度!工头扭头走了。王贵异常忿懑,眼绿得跟斑鸠似的。干完一天的活,王贵歪躺在工棚的地铺上对老廖说,要是俺承包这茅厕,设准儿还真比干活挣得多,小便一毛,大便两毛,也用饭票!

夜晚,在露着星星的工棚里,王贵无数次地算计过自己的饭票,饭票=工钱。一天40元,一个月三十天,去掉阴天下雨,怎么着每月也能挣个千元八百的,要足干上个一年半载,少说也有一万多元的收入。老天爷呀,这不就是万元户吗?王贵在心底幸福地惊呼了。

在老家,工贵和媳妇枣花面对黄泥背朝天种地,一年牛哇马呀地下来,去掉这个去掉那个,也就挣个口粮,枣花过门两年多了,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娃儿也不敢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娘常念叨这句话,让王贵无地自容有犯罪感,王贵的爹很早就过世了,是娘一把屎一泡尿把他拉扯大的,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娘的心愿王贵很想实现,前年枣花就怀上四个多月了,后来却莫名其妙流产,到县城去检查,医生说你媳妇的体质弱,想怀娃儿得吃营养药保胎。地里刨不出金子,王贵眼瞅着媳妇儿贫瘠的土壤不敢播种。

守着几口薄田受穷,不如跟老子进城搞建筑。这是大年初三老廖酒足饭饱后,又慢条斯理地吸了几口香烟才说的,老廖是枣花的堂叔,光棍一个,在外面打工好多年,尽管没赚多少钱回家,口气却大了。用老廖的话说,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钱都抽了肚子。王贵呀!这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不是,穷则思变,变则通嘛!等年关过厂,廖叔带你山去打工。王贵咬牙就跟老廖进了城。

在佳苑工地干活也分三六九等,一等是负责看场子的工头,二等是有手艺的大师傅们,像木工、电焊工之类,三等就是在工地打杂跑腿的。老廖年岁大,入行又早,加上与工头有点熟,干的是些杂活属于第三等。王贵一没文化,二没手艺,来得父晚,只有出傻力、干粗活的份,糜诓蝗氲鹊囊焕唷?嗟憷鄣阃豕蟛慌拢他认为自己年轻,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力气没了,睡上一觉,第二天力气又回来,王贵怕的是活路少了赚钱少,积攒的饭票能不能兑现钱,还有工钱年底是否结算。

王贵的担心并非没理由。前些时日,四号楼建筑工地发生一起大事故,三个民工从十五层高楼的脚手架摔下来,两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当时,王贵在八号楼底下搬运沙子,那会,王贵忙乎累了正仰头喝水,眼见有飞鸟似的东西,刹那间从四号楼上相继落下,随即听到响亮的竹竿相击的劈啪声和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八号楼与四号楼毗邻,仅一墙之隔。不一会儿王贵听到墙对面发出了“死人啦”的惊呼,心里一咯噔,出事了!于是王贵翻上墙头,眼见水泥地上斜躺着三个人,一个脑袋瘪了半边,血汩汩地冒着热气,红白相间的脑浆流了一滩。另一个的身体像一张弓,似乎是正在做仰卧起坐,又似乎在顽强挣扎。还有一个面目全非,身体蜷缩成一团,王贵看得心惊肉跳,一双眼有点恐怖,许多人围上来看,似乎并没有人害怕。后来的事情;都是听工地上人讲的。据说,三个出事的民工是叔伯兄弟,两个当场死翘翘了,一个伤得蛮重,救活了八成也废人一个。承包四号楼建筑工地的老板见事情弄大了,当时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死者家属不依,来了30多号人把工地圈了,哭闹三天三夜,后来政府出面,给死者每个赔款10万搞掂,受伤的那个还躺在医院抢救,说等逮着包工头商量着办。事情平息后,上面派新包工头接手四号楼管理。工地又恢复了往日繁忙的景象。民工们也不再议论什么,偶尔提起多是说,他娘的这人死了比活着还强。

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王贵却有点想不通,这人死了政府才管还赔钱,活人躺在医院要商量着办,那包工头早跑了找谁罢?一天中午王贵在工棚里休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他梦见自己从十几层的高楼上摔下来,不一会,好多人围上来了,媳妇枣花也来了抱着自己只顾哭,旁边有人说死了没?死了赔10万,要是没死还得逮着包工头商量着办。枣花哭着说俺男人可不能死,死了俺和娘咋活呀?你这个苕婆娘,俺死了有钱赔,有了钱你和老娘就过上好日子了,俺活着只能躺医院找谁去?王贵急了想对枣花说,咋还不说老子早死翘翘了!他想挣扎,但全身动弹不得,他想吼枣花,但发不出声。后来他就被一种声音弄醒了,原来是老廖叫他赶紧去干活,晚了扣半天工。

佳苑工地一开始并没有女人,后来食堂来了一个做饭的乡下妇女,还有一个专门管账的,据说是包工头姜老板的“原配”,穿得蛮花哨,看样子都是上好衣料,但满脸苦大仇深似的,王贵说这也叫女人整个一老妈子。老廖揶揄道,你小子是不识黑,别小瞧了那老妈子,人家是实力派人物,姜老板有今天还多亏这老娘们呢!这话怎讲?听说姜老板以前穷得裤档叮当响,老妈子可不穷,娘家有钱啊,两人结婚后,老妈子把私房钱给姜老板搞建筑生意,十几年工夫,姜老板发了。这男人有钱就变坏,姜老板也不例外,在外面胡搞了好多女人,老妈子晓得了不依不饶要闹离婚,姜老板讲良心说都几十岁的人了,离婚对儿子不好,老于赚的钱给你管不就得了。这老妈子也蛮聪明一琢磨也是,老公都当陈世美了,要他人得不到心管球用,就冲钱看得了,真闹僵岂不便宜了那群狐狸精。此后。也就懒得搭理姜老板的风流债,一门心思盯在工地上管账了。

王贵在佳苑工地干了三个多月,枣花来信了说娘念着他,还说自己好像又怀上了,问王贵有没有钱寄回来。没钱怕孩子保不住,深夜十点了,王贵借着工棚外路灯昏暗的光线,把信看了好几遍就是睡不着觉,十点是一个人容易想干点什么坏事的钟点,许多孩子都是在十点钟的时候被播下种子的。王贵想起出来打工的前一天晚上,好像也是十点钟,他和枣花躺在炕上都觉得必须做点什么,几乎不约而同就把光身子贴一块厂。王贵很懊悔自己不该图一时快活,没赚来“肥田”的钱就先下种了,搞得措手不及。

王贵经常想家,看见这么多新建的房子空闲,夜里黑着窗户,像一只只深不见底的眼睛。没事的时候,就想,自己要能拥有一间,把老娘和枣花接过来住多好啊!而这里,不仅这里,可能还有许多类似这里的地 方,偏偏就有这么多房子空着、闲着,让空气住在里头,让风栖在里头,任由灰尘在里面安家落户。王贵想家的时候,就会盘算自己赚了多少钱,于是从贴裆的棉裤衩里掏出饭票数了又数。这饭票到底管不管用?老廖说除了能在工地食堂流通,附近小餐馆和小卖部的小老板都要。就凭这点,你小子应该相信佳苑工地老板比美国总统克林顿“牛”!克林顿算老几,搞了身边的女秘书差点被弹下台来了,人家姜老板的“情况”一大排,也没见谁眼馋不是!

王贵见过姜老板两次,都是西装革履坐小轿车来的,很派头。一次是白天来工地给老妈子送银行卡就走了,还有一次是晚上,带了个又俊又水灵的年轻女子来工地转了一圈、当时,王贵与老廖在附近小餐馆正喝得二麻二麻,女子亲密地挽着姜老板从面前走过,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好听极了,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整个一学生伢嘛,俺看姜老板都可当她爹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咋下得了手、你小子眼馋了!有种你也当老板去!老廖见怪不怪地说,喝好了结账,给饭票就行,下回老子请你!王贵掏出饭票给餐馆老板,老板笑着说也行,反正回头可以找你们姜老板兑钱。

饭票可以喝酒抽烟,甚至玩小姐。王贵为了积攒饭票,二块钱一份的回锅肉他还舍不得吃,每餐都吃两元一盘的土豆丝或豆芽菜。他在佳苑工地干了二个多月,省吃俭用也积攒了三百多元。但饭票毕竟不是现钱,大部分工钱都在土地管账的老妈子手上攥着呢。饭票能不能兑现还得看老妈子的心情,不过那老妈子好像从未有个好心情。王贵请老廖喝酒也是为了让他给出个主意,媳妇儿枣花正盼着用钱保胎呢,老廖说叔可不白喝你的酒,告诉你先找那老婆娘拿饭票换现,不中就打借条。

第二天,王贵瞅空找到老妈子,见老妈子耷拉着脸心情很不爽的样子,王贵心里发怵,还是硬着头皮说明来意。不行,这饭票现在只能吃饭买东西,不能兑现钱。老妈子说要都像你这样,老娘的钱能周转过来吗?那饭票几时能兑现?王贵惴惴不安地问。有钱再说,你烦不烦啊! 老妈子不耐烦起来。那俺得借钱,俺媳妇等着花钱呢!借多少?借八百!什么?你才干了多少天,就敢开口借八百!王贵哭丧着脸说那俺借五百总该行了吧!看你可怜兮兮没出息的样子,就借你四百,再多可没有!你写个借条才中。王贵犹豫了一会,拿了笔和纸费了好半天工夫写了。老妈子看了借条表情惊异,连连追问:“这是你写的,这是你写的?”王贵眨巴着眼称是,老妈子又问了一句:“你是用手写的,还是用脚写的?”王贵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嘀咕一声手写的。

王贵揣了四百元钱芳愤不已,娘的连老妈子都笑话俺没文化,等有了儿子说啥也要让他念好书。工棚里经常出现壁虎或蟑螂,王贵曾幻想捉只壁虎或蟑螂来代替他写借条,可一时又训练不出,王贵捉过好几只壁虎,都给老廖泡了酒,酒坛就在床头边,老廖有时半夜还起来喝上两口,嘴里嘀咕着补身呢!王贵听了想到枣花这会也正吃营养药补身呢,想着就翻过身幸福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