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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兆龙:一个武行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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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习武,十二岁以替身演员身份入行,

做了三十多年武行的邹兆龙说,武行演员的自我修养,不是更强壮的体魄,

而是知道自己的力量,但不动手。

本来是要给邹兆龙准备化妆师的—对演员来说,这是惯例,但邹兆龙拒绝了。

他穿旧的T恤牛仔裤,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显得非常普通。站在酒店廊柱边拍照,也很持重,不做任何耍帅的动作。 “拍了这么多年戏,都是用假面孔,一化妆就意味着我要工作,私下做访问我宁愿以普通人这个身份来谈。”

这个人生于高雄贫寒家庭,父亲早逝,兄弟姐妹十三名,他五岁习武,十二岁以替身演员身份开始电影生涯,二十岁成为洪金宝的弟子。他是轻易感情不外露的人,也不喜热闹。师傅洪金宝对他的恩德他是记得的,但除了过年和生日,他从不给师傅打电话。“我的想法很简单:像他这样的长辈,没事不要打扰,但他若有事,一个电话来我立刻办。”

但这个圈子当然没有那么风平浪静君子之交,他也想过争取,“比如搬到张艺谋、陈凯歌家旁边住,或者蹭各种聚会跟他们握手,让他们经常看到我,也许会用我但我觉得这不是办法,我只接受一种办法:做到我在天涯海角你都要伸手去敲我的门,那才做得值得。”他说每个导演电话打来,他总要说,“这个角色也只是打啊杀的,内地有大把这样的演员,你不需要出头等舱机票来请我,也许那个钱就够请一个演员了。”邹兆龙不是不骄傲的。

1998年,香港电影圈正值动荡,电影粗制滥造,产量越来越少,邹兆龙想要离开。黄秋生劝他留下,路越走越宽也说不一定,邹兆龙反问,那越走越窄也说不一定。他去了美国,在洛杉矶和小他十几岁的孩子一起读书。三年后他出演《黑客帝国2》中先知的保护者角色,角色还没拍完他就接到很多offer,但他统统拒绝,“好像诱惑很多,但都是假象,他们无非要找一个亚洲人,演侍应或者卖白粉的。我可以在亚洲人的地方演这样的角色,一直以来我认为演反派是给大家一个反面的教材,是有意义的,但我为什么要在美国演呢?艺术是不分贵贱的,但如果你利用艺术去践踏我们的民族,再多钱我都不要。”

2005年他开始出现在合拍片中,《霍元甲》《导火线》《全城戒备》,他演的多是反派,被称为“反派专业户”,“一定要有人做这种有教育意义的角色,才能提醒世人从善。”最近上映的《四大名捕》,他饰演铁手,一个武功高强而又敏感的男人,绝对正面角色。

在好莱坞待过的邹兆龙,来内地拍戏后有许多不适应。“好莱坞是工业体制,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把自己的部分做到最好,可是这一两年让我看到最多的,是角色可以用钱买来。unbelievable。”另一个unbelievable则是:“一些内地演员,一翻杂志,怎么这本有那本也有?一问在拍什么作品?没有。Paper star。”

还有,“内地太多资金投入合拍片了,以至于会有一条规定:某个角色一定是拿内地护照的演员才能演,玩得很大吧?全世界没有别的电影会这么做,如果美国电影规定只有拿美国护照的才能拍,那根本不可能有李小龙、成龙、李连杰。当然我没有什么委屈感,这是一个游戏,要玩就要承受得起。”

邹兆龙耸耸肩,做了个无奈加无所谓的表情。

知道自己的力量,但不动手

F:网上对铁手的评价是“胸襟宽广,感情犹豫,对人温和,做人留有余地。”你跟他有相似的地方吗?

邹:有一点,但这些在拍的时候都没有想到!因为在拍之前我不看原著也不看以前拍过的电视剧,就看剧本,按剧情去发展,否则可能我会放不开。表演应该是自然的,我在内地经常遇到这样的说戏,“一会儿我碰你两下,你要有个这样的反应”好的表演绝不是这样设计的!我只会说“哦”,待会儿要怎样是我的事。当然武戏一定要套招,否则砍我哪里都不知道,肯定砸了!

F:感觉近几年,你拍打戏少了,是出于体能上的考虑吗?

邹:体能上我是可以的,只不过有太多旧患,偶尔会勾起一些不便的地方。拍戏总是这样,你说小心一点小心一点,但总有很多无形的危险,不然那些武术冠军为什么很多都会在现场受伤?

F:那做了这么久武行,你来总结一个武行的自我修养是什么?

邹:我觉得自我修养在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到底怎么沟通?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什么时候需要退步,什么时候需要进一步。一个剧组要几百人,口角啊不愉快一定会有,但看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经常有人说,你动作那么好,一定打过几次架。我会答:我从小到大没有跟人打过架。假如我今天打你一拳,也许流血了,擦擦就好了,顶多去医院缝一下,很快能止血,但真正厉害的人是拿起笔,用自己的脑,写,让你心里流血不止啊。有人要跟我吵架,吵不了的,我会先走,不是我吵不过你或者打不过你,而是因为没有必要,真正生气的是想吵或者想打的人。我从小在镜头面前挥舞拳头,我每个拳头都在赚钱,何必把我赚钱的拳头挥舞在你脸上、还有一堆事要去收拾呢?这就是一个武学的人的修养。

天下太多的事情不是靠武力可以解决。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个(举起拳头)用来赚钱,这个(指指脑袋),才是根本。所以我会在很多人争着拍戏的时候移民到美国,好多人说你真傻,但对我来说,放下一切、让自己的脑筋更加灵活一点很重要,而不只是肌肉的灵活而已。

F:你对俩儿子也是这么教育的吗?

邹:对,现在他们在美国读书,个子都比同年龄的高,但从来没有打架、吵架。小孩子有时候会抢东西,我跟他们说谁要抢就给他,再去拿别的来玩就是了。如果别人抢你不给,两个人打起来,大家都不开心,也许他以后会是你的朋友,但这次吵架了打架了,可能以后朋友都没得做,给他就是了,最重要是分享。即使有人欺负你,没关系,原谅他。我也经常跟同事讲,如果在现场有你最讨厌的人,你一定要跟他做朋友,目的是训练自己,如果你能把讨厌的人变成朋友,还有什么能难到你的?所以我说孩子,原谅他,还要跟他做好朋友,让对方觉得对不起你,觉得你是个“大”的人。

F:以前你说过,因为这一行有危险,你会刻意避免孩子对你有依赖性,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