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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之死――论《满城尽带黄金甲》对悲情美学的错位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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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王》是古希腊悲剧或者说悲情美学的巅峰之作。实际上,它集中体现了古希腊人类对怜悯的巅峰认识。由此产生的悲情美学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不同民族的剧作家和鉴赏者。因为被认定,俄狄浦斯王的悲情来源于一种主动产生的、勇于承担责任的个人英雄主义,以极度的形式彰显古希腊时代的不安与焦灼。因而,亚里士多德在他的《诗学》中将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当成悲剧的范例。由此,《诗学》演绎成了西方文艺传统中的奠基之作。后来的西方文艺理论受到其极大的影响。

俄狄浦斯情结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近代文学,标志之作是曹禺的《雷雨》。从自觉的行动来说,《雷雨》的出现,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及文学的一次错位体现。它描述的悲剧情节仅仅是一种符号,并不存在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中。但是,它对传统文化的破坏意义极大,符合了上世纪30年代中国新文化的觉醒需求。它的震撼意义大于现实意义,它对西方文化的借鉴、吸纳意义大于传承中国传统文化的意义。因而,《雷雨》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有着无法超越的地位。在21世纪,《满城尽带黄金甲》(以下简称《黄金甲》)又一次以电影美学的方式举起了古希腊悲剧和悲情学的旗帜。故事是陈旧的,毫无创新,是沿着《雷雨》找回到了《俄狄浦斯王》,通过曹禺叩拜到了索福克勒斯。但是,悲情不再,美感不再。我认为是又一次对悲情美学的错位运用。从俄狄浦斯王来说,他的悲情在于他主动去逃避,悲剧反因为逃避而发生了。弑父娶母,导致了灾难,这一切是他极力要避免的。这一灾难引起了人们的怜悯和恐惧,或者说体现了人类的怜悯和恐惧。怜悯的意义是,从善的角度得到了恶。恐惧的意义是,即便是善,也无法回避恶。《雷雨》的主题深化为恋母仇父,表现为母子、兄妹的。这一切则是被动反抗的。作者强调的是制度、是文化导致的悲剧,强调的是悲剧的正义性、人物的无辜性,突出的是人文性。相比之下,《俄狄浦斯王》突出体现的是英雄意志和行动与命运的冲突,以及随之产生的无法避免的毁灭,想表现的是人类的命运主题。《黄金甲》则糅合了《俄狄浦斯王》及《雷雨》的悲剧元素。但是,它想体现的是一种电影美学对悲剧美学的承载。然而,尽管故事情节曲折,人物角色众多、复杂,场面色彩斑斓,矛盾在深层掩藏中不可回避,但是,这样的故事无法体现出震撼人心的悲情元素。从真正的意义上,《黄金甲》对俄狄浦斯情结的发挥,某种意义上超越了《雷雨》。从影视角度看,由于张艺谋的独特审美取向、娴熟的镜头运用技巧,其讲故事的才能在《黄金甲》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与《俄狄浦斯王》及《雷雨》相比,《黄金甲》的悲情美学却丧失了悲剧的独特效果。

为此,我们不得不回顾这三部作品各自的时代与文化背景。

古希腊文明的基础深深沉淀于一种独有的、狂放不羁的自由思想,以及希腊人所独有的、世俗的人生观。由于城邦制的出现,古希腊享有好几个世纪的自由,而不是专制。因而,古希腊人总是带着怀疑的精神、批判的眼光观察事物。在这个层次上,古希腊人在宗教生活中又是世俗的。索福克勒斯在他的悲剧中会不断提到希腊诸神,但是,他创造各种各样的人物,揭示人生的意义,提出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古希腊悲剧揭示的是整个种族共同思考和发问的问题。那就是在神的不可抗拒和人的命运无法掌握的恐惧和怜悯心理中,产生了悲情美学,目的是达到人的心灵净化。因此,古希腊悲剧大多是英雄主义的。

《雷雨》的时代是中国社会反帝、反封建的时代,是要消灭传统文化、打倒孔家店的时代,是一种全方位面向外来文化、西方文化的时代。悲剧的情节以所有人的失败而结束,是一种把美好撕裂给人看的感觉。这种情结的时代背景是,封建的、令人窒息的传统文化被强烈要求打碎在门外,陌生的文化不分良莠地刚刚进来。动乱的社会、混乱的价值观念,导致了人的无助感和反抗感。《雷雨》中人物的死亡宣泄了一个民族的悲情意识。实际上,表现的是强烈的时代反抗。在这个时代,我们看到了直接反抗的“呐喊”,看到了激烈控诉的“狂人日记”,也看到了“涅的凤凰”、“燃烧的炉中煤”等等、等等。所以说,《雷雨》的悲情美学,社会革命意义超越了它的故事意义,是一个本民族之旧瓶吸纳他民族新内容的文化案例。

《黄金甲》的故事出现,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全球化经济背景之下,城市化、经济一体化和法制化是社会普遍接受的秩序和体系。很难想像,单一的、民族的悲剧情结能够独树一帜。在一个多元化的社会背景下,这种、弑父娶母的悲情美学已经不再为一个物欲化的社会所诧异。首先,古希腊对命运的不可掌握的困惑情结无法再现。其次,不存在一种的文化氛围。严格地讲,这样的情结是一种不能简单褒贬的精神领域。也可能只有在高贵、雅致的前提下,才能提出和探讨元素。也就是说,更多的是在精神美学的层次上来探讨一种令我们怜悯和恐惧的、害怕我们自身将遭遇的伦理情结。在这个意义上,悲剧的悲情美学是成立的。但是在21世纪,社会对道德的判定和遵守程度远远低于对法律和社会契约的遵守程度。社会对强者的接受和对秩序的肯定,大大超越于对文化和道德伦理的关注。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是绝对无法再现俄狄浦斯情结的。我们去试想,当对同性恋、艾滋病等等人类的新文化现象都保有自己的正面评价和承认之后,我们怎么才能够再次提出涉及到和野合、杀父和娶母这样的文化呢?也就是说,在这样的背景下,再讲述一遍俄狄浦斯情结就已经丧失了它的哲学意义、文化意义、伦理意义和社会意义。因而,俄狄浦斯就真的死了。《黄金甲》无法将之复生,因而《黄金甲》错用了古希腊悲剧意义下的悲情美学。因而,《黄金甲》仅仅是一个大片而已。

综上所述,我们不得不悲观地承认,在全球化、经济化、科学化、多媒体化、多元文化化、物欲化的今天,如何重现和保持一种净化心灵的悲情美学悲剧元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古希腊时代需要的悲剧是人类前期文化的产物,是文化表现形式较为单一的主流体现。因而,它必然具有独特的美学魅力。《雷雨》时代是中国独特的动乱、茫然的时代。相对于军阀混战、外难临门、阶级斗争激化,知识分子精英的表现形式是呐喊,是把美好的撕碎给人看,是一种自我的哀怨,以引起社会的同情和刺激,产生一种破坏性的、煽动性的、社会性的美学效果。这两者取得了成功。后者不是简单地对前者的复制,而是一种文化的、思想的、有意识的文本“误读”。应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误读”。《黄金甲》则像一次简单的故事游戏,是一次简单的商业进入。恰如一只异常美丽的七星瓢虫,拼命地要钻进一只夕阳下海浪边的海螺壳中,奏响迷人魂魄的海之歌,弱小的体量实际上显得无助而又令人怜悯。应该说的是,作为俄狄浦斯情结这样的悲情美学,不能断定不会跨时代重现,不能断定不能用影视镜头的全景方式重申。但无论如何,慎重对待承载了重大历史时段人类情感的故事题材和艺术形式,是21世纪电影工作者应该严肃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