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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气短 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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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简介】:秦深深和司马晋在年幼的时候就指腹为婚,可一场变故,秦深深被卖去窑子,司马晋一家也一起受累。为了活命,秦深深女扮男装变成将士,她历经艰辛来到他的身边,可他却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她。

(一)

秦深深十二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会嫁给司马晋这件事。

那时她还是将军府娇宠的幺女,每天胡闹得无法无天,自认为会继承父亲的大业做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因此对于将来要出嫁并且从夫这件事十分排斥。

她一身男装打扮,决定去见见那个叫做司马晋的人。

她自认为带着一大群小罗罗在身后会很有排场,可当真的站到司马晋的面前,大约是身高差的有点多,秦深深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喘不上气来的压迫。但她还是硬挺着脊背,昂着下巴,用折扇一下下戳着司马晋的胸口:“听说,你和那个,那个秦家的小女儿订了亲?”

这时太阳被云层遮蔽,逆光而站的少年露出了他俊美的容颜,仿若白色昙花刹那绽放,秦深深有一瞬间的愣怔。

许久,她窘迫地干咳了一声,继续道:“看在你,你,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本公子给你个忠告,不要娶那个女人。”

司马晋眸色深邃地睨着她,反问:“哦?”

“那个女人,长得奇丑无比也就罢了,还好吃懒做,脾气暴躁,没有一点礼数,是个彻头彻尾的假汉子……”秦深深一边数落自己的不是,一边绕着司马晋转圈圈,说到自己都尴尬了,这司马晋才慢悠悠地搭了句话:“说完了吗?”

秦深深回头,下一刻就被人一拳打在了脸上,紧接着就被撂倒在地。

她还在错愕之中,司马晋的靴子就已经用力踩在她的胸口上,居高临下的道:“小子,你如果敢再满嘴放屁侮辱我的未婚妻,我会见你一次就打一次!”

他俊美的脸严肃而认真,打人的动作是这么的潇洒利落,甚至连威胁的话都这么动听。

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他的身影仿若镀上了一层金光。

秦深深就这么仰望着他,忽然就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二)

倘若生活像茶馆的说书先生描述的那般,按照正常剧情发展,秦深深嫁给司马晋,即便是司马晋不喜欢她,那这顶多就是一篇虐心文。偏偏世事无常,秦家被牵扯到一宗谋反案里,父亲被发配边疆,母亲自缢身亡,而秦深深则被卖到了官窑,于是,虐心文变成了虐身虐心文。

那时秦深深才知道,师父们教给她的武功,是连几个龟奴都打不过的三脚猫。

她绝过食,寻过死,可有的时候,死并不是那么容易。

龟奴们给她下了药,浑身肌肉无力,甚至连咬断自己舌头的力气都没有。她被关在了黑暗里,每日都会有人来给她送饭。日复一日,绝望一点点蔓延。她甚至想,即便是他们乱棍打她,鞭笞她,甚至夹她的手指也好,她一定可以坚持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

漫无边际的黑暗,漫无边际的绝望。在被逼疯前,她终于忍不住告诉龟奴,她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

十五岁及笄那一天,她接待了第一个客人。

而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给自己挑一位看起来还算顺眼的男人,然后在那一夜伺候好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将自己包下来,可免受他人侮辱与折磨。

幸好秦深深的眼光不错,挑到的这个男人一手将她捧成了远近闻名的青楼名妓。

也正是因为在青楼有了地位,她才能出手救下那个已经被龟奴打得浑身是伤的少年。

少年就是司马晋。

后来秦深深听说,司马晋一家因为和自己家联姻的事情,也一起被责难。

那一日春光明媚,百花争艳,湖光潋滟。她支走了龟奴,踩着香气走到他面前,俯身蹲下,递给他一碗水,一个馒头。

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感觉到一团阴影罩在身上,抬眸,便看到了面容虽精致却一身腻人脂粉味道的秦深深。

算起来,这是他们见的第二面。

但是他不知道。

时间仿佛停止,万籁俱寂。司马晋眼睛里流转过嘲讽与厌恶,又低下了头。

他还是那个冷漠骄傲的少年,而她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可是若是可以,又有谁愿意如此苟延残喘。

秦深深举着水与馒头的手,慢慢僵硬,嘴角却含着笑,问:“你是嫌我脏吗?我脏,但是馒头不脏,水不脏,别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哦。”

司马晋还是不动。

秦深深索性将馒头塞到了少年手里,站起来,对着他身后那片潋滟的湖光微笑:“吃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被卖到南风馆当小倌么,你吃了这个馒头,我就保下你。”

少年立即狼吞虎咽。

(三)

事实上,秦深深只能给司马晋出了个馊主意――跳湖。初春料峭,湖水还冰凉,重伤的司马晋理所当然的重病了,终日烧得糊里糊涂被老鸨扔到了后院的柴房。

然后,秦深深偷偷给他送饭送药。

然而,事情并未像预料的那般好起来,司马晋的病越来越重。

破旧的草屋内,煤油灯灯火摇曳。初春乍暖还寒,屋外正下着雨,透过破陋的屋顶漏下来,滴答,滴答。

司马晋朦朦胧胧醒过来,感觉到贴身的冰凉,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之后猛然惊醒,才发觉是秦深深将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贴身给他降温。

他立刻惊醒,猛地推开她,然而他的力气越大,她贴得越紧,重病的他本没甚力气,终于妥协。她的身体柔软,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心脏在砰砰的乱跳。又或者,那凌乱的心跳其实是他的。

他很想骂她不知廉耻,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唯有眼角的湿润显露了他的情绪。他逃避般地闭上了眼,没有看到昏暗的烛光下,她注视他时眼睛内流露出的光彩。

大概是老天垂怜,司马晋的病终于转好。

秦深深喜不自胜,亲自煮了银耳粥给司马晋送来。对着她那双明亮的双眸,鼻尖萦绕着粥的清香,司马晋心头一动,面上却仍旧淡淡的,开口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收起你的同情心,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秦深深一怔,尴尬地放下举着勺子的手,倏尔笑了笑,自嘲般道:“都是命苦人,你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我只不过是,怕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害了你一条性命罢了,毕竟。”她顿了顿,“跳湖的主意是我出的。”

再后来,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至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秦深深将自己全部的家当都打成了包袱送给司马晋,偷偷给他开了青楼后门,让他远走高飞。

没有任何光亮的幽暗胡同里,司马晋兴奋地走了两步,蓦地停下脚步回头,问:“你不跟我走吗?”

秦深深倚着门框,手指绕着发梢,听闻此话歪了歪头,笑得花枝乱颤:“不了,我怕苦怕累怕穷,跟着你没好日子过的。”正说着,忽然别过脸去,胡乱挥了挥手,压住哽咽道,“等你哪天功成名就了,要记得来接我啊。”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司马晋伸出的手缓缓垂了下来,他眼睁睁看着秦深深关门,忽然,脑子里还没想明白,下一刻他的手已经抵上了门。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锦绣。”没有任何犹豫的,秦深深关上了门,任泪水流了满面。

门外,司马晋将拳头放在心口,一字一顿地念了两个字:“等我。”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洒一路皎洁。

(四)

秦深深私自放走司马晋,被老鸨知道以后毒打了一顿。

之后秦深深被扔到了边陲军营做军妓。

荒凉的戈壁滩上,大风里夹杂着沙子,刮得人肌肤生疼。可这里没有身强力壮的龟奴严密看守,这里,曾经她秦家崛起的地方。

她想,再和命运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在边关接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年轻的男人,他进她的帐子的时候骂骂咧咧,用一种极为恶心的眼光将秦深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秦深深隐忍着,装模作样的去伺候这个男人,去亲吻这个男人。

从额头到眼角,到唇边到下巴,最后是他的脖颈。

她的手拔出头上的簪子,一头如瀑青丝垂下,在空中荡漾出暧昧的气息。就在男人沉醉不知所以的时候,将簪子狠狠刺进了男人的胸口。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血染红了她的双手,染红了她的眼睛。

男人死不瞑目地瞪着她。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颗心慢慢变得坚定。她将男人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自己则换上了男人的衣服,又迅速给男人化了个妆,让他看起来就似一个真正的女子,又找了把男人的匕首,找准男人的心脏处狠狠刺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落在刚刚烧开的那一壶水上,目光幽幽的,却坚定无比。

之后,帐篷里传出嗷的一声惨叫,秦深深捂着一张脸跑出来。

从这一天起,她便不再是秦家的幺女深深,也不再是青楼里的名妓锦绣,从这一天起,她姓燕名青,是军营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士兵。

大概是秦深深的骨子里就流淌着秦家的热血,流淌着军事天赋,又或者命运终于愿意眷顾她,她掩饰得好,一直没有被别人发现女儿身的身份,她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果然圆了少年时的那个梦想,成了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这一路,流血流汗,只有在梦里,她才敢怀揣着司马晋的名字,默默流下泪水。

许是思念感动了老天,圣上忽然传来一道旨意,让秦深深南下剿匪。

她断然没有想过,对方的将军竟是她思慕多时的司马晋。这一次,她终于有机会助他一臂之力,也终于有机会,可以跟他在一起。

(五)

当千军万马袭来,滚滚烟尘迷离了她的双眼,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黑色战甲,手拿红缨长枪的模样。

五年,五年未见。

他英俊如昔,她的面容却早已千疮百孔。

她摸摸贴在自己脸上的冰凉的面具,忽然产生了一丝怯意。

这时他率先拍马而出,列前祭出自己的名号,沉声叫阵:“对面可是鬼面将军燕青,司马晋前来领教将军的高招!”

劲风带着他暗哑的嗓音穿到她的耳中,少了少时的清亮,多了沧桑的暗哑,可她却觉得十分熟悉。风卷着雪花透进衣领,凉意惊醒了她,提醒她,这是战场,是她送给他的,一场鼓舞士气的战争。

猎猎招摇的旌旗中,她拂开面上凌乱的发丝,缓缓打马而出。

他们越来越近。她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淡漠,以及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肃杀。

仅仅五招,她就被他掀下了马。在地上滚了两圈,她狼狈地爬起来,纵身去抢自己那根已经被挑到地上的长枪。她的身法却不如他的枪快,肩头被狠狠一刺,血花绽放在黑色的铠甲上。

不可以让他看出来,她是故意败给他,这是对一个身经百战将军的侮辱。所以,她差不多将自己折磨残废,才低下头道:“我输了。”她抬头看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地他,眼睛里只有他一人。

他的长枪抵在她的脖子上,眼睛里只有她的那五万大军。

她败给他,不仅仅是因为预谋,也是因为在很早之前,她的心,就败给了他。

之后,司马晋的手下轮流来劝降,秦深深却只有沉默。她在等,等他来。

她想,只要他来,就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若是他还如当初一般嫌弃她,那她就潇潇洒洒地忘了他去寻找第二春,若是他愿意和她在一起,那么她就鼓起全部的勇气,和他在一起。

等了七天七夜后,他终于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白袍将军,一脸淡漠,眼里隐忍着杀意。

她的惊喜生生埋没在他阴鸷的眼神里,呐,他一定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把她当成了敌人。她为他的眼神找了理由,终于再次鼓起勇气要开口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一个穿着红衣的俊俏少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晋哥哥,他们都说战鬼燕青长得奇丑无比,你让他掀开面具给我瞧瞧嘛。”

白衣红衣,异常般配。

她终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勇敢。

司马晋淡淡道:“自己去掀。”

“――不要!”这一声嘶哑难听,是秦深深早已在沙场喊坏了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她道,“我为你效命,不要让人掀开面具。”

司马晋盯着她,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好。”像是在嘲笑她所谓的,坚持了七天七夜的傲骨。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傲骨这东西,她有的,只剩下一颗心而已。

(六)

有人说,宋姑娘跟了咱们主公四年,终于捂热了主公那颗石头心。

有人说,宋姑娘嫁给咱们主公,那镇南将军肯定就心甘情愿地归顺将军了。

有人说,左有战鬼燕青,右有镇南将军,这天下注定是主公的。

秦深深投降的第三天,营帐内举行了一场婚礼。司马晋迎娶镇南将军千金宋惜,据说宋惜跟着司马晋走南闯北四年,司马晋自然要给她一个名分。婚礼虽不盛大,却是异常热闹。一大早的,小士兵们便挨个帐篷送酒送肉送红包。

秦深深颠了颠红包的分量,不禁莞尔:“主公还真大方。”

送红包的小兵一副与有荣焉表情:“那是,将军只要能为主公立下军功,主公定然不会亏待了将军。”

这时,帐篷帘子掀开,一直跟在司马晋身边的传令官伸进头来:“燕将军,主公请您过去一趟。”

秦深深垂眸一叹,她原本不打算出去庆贺,所谓不见不伤,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控制住那份将近十年的感情。把红包塞进怀里,起身道:“带路吧。”

进门时,司马晋正在看布阵图,闻声回头,面无表情地吩咐:“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朝廷那边必定会有所松懈,燕青,我准备给你三万兵马,你连夜突袭,拿下连阳城!”

他一袭红衣,衬得眉目如画,风流温雅。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穿着喜服的模样,很早很早之前,她以为她会在盖头掀开的时候才会见到,然后对他娇羞一笑,许下一辈子的诺言。

只是可惜。

“燕将军?”

她怔了怔,回神连道:“是,属下必定完成任务。”

“你好似心不在焉的?”司马晋走近了她,蹙着眉威严锋利,沉声道,“久闻燕将军风采,只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他们挨得这样近,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流,身上的味道,心跳骤然加速,她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抱上去的时候,他忽然离开了她身侧,挥了挥手道:“那你去准备吧。”

帐篷外,热热闹闹唢呐锣鼓声还在继续着,各个脸上喜笑开颜。

其实她可以立即转身告诉司马晋当年那个青楼来找他了,可是,她不能。环顾一周,这里的每一张笑颜,都是他夺得天下的希望,甚至,她秦家的列祖列宗都在等着他来,镇南将军和战鬼燕青,他一个都不能少!

她的心撕裂一样地疼,疼着疼着,眼前就模糊了,然后一道热流从眼睛里流出。

大约是伤心至极,她不要命地打完了这一仗。整整三天不吃不喝的战斗结束,盔甲上沾满了干涸后暗红色的血迹以及战壕里摸打滚打后留下的泥泞,刚刚进大营后,她几乎是摔下马来,被眼疾手快的军医扶住。

她以为累到这种地步就不会再心疼,可她错了,就像千万刀子扎到心上,血流尽了一般。

她将所有的感情统统藏起来,将所有对老天的愤恨全都发泄在战场上,她的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伤,她一遍遍对他说――有我在,你就不会伤。

她就像一堵墙,站在他的面前,为他遮风挡雨,披荆斩棘,她为他铺平了登上皇位的道路,又是五年,他们攻占了京城。

(七)

那是一场充满了风花雪月的庆功宴。

群臣在太液池旁,挖了皇帝老儿存了百年的好酒,一起庆贺。年份高的酒醇厚香浓,各位海量的将军,一个个都很快倒下了,七歪八倒,乱了一地。

这些年来,秦深深自认和司马晋建立了兄弟一般的感情,喝到兴头上,便邀他一起去划船游湖。

于是他拎着酒壶跟她一起滑入了丛丛荷花中。

“燕青啊,你的酒量怎么这么好?简直千杯不醉。”

“以前总是睡不着觉,必须要喝醉了才能睡,后来酒量就越来越大了。”秦深深微笑着回答,天上繁星点点,她的目光有些迷蒙。

“你为什么会睡不着?”他喝了一口酒,打眼瞥着她,随意问。

“最开始是因为不敢睡,因为睡着了会做梦。”她目光柔柔地将他望着,“梦里会见到我的心上人。”

“哦?心上人?”他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是你的那个随军医师?”

大约是喝多了酒,秦深深有些醉了,对着他好奇的目光,那些藏在心里的话,藏在心底的情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泛滥上来:“怎么可能,我有心上人,但心上人不是我的。所以连梦都不敢做,因为梦里全是他,梦里我可以和他相爱,可以打闹,那么幸福,可是一觉醒来后,却是漫无边际的绝望。”

说到了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恍惚中似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意。眨眨眼睛,他仍旧温和的笑着。

再后来,他高兴地喝醉了,不小心倒在了她的怀里。

宫灯明晃晃的,太液池里莲花飘香,淡淡的风拂面,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帮他撩开那缕贴在嘴角的头发,像是对待最贵重的珍宝。

多年征战,让他的轮廓更加沧桑,鬓角甚至有了一两丝白发,可即便是如此,他都是英俊的。

看着看着,她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倾下了身子,她的唇越贴越近,闻到了从他鼻息里呼出的带着酒香的清浅气息,掺杂着芙蕖的幽幽香气,那么醉人。十多年的感情终于压抑不住,她唇上一软,便碰到了他的唇。

然而下一刻,他眼皮一动,便睁开了那双因为醉酒而别样明亮的眼睛。

她惊呆了,心跳仿若停止,身体僵硬,只能愣愣地将他望着。

而他,也直勾勾地将她望着。

群星璀璨,蝉声啾啾。

他们呼吸缠绕。

然后,她听到他说:“你果然喜欢我。”

语调比十年前青楼里那一塘湖水还要冰冷。

后来,司马晋登基称帝,大封群臣,独独没有封赏秦深深。

人们都传言司马晋要削秦深深的兵权,甚至有客卿们开始为她出主意,让她踹掉司马晋,自己当皇帝。反正兵权都在她手里,不是么?

可她怎么舍得。

然而,她不舍得的结果是,他为她准备了一场鸿门宴。

他赐了她一杯毒酒。

她举了举杯,似乎是要敬给谁,想了想,却又颓然一笑,然后仰头喝下。回头忽然看到他,讷讷,“难道又做梦了么?”

他仍旧是那淡漠的表情,只不过此时,多了分王者的霸气,以及赢者的骄傲,“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吗?”

她把玩着酒杯,再没有面对他时那份悸动,也学着他淡漠的口吻:“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微臣还是明白的。”

他道:“不对。”

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是因为你心中有我,而我此生最厌恶之事就是断袖,二,也就是最主要的原因,成化三年九月,你杀了一名叫锦绣的军妓。”顿了顿,“她是我此生最爱。”

他的目光幽幽,飘落在未知的远方,并没有看到她因为震惊而瞪得浑圆的眼睛。

命运果然是最爱开玩笑的。

那些坚持的,愤恨的,深刻的感情尽数倒塌,蓦地,她哈哈大笑,仿佛笑命运的不公,仿佛笑自己的可怜,仿佛笑这看似笑话一样的过去的点点滴滴。笑着笑着,眼泪刹那流了下来。

他说,此生,最爱。

她努力抑制着语调的颤抖,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杀,杀了她?”

“很久之前了,大概你第一次胜了北匈奴,扬名天下后。”他背手而立,周身弥漫着浓重的悲伤。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可肚子越来越疼,嘴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此生,终究是情深缘浅。

蓦地她想,如果当初能勇敢一点点,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局?他是不是也有千言和万语,全都埋在了沉默的梦里?

许久。

她唇带鲜血,勾出一抹姹紫嫣红的笑:“既然如此,微臣最后请求陛下,待臣死后,让狱卒把臣的遗体一把火烧了吧,把骨灰撒到风里,臣想死后,也为陛下守着江山。”

他的背影被牢房里阴暗的烛火拉长,破碎了一地的月光。他挥了挥衣袖,“准。”

她猝然倒在地上,血染红了她的衣角,就像他大婚的那一日,到处都是鲜红。她轻唤他的名字:“阿晋。”就像在每一个梦里,声带哽咽,轻而缠绵。

(八)

司马晋终是没能完成她的遗愿,派了人将她的遗体收敛,收敛的人却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告诉他,燕青乃一女子。

女子……

朱笔一颤,留在案几上红色的一点。风吹来,纸页哗啦啦作响,上面画着的,赫然就青楼秦深深与他相遇时的模样,一袭紫裙,眉目如画。而那点红色,就留在了她的脖子上。

仿佛意识到什么,那一刻,他忽然疯了一样冲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面具掀开,就像那日的荷花丛,她小心翼翼地勾勒他的眉眼。

面具下,她的面容遍布疤痕,可即便是如此,他仍清晰地记得,这张脸当初笑靥如花的样子,仍记得她对他说,“等你功成名就了,要记得来接我啊。”

然后这一幕退去,剩下的,是寒冬大雪纷飞,他们被敌人堵在了山上,又饿又冷,秦深深从怀里掏出半块饼子递给他,轻笑着说:“主公快吃,吃饱了带我们杀出去。”

是平度的修罗场,她一身血污地挡在他的面前,手里的红缨枪早已看不出原本银光闪烁的模样,侧着脸对他嘶吼:“主公快撤,这里有属下挡着!”下一刻,一只黑色的箭羽呼啸着没入她的肩膀。

是他兵败如山倒,喝得酩酊大醉,她像一座山一样为他守着最后的城池,告诉他:“主公,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名扬城就不会落在敌人手中!”

良久,他抚摸着她的干枯头发,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声音温柔,犹如对情人低语:“锦绣,我来接你了,你快醒过来啊。”

就在这时,有旧宫人忽然惊呼了一声:“秦小姐――”

他倏尔抬眸:“什么?”

“是秦小姐,她是秦将军的幺女。”

宫人在她身上发现一块玉佩,是秦家显赫声名时圣上赏赐的一块玉如意,也是秦家的传家之宝,宫人敢肯定,他绝对没有认错。

宫人说完,带着怯意偷偷抬眸,却见司马晋忽然扶着棺木,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洒在黑色的棺木上,又顺着棺木滴到冰凉的大理石上。他颤抖着手将秦深深搂紧怀里,像是痛苦到不能自已,嘴唇张了又张,才发出声音:“深深,深深,深深。”

千声万声,终是再唤不回她。

他这一生,她这一生,竟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唤过。

哦不,其实是唤过的,只是,她唤他的时候,他没听到,他唤她时,她已无法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