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君子”上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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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由被访者提供

因为不满北京市工商局对网店收税，网商六君子开始了漫长的上访之路。从8月被拖到11月，事件的结果仍旧遥遥无期。而企业进驻淘宝网的消息，则更让数以万计的网店店主感到恐慌。

两个多月前，六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北京市朝阳区团结湖工商所。尼雪莉(化名)等六个网商所带的《听证申请书》并没有递交成功。而“网商六君子”请求就网商办照举行听证一事很快就成了全国众多报纸的新闻。

一个失业者的忙碌生活

7月，北京市工商局的一项决定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网络上爆炸，北京市要对网络店主收费了，这些在网上开店的个人店主们今年上半年就创造了400多亿的交易额，几乎顶得上去年淘宝网的交易总量，他们终于被税收部门盯上了。最先冒出来反对这一政策的六个网店店主被称为“六君子”，然而，从8月开始抗议，上访，直到现在，事情仍然没有眉目，纳税与不纳税，网商和工商局对此各有看法，然而，后者从不接招。

六人之一“影子”在其淘宝空间里写出了自己在北京市朝阳区团结湖工商所得到的回复：“我们无法帮你们受理提交此申请书，我们只管办照，反映问题得向工商总局相关部门反映。”

事起三个月前，尼雪莉以“都市醉侠”的账号在天涯上了一个帖子，标题为：关于网店收费，我决定向法院工商总局或提起行政复议，请各位牛人来帮忙。这个帖子被浏览了232270次，回贴超过5000条。有人称尼雪莉为“大英雄”，也有人提醒她“小心吃闷棍”。最终帖子让六个“牛人”聚义。

一开始，尼雪莉想通过听证来取消网店收费的规定，但后来投诉无门的她决定亲自取证、花钱请律师来工商局。

做过人力资源，做过形象设计，尼雪莉现在没有正式的工作。她的网店早在2004年12月27日就已经开上，不过那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都是中午休息时跑到动物园、天意搞货，有时一件衣服就拿两个颜色、尺寸”。直到去年11月份，一个在天津某厂家工作的朋友为她提供了稳定的货源，已经辞掉工作的尼雪莉才成为全职的网商。

尼雪莉的工作时间是早上7点多到深夜，“一两点都有”。“有时一个人都没有，有时突然来十几个人，闲时一天都碰不到一个人，四五天都没有一单生意。”在冬季最旺的时候，尼的月利润最多能达到几千元，她也就是在去年的冬季开始全职投入的。

采访的那一天，尼雪莉的店正在做促销，在线开着的旺旺几分钟就会发来一条清脆的信息，把采访打断。夏季是淡季，从五六月份开始，尼雪莉的月利润一直都是几百块钱，“没生意倒谈不上累，就是总得在线，挺耗人的。”

“我这个人好日子过过，坏日子也过过，没有收入时我可以一个月不出门，有多少钱花多少钱。”现在，尼雪莉把店的所在地改成了“海外”，为的是规避北京的税收政策。但这个并不能解决问题，真正要想避税，还必须把IP地址改到海外。

一封申请书的死去

尼雪莉并没有把帖子的回复都一一看完。那个帖子的本意，是要寻找一些能帮助他的人。“如果我一个人的话，就是个人行为，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个人行为是不受重视的。”

从团结湖出来以后，六人奔赴北京市工商局朝阳分局。在那里，他们等到的回复是：工商局只是执行机构不是立法机构，对法规有意见需要找人大去。

被朝阳分局拒之门外后，六人曾商议到税务局提意见，但同行的律师建议，还是直接到人大的好。根据尼雪莉的回忆，那天下午在人大的门口，保安很有礼貌地说：人大的办公时间是周一、三、五上午8：30到10：30，其他时间不接待来客。

几天后的上午，一干人等来到人大，人大的回复是：最好直接去政府。当天下午，六君子一起来到北京市政府人民意见征集办公室。尼雪莉回忆说：“刚开始不愿意登记，我们强烈要求之下，才登记了一下，相当于接待了。”但申请书还是没有收，办给出的回复是：政府与工商无从属关系，政府无法干涉工商执法，建议用等其他法律途径。

“立法的说立法没错，执法的说执法没错。”尼雪莉等六人在忙完一圈以后，只好在律师的建议下，把听证申请书改成一份建议书，给市政府，北京市工商局、人大发了过去，并要求15日之内书面回复。

网商六君子是尼雪莉随口起的博客名字，当时她刚从工商局回来，搜狐的编辑约她开个博客。“我没想到跟戊戌六君子有什么关系。”尼雪莉说：“开始他们希望用我的网店的名字，但后来我想，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我是代表了专职的网商，不是代表个人利益。”

对于网上有人提醒她小心，尼雪莉有过考虑：“想过会有报复，但后来一想，工商局又不是黑社会。”于是就做了。

因为网商办照的规定已经延缓执行了，但尼雪莉依然没有下梁山。“很多人怀疑我的动机，我都懒得去解释。我愿意做的事，不会考虑别人怎么考虑我，只要你不觉得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律师是朋友介绍的，但合作并不是十分顺畅。因为双方还没有签约，律师一直不愿意出来说话。之所以还没有签约，是因为费用需要“几千块”。现在，六君子已经决定凑这个钱请这个律师了。

到目前为止，几个人共花了1000多块钱，主要用于几个人一起吃饭、准备资料和打车。

“一定要做下去，我现在正在取证，准备工商局。”现在，尼雪莉说话很谨慎，总在考虑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对于一个正在取证的人来说，她已经很进入角色了。

一个来之不易的执照

尼雪莉笑着说，她带墨镜是因为怕取证的时候被人认出来。在游历完多个政府部门以后，尼雪莉对各种法律法规有了更深的认识，9月5日，尼雪莉开始了给自己的网店办证的过程，“听别人说这个证很难办，我想亲自去体验一下。纯粹是体验，当然如果能办下来，那单说。”

其实，尼雪莉在8月1日法规执行之前就已经去工商所领申请表，失败。当时工作人员问她：“是本地人吗?”

“不是。”

“那暂住证呢?”

“我已经买房了，那还算暂住吗?”

尼雪莉说，要是房子是租的，房东才不会把房产证的复印件给你办证，谁知道你会不会把他的房子卖了。

当9月份再去时，尼雪莉已经带着暂住证从工商所把申请表格带了回来。接下来她要把自己的房子从民用改成商用。

业主委员会说：要找同层、上楼和下楼的所有签字。如果你所在楼有500平米，只要有250平米的业主同意，我们就给你签字。

尼雪莉所在楼一梯8户，除了自己外一共23户。那一天，她只敲开了四户。一户签了，一户拒签，两户是租户，说不关他们事。

“最讨厌的地方是，套用几年前北京住房民用改商用的规定。明明是两种不同方式的经营，干嘛要套上去。”

网商六君子之一的陈雨，规定实行后的第

三天就去办证。在征集了所有邻居的签名后，终于在8月14日拿到了营业执照。不过仅一天后，他就去工商局把千辛万苦办来的执照注销了。原因来自物业的一个电话，物业说，因为他的住宅变成商用，以后他们家的水费将由原来的居民用每吨0.6元上升到商用的每吨2元，电费从原来的0.48元涨到0.88元。

这件事看上去正在淡去，但更多的人担心的是，下一个被收费的是谁?北京向网店收费的政策会不会蔓延到全国?随着六君子的申诉无门，事件结果像是变得遥遥无期。

更大的危机

网商六君子搅起的波澜很早就惊动了淘宝网，他们各自在淘宝上有自己的网店，都算得上是忠实卖家，在阿里巴巴的C2C因为全球金融危机而遭遇阻碍之时，淘宝网的总裁陆兆禧却发现，人民内部需求上去了，今年仅9月份，淘宝网的交易额就超过100亿，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养成了在网上购物的习惯。对于这种成本最低，几乎无须任何手续的创业方式，很多年轻人也乐在其中。很多人都希望淘宝能够站出来为打官司的六君子撑腰说话，但淘宝方面迟迟没有举动。

淘宝网消费者事业部总经理张宇目前忙得更多的是执行马云的“大淘宝战略”，把阿里巴巴上的企业客户搬到淘宝网上，和个人卖家抢零售客户。对于北京市工商局对个人网店店主收税，她也表现出支持态度：“税的事情闹得很大，但可能是必须走的一步。”张宇曾经拜访过一个在淘宝网上开店的残疾女孩，她最早的时候月赚2000元，随着信誉度越来越高，店子的生意也水涨船高，月收入能够上到5000元。“这个时候，店主应该考虑，自己以后怎么做，如果真的想在网上创业，那么，你经营的就应该是一间公司，纳税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现实的情况是，很多网店店主都有正职工作，网上叫卖只是赚业余零花钱，月收入在最低工资标准下的大有人在，被一刀切后也成了企业，要缴钱纳税。这也是网上争论最多的话题，到底怎样才算是企业，而非个人小店，两者之间如何区分?但就像六君子的投诉石沉大海一样，这个问题也没人回答。

现在网店店主最担心的事情已经从税收问题转移到了“大淘宝战略”上，有传言说沃尔玛和家乐福也要进入淘宝卖东西，买家的选择是宽了，但个人开的店怎么能经受住商业机器的冲击，有人高兴就有人倒霉。在陆兆禧的筹划中，以后装修公司、汽车公司都能够进入淘宝，在网上销售自己的服务和产品，甚至房地产开发商也能分一杯羹，更不要说手机商和服装厂，这几乎意味着一大批网店店主要就此失去生意下岗。陆兆禧的想法是，让网店店主能够成为企业客户的商，一些企业无法进入的网购环节，由个人卖家代劳，这样既能让企业迅速做大，也能保护个人利益。“很多人担心个人网店竞争不过企业，但最主要的是看这个盘子有多大，今年淘宝的交易额很可能会冲破1000亿元，这也只是个很小的数字，以后肯定会越做越大。现在淘宝网的交易额都仰仗个人卖家的贡献，以后当整个市场成长起来了，他们的空间还是很大。”

“大淘宝战略”还只是筹划中的事情，没有看到真实的现象之前，陆兆禧的话并不能打消所有人的疑虑。已经有人在自己的店里感慨：赶快忘记税收的问题，大家联合起来组公司算了，否则家乐福一进来，我们就要集体阵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