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富:电影的魅力来自于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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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富的装束似乎永远不变，暗色格子衬衣、黑框眼镜和额前略带白色的头发。他说话的音调也似乎永远不变，没有明显的情绪浮动，语调平稳缓慢，即使讲出引人发笑的故事，自己也只是轻轻动一动嘴角。陈国富十分忙碌，在参加自己做出品人的纪录片《遥远星球的孩子》观众见面会的时候，也是在影片播放了40分钟后、观众提问开始时才出现，而1个小时的交流结束后，他又急忙赶往片场继续工作。可在陈国富的脸上，找不到半分匆忙的神色，回答提问时，仿佛是在家里一样，气定神闲地聊着天。

纪录片教人谦卑

《遥远星球的孩子》是一部由沈可尚导演，周迅、陈坤参与旁白配音的纪录片。整部影片，花了将近4个小时的时间，向人们普及关于“孤独症”的科学知识，讲述台湾普通孤独症患者和他们家人的故事。3月31日，纪录片在北京首映，可和其他刚刚出炉的影片会努力防止内容在网络上泄露不同，在各大视频网站上，人们很容易找到这部纪录片的全集。这就是说，《遥远星球的孩子》没有希冀任何商业和经济上的回报。而它的投资人，是曾经监制过《大腕》、《非诚勿扰》、《唐山大地震》、《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等典型国产商业大片的华谊兄弟总监制陈国富。

这是一个筹备了3年的计划。3年前，陈国富投资的电影公司便有拍摄和孤独症有关的剧情片的计划，想法是戴立忍提出的。“哪怕是拍一个虚构的故事片，我们的态度也极为诚恳，觉得需要对孤独症进行深入了解，不能按照以前的刻板印象去制造一个虚假的东西。”陈国富极为认真的态度让这个计划无限延展。参与者开始惊讶于自己对孤独症的常年误解――孤独症患者并不是各个都像《雨人》中的达斯丁・霍夫曼那样，天才、不说话、自我隔绝。于是，电影公司便在毫无回报想象的情况下，投资了纪录片拍摄，原本打算的剧情片却一再搁置，如今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而《遥远星球的孩子》也足足拍了2年之久。

这是一个典型的“陈国富式”的态度和行为。“这符合我一向做事情的思路，很多时候，我会因为一些冲动和美好的想象，去做一些看起来没有回报的事情，但是其实真正的回报是远超出你的想象的。”

对陈国富自己而言，纪录片给他的回报或许就是“思考”。如果抛却“投资者”的立场，而只站在观众的角度，对待这部片子，他会强迫自己想很多问题。

比如，什么是宽容？

“我们怎么和另外一个人和平共处？可能他人只是和你的价值观不同，但就水火不容，导致冲突、矛盾，甚至战争。可这个片子让我觉得，他没办法来靠近你的时候，只能你去靠近他。但是平时我们在生活中，只是一味的要求对方靠过来，不靠过来我就要跟你打架。”

这些问题似乎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可陈国富看来，它比人们日常生活中许多事情要重要得多。“我们生活太匆忙，有太多过量的资讯，灾难、八卦，根本赶不及。如果能碰到一部让你内心有感触的片子，让它在内心停留得久一点，就可以摒弃自己身上许多根本不重要的东西。这就是我对生活和纪录片的态度。”

虽然陈国富自己的作品都是故事片，也监制过无数商业大片，可从个人喜好上来说，他还是偏爱纪录片。“电影的魅力来自于偷窥，很多拙劣的创作和表演不提供这个乐趣，他让你知道你在看，所以他哭他笑，甚至脱衣服，他剥夺了你的乐趣。但纪录片能让当事人自然而真实地呈现自己，让你捕捉到最真实的片刻。”在虚构的作品中，陈国富总能看到一种“化妆术”，比起这样有技巧的“表演”，他更想从素材中去感受生活。

真实的人生、真实的故事，让陈国富觉得自己能够更加接近“本质”。“我喜欢纪录片，因为纪录片教给我谦卑，在众生以及真实的面前，放下自我。”

影片背后的孤独者

除了“出品人”外，陈国富更为著名的身份是“导演”和“监制”，而他最初接触电影圈的身份则是“影评人”，其后是“编剧”。几乎一部电影产生每个环节中的重要幕后角色，陈国富都担任过。

毫无疑问，陈国富热爱电影。小时候过年家族团聚，他就一个人跑去影院看片。上世纪80年代陈国富开始写影评，虽然他自己说“我写过的所有电影文字通通都是稿约、工作、朋友催逼的结果，没有一篇是自动自发完成的”，但他却勤勤恳恳编了《希区柯克研究》、《布列松》两本书，还翻译了《电影理论》。这样专业的自发学习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普通观众对电影的热爱。

上世纪80年代，台湾新电影运动，陈国富的名字常常和侯孝贤、杨德昌、蔡明亮摆在一起。他的第一部作品叫《国中少女》，讲述两个中学女生的故事。陈国富至今用“崩溃”来形容第一次执导的经历。他无法控制工作人员，一切都做不了主，以至于后来和后辈导演们谈起，陈国富还会警告“做好准备，第一次导演肯定比你所能想象到的情况还要糟糕。”

《国中女生》、《我的美丽与哀愁》、《征婚启事》……这一系列作品都是从女性视角出发的电影小品，照此下去，陈国富或许会如同期的其他导演一样，形成自己独特的文艺片风格。可2002年的《双瞳》却突然换了一个路子――惊悚、悬疑、灵异，与之前的路子全不相同。而到了2009年的《风声》，陈国富俨然已经完成从艺术片到商业片的完美转型。有评论说，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但陈国富似乎没有。

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些看似没有固定风格的影片背后，始终隐藏着一张陈国富独有的面孔。《征婚启事》和《双瞳》有着类似压抑而有些阴郁的男女主角，而在《双瞳》的后半截，紧张剧情结束后，“有爱不死”四个字则留下了一道略带文艺和伤感气息的导演自白。这两部电影的拍摄过程甚至都有些相像――同样是拍完三分之二后，陈国富才突然意识到，他不知道该如何结尾了。

仔细观察，陈国富在他监制的影片中也无处不在，连冯小刚和徐克这两位风格鲜明而独特的导演也会受到他的影响。《非诚勿扰》是典型的“冯式喜剧”，可葛优面对众多不靠谱相亲对象的桥段，和当年刘若英面对数十位怪诞的台湾男性的场景如出一辙，而《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中近乎灵异的犯案手法也与《双瞳》中连环凶杀案的手法有些类似。

陈国富一共执导了6部影片，却跨越了艺术和商业，包括了爱情和灵异，他还监制了无数卖座大片，又投资了毫无利润的纪录片。陈国富在电影圈的道路看起来几乎真如他自己所说的，“误打误撞、毫无规划”，还十分出人意料，只要他感兴趣、想尝试，他就会倾尽全力去完成。

陈国富看起来很不像是一个会“卖电影”的人，他身上没有人们所习惯的商人的精明和圆滑，尽管他十分重视观众，在口碑和票房之间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票房。但在当大片们的幕后推手的同时，陈国富更坚持的，是一部真正好的影片的价值。

在陈国富的概念中，最好的影片应该让人们有机会跨越被已有的语言和概念简化了的世界，告诉人们“世界不仅仅是那样，人不仅仅是那样”。“我们没有两例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一个部分很难被别人理解，适应社会和人际交往的时候都有困难，只不过有些人掩饰得比较好。这会导致我们表达自己的时候常常感到委屈。”因此，他不喜欢聊星座，对血型人格分类也没什么兴趣，他不相信人能够简单地被分为12种或者4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国富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孤独者”，和孤独症孩子一样，他也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星球，需要花费心思处理和他人的隔膜与自己的孤独。但陈国富似乎喜爱这种感受，“我们跟自己和他人的交流就是要不断地处理这种感受。我鼓励所有人都处理这个问题，当你处理好后会发现，这个世界更多彩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