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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不比”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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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打来电话时,我正在教授的指点下完成最后一幅画展的作品。“姑娘,我放弃了拆迁房,两套房子最后分给了大伯和叔叔,你不会怪我吧?”电话里,母亲满满试探的口吻。“妈您想哪儿去了?您姑娘什么秉性,您心里最清楚,不是么?”“嗯。”母亲顷刻释然,“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财的孩子,可毕竟数目太大。一冲动做了主,不免又担心起来。”母亲旋即又转回以往讲话的语气,开始连珠炮般说起了家事:

爷爷所住的老房子被划为城区后,拆迁并分得两套商品房,这个好消息一经查实,一家人都非常高兴。为了避免百年之后的麻烦,他决定将房子直接过户给儿子们,可3个儿子两套房,给谁不给谁呢?正在爷爷犹豫的时候,大伯第一个哭着找到他,诉说当老大的不易以及多年来工作收入的不稳定和孩子上学的压力,请求爷爷无论如何要分一套给他。不想,小婶子当天就听说了这件事儿,在家里对着小叔大闹一场后,直接逼其找爷爷要房子,并放下狠话说:若讨不来房子,那就自己再去讨老婆。

爷爷奶奶是明白人,知道在这个家里,我父母付出的最多,特别是父亲在企业倒闭没有工作时,依然拿出母亲为数不多的工资贴补他们,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当年爷爷执意要买这套老房子时,大伯和叔叔因为不想出钱,百般阻拦,而爷爷奶奶一生守着几亩薄田度日,根本没有什么家底,为了满足老人家有生之年搬出土坯房的愿望,是父亲母亲拿出全部积蓄,并多方借款凑足了房款,因此,从任何一个角度讲,我们家得到其中一套房子,其他两家都没意见,他们念念不忘的是另一套房子要署谁的名。

为了做到房产平均分配,爷爷特意召开了一个家庭重要会议,可会还没开始,大伯母和小婶子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相互指责起来。母亲劝这个不是,劝那么不是,一气之下发了话:“总不能因为一套房子破了一个家吧!”可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如她所料,在出钱还是要房这个问题上,大伯和小叔之间就是没办法达成一致,甚至还把矛头指向爷爷,说他没有一碗水端平,最后才算出这么一笔糊涂账。爷爷当即大怒,一口气没上来,犯心脏病住进了医院。好端端一件事儿最后却成了一家人矛盾集中爆发的导火索,这样一来,原本还说得过去的家庭关系瞬间陷入僵局。

那天,望着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依旧为房子的事儿泪湿枕畔的爷爷,母亲自责不已,她一边流着泪向爷爷奶奶道歉,一边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房子我们不要了,分给大伯和小叔。面对母亲的慷慨,大伯母和小婶子也倍感愧疚,纷纷表示愿意拿钱给予补偿。如此,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儿,最后因为母亲的退让而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全家欢。

亲戚朋友中,人人皆知母亲是“物质盲”,生性乐观,待人大方,从不计较小事儿,殊不知她的这种性格,源于我的太姥姥,也就是她的奶奶。

“人是活的,争那些死性的东西有啥用?”母亲年幼时,这是太姥姥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那时,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她,在嫁到门当户对的夫家后,一直过着衣食无虞的富足生活,然而,因家族生意失败,若大的家庭开始四分五裂,在分家产之际,别人挑肥捡瘦处处算计,只有太姥姥不争不抢冷眼旁观。分家后,由于家底薄,太姥姥生活上对儿孙处处严厉要求,不敢有丝毫懈怠,多年后,在她的管教下,核锩歉髯杂辛俗约旱那俺糖曳⒄沟姆缟水起。而那些争得富足资产的叔伯们,却肆无忌惮地养了一群纨绔子弟,最后不仅将家产挥霍一空,且大部分生活落魄。

因了太姥姥根深蒂固的这个观念,母亲一生与人为善,不争不抢,不仅妯娌之间的关系融洽,且深得爷爷奶奶的宠爱。

如果说从太姥姥那里,母亲学会了不争,那么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母亲还教会了我“不比”。

母亲是本市重点高中的英语教师,因为深知教育对孩子的重要性,她身边的同事个个重视对孩子的学习成绩,也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大部分教师的孩子成绩优异,纷纷以考入明校为傲。可天不随人愿,一生聪慧过人的母亲却生下了资质平平,与“优秀”没半点关系的我。幼时,无论我怎么努力刻苦,试卷上的分数从未有过让她老人家炫耀的机会。为此,从小到大,性格内向的我不仅生活在同学们的阴影下,更生活在作为教师孩子的挫败中。

没想到,面对我的平庸,一向好强的母亲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大度。我学习不出色,她就夸我人品;我没有拿得出手的特长,她就夸我平易近人,总之,哪怕是我是一摊烂泥,母亲也能让我发挥抹墙的作用。为此,同事直呼她“没心没肺”,不给孩子施压,将来孩子只会面对更大的压力,可她却反驳说:我女儿是一棵迟长的大树,不能在还是小树苗的时候就给压弯了头。

可是,我推迟的成长真的让人心焦,直到读高二,还没让身边人看能考上大学的希望。好在就在我要自暴自弃之际,母亲介绍我认识了她的画家同学,在发现我的兴趣爱好后,并以勉强说得过去的成绩考取了一所本科学校。这样的成绩,是母亲担任高中老师以来,教师子女中最差的。在别人指指点点的同时,母亲却并不在意,记得那天,她用手托起我低垂的下巴说:昂着头走路,不要看别人的肩膀,只关注自己的内心。

如今,母亲眼中迟长的那棵大树,终于在大三那年暴发了积聚已久的小宇宙,那一年,我不仅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作为交换生远赴国外学习交流,更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办了第一个个人画展。

不争,是太姥姥留给母亲的家训,可面对以“分”论优劣的家长,母亲“不比”的智慧,更使我受益一生。编辑/马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