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个人收藏到企业投资 中国企业家的艺术竞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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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2004年的数字最近又被反复引用：艺术品收藏投资年回报率为26％，超过了风险系数颇高的股票(15％)和房地产(21％)。

华谊兄弟传媒集团董事长王中军就发现中国油画的价格蹿得特别快。比如杨飞云的画，王中军有2万元、4万元、6万元买进的，也有10万元买的，到现在还有240万元买的，也就j到6年时间，价格相差了100多倍。而艾轩的作品，当初买的时候不过12万元、30多万元、50多万元，现在再买却要300多万元。

王中军的藏品包括中国当代油画、雕塑和从国外买回的一些古董。面对满屋子的收藏品，王中军说：“我要建一个小型美术馆，将来能给它们一个去处。”

这并非个案，越来越多的企业家有了一致的认识，他们在一起的主要话题就是“艺术”。其中的一部分人认为，艺术品首先是一种消费；而另外一部分人乐意把它当作一种投资，甚至是金融工具。

中国企业家投身艺术产业的潮流，要追溯到陈东升1993年融资2000万与人一起创办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他在嘉德之时，当代艺术在国内还相当边缘化，大量优秀作品被外国藏家买走，仅时任瑞士驻华大使的乌利・希克一个人的藏品便足以开设一家中国当代艺术博物馆。虽然希克出身富豪，极富实力，但真正促使希克大量收购中国当代艺术作品的原因仍在于他的预见性眼光。

现在，嘉德已成长为中国最优秀的拍卖公司之一。陈东升也已转投保险行业，创办泰康人寿保险有限公司。他在泰康大厦11层开设顶层空间，专营中国当代艺术的顶尖展览。

在顶层空间的会客室里，左侧的画是陈逸飞的，右边是边平山。“目前要在中国做一个大都会美术馆或者MoMA希望很渺茫。”陈东升的想法是：“把前门附近的老北京火车站改建成当代艺术博物馆也许是最现实可行的。”

艺术至上还是投资至上？

2007年1月底，海宁谢氏艺术收藏馆开馆。与江浙地区100多个私人博物馆一样，馆主谢金松也是一个企业家。收藏艺术品乃至开办博物馆或美术馆，正成为企业家实力和品位的象征。

目前中国收藏家协会的会员中，企业家占了20％。会长阎振堂说：“从2006年的行情来看，企业主体收藏和企业家收藏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多。”

“珠宝百分利，古玩千分利”。趋利的金融资本大举介入艺术品收藏与投资，这使企业家成为艺术品市场真正的买家。

乱世屯粮，盛世收藏。投资艺术品，对企业家们来说，有点鱼与熊掌兼得的意思。它既是保值的，又可以拿来赚钱。企业进行艺术品投资，正成为一种资本运作的新方式。今典集团总裁张宝全曾说：“我不是艺术赞助人，我的最终目的是做艺术产业。”

但是做艺术品投资讲究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你越想在短时间内回本获利，就越难得偿所愿。但这又不是说到手的艺术品不能换手，只是换手更多的不是看资本价值，而是艺术价值。

起初，很多企业家只是收藏者，市场上的艺术品总量是一定的，当拍卖行没有东西可以拍，收藏了大批艺术品的企业家甚至开始自己经营。南京天地集团以拥有文物市值15亿元的长风堂博物馆闻名，开办了画廊、拍卖公司和图书出版机构；江浙地区资产排在前10位的企业家都在投资艺术品，例如南京天地集团的杨休、浙江徐龙集团的徐其明、浙江金轮集团的陆汉振等；拥有不少珍贵“海归”文物的保利集团，在广州、上海、北京成立了多家拍卖公司：而创办了今日美术馆的今典集团，则有今日国际文化传播公司将美术馆的学术能量用于创造经济价值。

在国外，大部分上市企业都收藏和投资艺术品，作为分散投资风险、保值增值的手段。在中国各地拍卖场上，企业家也已经成为主力购买人群。20年来，南京天地集团投入7个亿购买艺术品；被万达集团收归帐下的宝斋负责人郭庆祥也表示，在过去的14年里，他们至少投入了几个亿。

当然，这些投资在企业来说都不是立竿见影的。纽约大学史登商学院金融系教授梅建平的研究反映了大部分企业家的心态：艺术品交易成本高，短期炒作的回报远远不如长期持有。

另外，企业竞拍艺术品的费用可计入经营成本，不必缴纳所得税，而艺术品作为固定资产却可以最终折旧成零资产。从法律角度来说，艺术品变得不值钱了，但实际上，艺术品的价值却因为企业家的“持有”而提高了。

艺术品的多重属性

这个时代的实力越来越多地来自商业。因此，中国企业家面临的是一个艺术品的新启蒙时代。他们关心的不仅仅是投资回报。

问题是，艺术品投资能为企业家提供另外一种效益。房子、车子、高尔夫球会会籍的度量单位仅仅是金钱，而艺术品收藏则要复杂得多。

艺术品是品位的风向标，中国企业家藉由它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自我认定。很多企业家做收藏做成了专家，比如马未都，已经成了古典家具的行家。这种身份内涵的些微扩容，却向人们展示了企业家的实力和品位。

拥有一件好的艺术品，甚至等同于敲开了某一个圈子或阶层的大门。这不仅表明企业家财力雄厚，也证明他有相当的鉴赏能力。越来越多企业家加入的中国收藏家学会，将在2007年引入鉴赏师、评估鉴定师，对有需要的人进行培训。

对艺术品的喜好是各花入各眼。比如说天地集团与万达集团偏爱近现代书画，这也是中国企业家的主流趣味。郭庆祥对政治波普等当代艺术形式十分反感，而今典集团今日美术馆则是纯正的当代美术馆，全身心关注中国当代艺术。俏江南对当代艺术的喜好则是一掷千金式的，2006年保利秋拍，俏江南以2000万拍下刘小东的巨幅布面油画《三峡新移民》。

私人美术馆之梦

私人美术馆是每一个追求实力和品位的企业家的终极目标。要实现美术馆之梦，首先要面对投资艺术品的风险。而所谓风险，大多是人们炮制的陷阱。比如说，如何应对拍卖行业常见的“三假”现象：比如说，如何在艺术品7到10年的获利周期中耐得下性子等待并保证潮流不会来个180度转弯；再比如说，如何对付囤积居奇、价格虚高?

今日美术馆馆长张子康说得好，其实现在很多企业家都低估了投资艺术产业的风险。全国那么多家民营博物馆、美术馆，有多少是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

按照文物保护法的规定．私人美术馆或博物馆即使是“非营利性”的，也不能在土地和税收政策上享受到优惠；而国家对这一类私人机构又没有任何支持政策，按照传统的思路，必须有一个实力雄厚的企业家支持才撑得下去。然而，“民营美术馆仅仅依靠背后企业的资金支持是不行的。”

从市场上大批买回艺术品，建私人博物馆或美术馆保存，而不去考虑如何维持长期研究与开发，仅仅这样做没有生命力。事实上，如果没有系统把握，占有越多的艺术品便分担了更多风险。

相反，一直做得出色的今日美术馆则直到最近才开始有了馆藏。转成公益美术馆之前，今日美术馆是一个画廊性质的产业机构美术馆。“只有走学术道路，与国际接轨，才能得到承认。”张宝全明白，美术馆的风险其实在于，你把它当成赚钱工具或存放赚钱工具的处所。

企业家做美术馆，什么目的都有，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美术馆，都不能只作炫耀实力与品位的附属品用，还必须承担起社会公众教育的责任。

作为案例的今日美术馆　“只有非营利性美术馆才做得好”

2004年，张子康问今典集团总裁张宝全：“你想做真正的美术馆还是画廊性质的美术馆?”张宝全答是前者，张子康就说：“那今日美术馆就要改。”因为真正意义上的美术馆以学术建设为主要目的，画廊卖画，而美术馆不卖画。2006年7月，今日美术馆转型为中国第一家、也是目前唯一一家民营非营利性公益美术馆。如今，今日美术馆2007年的展览已经全部排满，6月将开始做2008年的展览计划。

转成公益美术馆之前，今日美术馆是一个产业机构的美术馆，是画廊性质的。而如果它希望与国际接轨，得到学术承认，就必须改变这种情况。“张宝全对文化和艺术有巨大的热情，但他原来不是做美术馆的，从感情来说虽然很积极，但是不清楚美术馆的概念。在美国，大部分美术馆都是私立美术馆，而好的私立美术馆都是公益性的。因为国外不承认带有经营性质的美术馆。”“一定是非营利性的美术馆才能做得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术馆。今日美术馆带动了今典集团的周边产业，而不是直接与商业发生关系。”张子康认为，美术馆实际上是公共行为，如果由企业创立，则体现了企业在社会上的文化形象。

“今日美术馆站在学术的角度支持当代艺术，而并非纯粹为了商业利益。”事实上，公益性美术馆的剩余资金也归社会而不是个人或美术馆所有，它与画廊性质的美术馆有根本性的区别。“你是做学术还是做商业，在社会中充当什么角色?这很重要。”美术馆同时还负有教育功能，它的作为是社会行为的一部分而非个人化行为，如果能得到全社会的支持，则效益和作用都会比较理想，否则自己做再多，能力再强，与社会的连接也少之又少。因此张子康说：“改成公益性美术馆，做得好大家赞助，做得不好就没人赞助。这样就逼着我们把美术馆搞好。”美术馆不是以空间大小为标准的，在社会上以什么文化形象出现最重要。

张宝全虽然不做今日美术馆馆长了，但他还是美术馆董事局主席。他为今日美术馆提供全面支持，这样美术馆的整个资源都会好。

今日国际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是一个营利的文化单位，借助今日美术馆的学术支持获得利益和更高的学术高度。今日美术馆则借助今日国际的资金支持运作得更好。张子康认为：“实际上，现在很多国外美术馆的形象已经是连接媒体、社会文化各个领域的重要文化机构。”目前很多私立美术馆都是从市场上买回艺术品在馆内保存，这是博物馆性质的美术馆。但是很多人都低估了投资艺术产业的风险。民营美术馆仅仅依靠背后公司的资金支持是不行的。“今日美术馆起初是没有馆藏的，逐渐才有了馆藏和陈列。无论如何，美术馆一定要有自己的收藏体系。”

中国民营美术馆有其特殊的发展生态，发展比较慢，一直没有真正成熟起来。比如说，国外美术馆有政府补贴，而在中国做美术馆则没有政府支持。今日美术馆转为公益性，可以说在中国建立了一个新的模式，适合中国现状又能与国际接轨。

今日美术馆是纯正的当代美术馆。目前他们正在做当代艺术的文献收藏体系，希望能在当代艺术发展史上留下自己的角色。

在未来，张子康希望能够建立基于自身学术链条的展览，以国际化标准科学评定展览，关注当代最重要艺术家的文献收藏，每个月做公益讲座。目前，明年的公益性讲座也已经排满。

专访宝斋负责人郭庆祥　“收藏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

收藏中国当代书画的王月宝斋足够低调。1993年成立，平均一年只办一个收藏展。2006年将三月宝斋收归帐下后，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建林计划2009年建立大连第一个美术馆。王月宝斋负责人郭庆祥说：“我与万达是自然的合作，相互之间都觉得对方合适。正是因为有万达，才使我在收藏这一块发挥了能量。企业家总是趋利的，但王建林的想法是建美术馆，也算是回报社会。”

收藏是个花钱的买卖，也是个花时间的买卖。14年中，王月宝斋买过吴冠中、董寿平、白雪石、杨延文、石齐的画，还买下了荣宝斋正厅挂了十几年的李苦禅巨幅画作。“我们的藏品不一定是全国最多的，但我们在收藏界提高的速度是数一数二的。”

实际上，郭庆祥把收藏看成一种投资。“投资为了收藏，收藏则为了更好地投资。”在他看来，艺术品投资作为一种投资形式出现，把它当成一盘生意经营也很正常。只要不是盲目投资，对市场和人的分析与判断都没问题，只要是合法的，就是正常。“如今的收藏比较混乱。我肯定不是为了收藏而收藏，但也不会单纯冲着经济利益去。”他一再强调收藏的学术性、强调品位和修养，“收藏最重要是一个‘藏’字，要藏得住好东西，将来才能体会到艺术品的价值。”

跟艺术品打交道14年，郭庆祥认为自己是一个好藏家。“我必须不断认识艺术品，换手也是因为想法在不断变化，当年的想法也许是错误的，卖掉再买更好的藏品。收藏就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提高也是自然而然的。如果我对收藏的认识还停留在5年前，那是我落后了。”收藏作为一盘生意，郭庆祥的忠告是：“企业家千万不能急于求成，作为投资和收藏目标的艺术品也不能今天买、明天卖，这样根本赚不到大钱。”

收藏要有时间性，还要有准确性。郭庆祥的收藏标准是：一定得是艺术家的作品。郭庆祥用了7年时间收藏吴冠中的画。2004年3月，在巴黎办了吴冠中画展；2004年6月，在中国美术馆办吴冠中画展；2006年在中国美术馆和上海美术馆分别办了杨延文画展，同时在大连开了石齐艺术研讨会；2007年的计划，3月20日在上海举办石齐艺术论坛；3月30日在中国美院举办石齐的个人画展；4月6日在南京博物馆举办石齐画展。

“在我看来，石齐和吴冠中都是有国际水准的艺术家。艺术家和画家不是一个概念。不掌握这条标准就是盲目收藏，在我看来，名家不一定就是艺术家。我们研究了当代50位名家，只挖掘到2位：吴冠中、石齐。因为他们不断在解决绘画的问题，推动美术史向前发展。”

郭庆祥说：“艺术品投资不是普通的绘画投资，看一个机构专不专业，必须看它懂不懂学术。我们不盲目听那些根本不懂艺术的人说话，收藏中还要注意真假。一方面，一些画家不自律，自以为是，急于求成；另一方面，鉴定家不说真话、画家家属和学生讲故事欺骗消费者，拍卖行为了经济利益也参与造假，这样市场自然会往下走。”“我们圈里流行一句话：在找鉴定家之前，先对他进行鉴定。而买画之前你能搞清楚它的渠道、来路，否则没有说服力。现在不是说买了假画上当受骗、自认倒霉，这样想是不负责任的。而现在就是不负责任的人太多了。”

“一个画家鼎盛时期的作品少之又少。而且，并非每一个大家的作品中都有精品。”郭庆祥有些偏激地说：“近现代的画家，包括齐白石、黄宾虹、李苦禅、陆俨少、吴昌硕又有什么作品能被人们记在心里呢?所有这些人，都没有画出一幅《蒙娜丽莎》。而一个被称为艺术家的人，必须有不朽名画传世。”

(采访／孙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