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罗密欧与朱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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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像强老师这样优秀的人对于渴盼长大、期望被尊重的我们来说，只是路标，他的出现提醒我：“马上启航！”
没有风花雪月和甜言蜜语，谁也想不到，我和胡南的恋情在大人们的斥责中拉开了帷幕。
“飞”来的恋情
一进入高一下学期，班里的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老师们不时把“责任”挂在嘴边，父母也开始为两年后的高考忧心忡忡，就在这较劲的时候，我“恋爱”了，起因只是一张扔错地儿的纸条。
那是6月的一个午后，树上的知了都叫烦了，我们还强打精神坐在闷热的教室里听化学老师分析试卷。正当老师写板书时，一架纸飞机由坐在第一排的胡南桌上冉冉升起，斜插着向我们“大后方”飞来。这可太有趣了，昏昏欲睡的同学们都来了精神，屏息静心地看着飞机花落谁家。不料，它一路飞来，趔趔趄趄地降落在我眼前，这一幕被恰好转身的老师看个正着。我惊得眼都圆了，老师沉着脸走过来，一把拿起纸飞机，打开就念：“宝贝，这破课上得真无趣，下课咱俩看电影去！”周围一片寂静，继而响起几声试探的笑声，立马变成全教室的哗然，怒得老师脸都紫了，三下两下收拾起教具：“下课！”我惶惑地看看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心里一片忐忑：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下课了，大家纷纷围住胡南逼供，这傻小子期期艾艾地说“飞机”是他给死党汪起明的，不知怎么落到了我的手上。一语未完，又惹得大家一阵哗笑，几个同学不怀好意地冲我起哄：“嘿，歪打正着！”恼得我恨恨地瞪了胡南一眼，同学一年没和他说过十句话，怎么就“歪打正着！”第二节课本来是语文，被班主任临时换成了班会，主题是“学生的责任”。她循循善诱、滔滔不绝，从责任、前途迂回到学生应分秒必争地学习，最后一语道破用心：“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些同学还想着逛马路、看电影？这会儿想入非非谈恋爱，不是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吗？”
此言一出，我和胡南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同学们的眼光像探照灯似地在我俩身上梭巡，看得我如坐针毡。偷眼瞄去，平时惯于逞强斗狠打群架的胡南，这会窘得连头都不敢抬。众目睽睽下，我俩像一对被抓的同案犯，俯首帖耳地等待着法官的宣判。是老师就能瞎说吗？我恨不能大声质问班主任：“凭什么说我们谈恋爱，你调查过了吗？”当天放学，我故意站在校门口拐角处等胡南，看他过来，我大大方方地和他打了声招呼：“一起走吧？”我就要让那些乱起哄的人看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同学之间正常交往，你们能怎么样？胡南被我的大胆震住了，半晌没回过神来。我转身就走了，想着身后他发愣的尴尬，禁不住想笑。
没过两天，胡南就和两个男生打了一架，因为他俩说看见我们在校门口“眉来眼去”。架没打完，三个人都被老师叫去训话，胡南成了被训得最惨的一个。从办公室出来，他眉头紧皱，额上还有两块淤青，不知怎么，我看了心里竟涌上一丝莫明的牵挂。回到家左思右想，干脆给胡南打个电话。电话接通，我咬了半天牙，才说了句：“明天周末，出来看电影好吗？”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本以为他会犹豫，没想到他立马回答：“好，就看电影！”语气刚硬，不像约会，倒像是上刑场。一夜忐忑。第二天一脸紧张的我们在电影院门口见面了，胡南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对我说：“反正都被冤枉了，不如咱们交朋友吧。”我还没有想明白，就傻傻地点了头。
我们也是
开始交往的我们，因为恋情由“屈打成招”开始，所以彼此间仍感到陌生，一起上街，总习惯隔着肩宽的距离，难得拖拖手，胡南还紧张得直出汗。一次我们看完电影出来，正碰上和胡南打架的那俩男生，真是冤家路窄。看到他们嘻皮笑脸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闹得家喻户晓。果然，第二天我们手拖手逛马路就成了班上的最大新闻，有几个女同学还私下恭喜我俩“终成眷属”。
也许，枯燥的学习太让人郁闷，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成了班里娱乐大众的资料，一说话就有人起哄。不久的摸底测验，魂不守舍的我从全班第9名跌到23，胡南的成绩本来就一般，这下更落到谷底。
考完试照例是家长会。会后，恨铁不成钢的班主任对家长通报了我们屡教不改的情形，语重心长地提醒：“再这样发展下去，要想考大学，难！”父母一听都急了，胡南的爸爸当场表态，他要管好儿子，让我妈管好我，从此再不能让我俩来往。他还不客气地对我妈说：“我看，现在是你的女儿主动，老给我儿子打电话。”我妈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回家二话不说，劈面就给了我两巴掌：“那个姓胡的小子有什么好！脸都让你丢尽了！”打得我脸上辣辣的。刹那间，我真的恨透了这些大人，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这样穷追猛打？说我给家里丢脸，实际上，我们的自尊早被他们踩到了泥里。
第二天起来，我脸上生疼生疼的，我恨恨地对妈说：“我不去上学了！”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叹口气，只好帮我请假。怕我荒废时间，临上班前，还给我留一大堆功课让我复习。中午，接到胡南的电话，一听话简里的嘈杂，就知道是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昨天挨打了，你妈没对你动粗吧？”一听这话，我鼻子直发酸。以前我老觉得我们是在模拟恋爱，看别人写情书，我们就传纸条，看电视上的人“打啵”，我们就拖手，心里总觉得牵强，今天，我才真正感到被恋人呵护的滋味。我在电话里对他说：“我今天想见你，必须，一定！”晚上我借口出门买东西，见到了在超市附近等我的小男友，一看他眉目间有明显的淤斑，我旁若无人地一把拥紧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也要在一起。
两周后，借晚自习的时间，胡南约我到保利剧场看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我答应了。看什么我们并不在意，要紧的是我们又有了独处的时间。不料，剧情一开始，我们就沉了进去。扮演罗密欧的是个女演员，这使“他”说起话来像个孩子。其实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本来就是一对16岁的孩子，和我们一样，天真、脆弱。每次“他”为了爱情和父亲争吵，都注定要失败，也许，就是因为绝望他们才抗争。就像我和胡南，只有抱在一起，才能分担大人呵斥和拳打脚踢的压力。看到舞台上罗密欧服毒，我俩都情不自禁地哭了，为“他”也为自己。
他的出现
一天下午我妈提前回家拿材料，正撞上我俩倚偎在沙发上看言情剧。看我们这么亲昵，我妈都气傻了，左手捂着胸部，嘴直哆嗦。她的心脏不好，趁我和她四处找速效救心丸之际，胡南赶紧夺门而出。我妈人还没有坐定，眼泪就下来了：“丫丫，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惶惑，恋爱本来是件快乐的事，可是从和胡南交往的第一天起，烦恼和眼泪就像一只忠实的小狗跟着我们亦步亦趋。
为了拆散我们，期终考刚结束，父母就托人给我办了转学手续。为了给我补课，还请了一个清华在读的男研究生做家教，他叫强。阿强老师温文有礼，儒雅大方，和我接触过的那些青涩、莽撞的男孩一点不一样。一讲课，我才知道他真强，数、理、化，平时我纠缠不清的问题没有他不懂的，讲什么都言之有据、有条不紊。他的丰富衬出了我的苍白，我小心地收起自己的肤浅，诚惶诚恐地做好他布置的所有功课。每次他讲完课，他的女朋友都会在楼下痴痴地等他，看着他们亲昵地携手而去，我情不自禁地想：促使他们在一起的肯定是快乐，因为快乐所以甜美，不像我和胡南之间的所谓恋情，郁积着这么多的愤怒和勉强。
我和胡南仍然偷偷地见面，可不知怎么，我对他失去了耐心。他一说话我就烦，不是嫌他没知识，就是讨厌他说话没水平，一次还为了他上衣一个扣子没有系好，我俩怒目圆睁吵了半小时。胡南不止一次地问我：“你怎么变了？”我低头不语。如果这会儿我抬起眼睛，他会看到里面盛满了厌倦。开学前，我们分手了。为了准备毕业论文，强老师也退出了我的生活。一场轰轰烈烈的恋情就这么结束了。
爸妈为我的解脱由衷感到高兴，不过也纳闷：以我当初的痴狂，怎会使一段情顿时消弥于无形？我心里明白，是强老师的丰富映衬出我的懵懂、幼稚。而我并没有爱上强老师，我想是我的稚嫩决定了我对于他只敢仰慕。也许，像强老师这样优秀的人对于渴盼长大、期望被尊重的我们来说，只是路标，他的出现提醒我：“马上启航！”
点评：13至17岁的青少年，开始喜欢和异性单独交往，生理学称为“异性渴望期”。这种对于异性的朦胧好感，指向大多不专一，很容易转移，并非恋爱。而在外界的种种压力之下，却有可能引发心理学上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使旁观者和当事人都误认为是坚定的爱情降临。文中“我”和胡南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例。好在强老师的出现使这段先天不足的“恋情”得到了转移和升华，将“我”对异性的渴望转化成了自我完善的动力。
魏小小摘自《人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