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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杨超:艺术片的票房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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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侯孝贤导演的电影《聂隐娘》拍摄前,杨超导演的胶片电影《长江图》是国内“最贵”的艺术片。这部多次筹资后制作成本达到3000万元的艺术片获得了2016柏林国际电影节的最佳艺术贡献银熊奖(摄影)。电影讲了一个充满魔幻现实主义意味的故事:秦昊饰演的船长高淳在驾驶货船沿长江送货的途中,每次泊岸都会寻找艳遇,但他在不同的码头遇到的女人,好像是同一个人――安陆。随着航程的上溯,安陆开始变得越来越年轻。高淳迷上了安陆,也逐渐发现安陆出现的地点,都与一本手写诗集有关。

船过三峡之后,安陆消失了。高淳只能在诗集和航线图中找出安陆出现的规律。最终,高淳独自驾船上溯长江,直到源头的雪山,终于发现了安陆和长江的秘密。

这部艺术片给摄影师李屏宾带来了银熊奖的荣誉。选择和导演杨超合作,除了李屏宾很喜欢杨超此前的作品外,更多的是这次拍摄对摄影的挑战――要把长江拍出水墨画的韵味。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李屏宾一直想达成的夙愿。

李屏宾与侯孝贤、姜文、王家卫、是枝裕和、许鞍华和田壮壮等亚洲名导都合作过。凭借电影《长江图》,李屏宾先后获得了柏林电影节、台湾电影节的摄影最高奖。但这样一部影片去年9月在中国大陆上映,却遭遇票房滑铁卢。回忆起《长江图》的拍摄过程和市场反响,导演杨超有些五味杂陈。

一波三折

“你疯了吗?这个电影没有3000f是不能开机的。”《长江图》筹备期间,演员王宏伟非常严肃地告诉制片人杨竞。他知道当时的启动资金还不到1000万元,但制片人杨竞和导演杨超认为不管多少资金也要先启动――车到山前必有路。

1000万元,对于艺术片来讲已经不是小数,但对于这部电影远远不够。最终,多次筹资后,《长江图》的制作成本达到3000万元。

影片从2012年开拍,中间经历了资金中断、更换剪辑师、补拍等各种磨难。83天的拍摄基本都在航行于长江的轮船上。杨竞坦言,这是他从业生涯中拍摄难度最大的一次。

资金紧缺的情况下,杨超没有放弃。作为第六代新锐导演代表人物之一,杨超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同班同学有贾樟柯、徐浩峰等人。他的毕业作品是一部名叫《待避》的30分钟短片,曾在戛纳电影节获奖。首部长片处女作《旅程》赢得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

小时候,杨超就经常去离家不远的长江边游玩,对长江有着特殊的情感。看到三峡工程对河流的影响,长江岸边的巨大变迁,杨超萌生了以长江为主题拍摄《长江图》的初心。尽管拍摄过程一波三折,但杨超尽量在可行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实现自己的要求。

这次拍摄也是李屏宾第一次在长江上拍戏。很久以前他拍过一部叫《鲁冰花》的电影,当时是在水库进行拍摄,拍摄难度和长江没得比――摄制组始终都在轮船上航行,再加上气候条件基本没法掌握,一切得“看天吃饭”。

整个拍摄一共用了三艘船,除了住宿船之外,还有一艘拍摄船和一艘道具船。由于很多时候需要站在拍摄船去拍道具船,有些镜头又要在同艘船上拍,因此工作人员需要在船与船之间频繁转换,还要搬沉重的机器、设备,都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更繁琐的是,有些镜头NG之后需要重拍,此时如果船要调头归位的话,为避免发生船只事故,必须听从航道指挥。而归位后的天气又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什么都没办法控制,所以就需要时刻随机应变,比如忽然下雪了,那要赶快看我们能拍点什么,但很多剧情你也不能改,有些地标你也不能用其它背景替换,所以就很麻烦。”李屏宾说。

大年初九,安徽荻港的江边上。拍完一条镜头后,穿着道具服“孝服”的演员秦昊到一户农家找水喝。老太太看到秦昊大过年穿着孝服上门,大为光火,闹着要上吊。当地百姓把剧组围了。杨竞赶忙找来村支书解释、道歉,最后赔了5000元了事。柏林电影节期间,秦昊与杨竞聊天时说,“《长江图》是我拍过最难的戏,因为演员是靠情绪演戏的,所以你应该宠着演员,演员进入情绪了,也给你省钱啊。”

拍摄过程中,租船和柴油燃料的费用就用去400万元。很快,近千万元的启动资金就花完了,作为制片人,杨竞不得不向家人朋友四处筹钱。

长江停航当天,导演杨超想拍一条武汉江上的大广角镜头。场景是很多船停靠在码头上,轮船齐鸣。很多船工走下船,一脸黯然。但因为预算捉襟见肘,这场戏最终没有拍成。

预算的紧张显然影响到了导演意图的实现,这让偏爱长镜头美学的杨超不得不把很多镜头分解。其中最让杨超遗憾的是一场重头戏“沉灯”的拍摄。这场戏的场景是“夜晚,高淳站在船头做引航员,转过一个河弯后,发现不到100米的河道两岸出现数百人,全是当地村民,沉默不语,高淳以为他们是江匪。忽然间两岸的人群齐发一声呐喊,开始往江岸上跑,高淳才发现他们拖着一根绳子,像拔河一样把很粗的缆绳从江里直接拽起来。眼看一个亮着的沉灯从河底突现眼前,升入高空。灯上的水珠溅到路过的高淳脸上,之后消失在夜色里。”

沉灯这场之后,男女主角就开始在长江相遇,魔幻的事情就发生了,这场戏其实是对观众的某种暗示。在杨超的设计中,《长江图》的叙事不是传统叙事,而是用整个山河大地一起来叙事。

摄制组试着拍了一次,失败了。

仅为这一场戏,所有部门准备了一整天,制片部门仅订做“沉灯”就花了1万元。当灯被拉起来的时候,钢绳“砰”的一声断了,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灯掉到水里。“我们可以把灯捞起来,但是钢绳只有一条。如果钢绳直径大一倍的话也不会断,我们为了省钱选择了较细的,当时导演都疯掉了。”杨竞感慨道。

两个月之后,因为资金问题,电影不得不暂停拍摄。杨竞边工作边为电影筹钱。最困难的时候,杨竞银行卡上一分钱都没有,信用卡也刷爆好多张。最后,在一年半时间里,大家用找来的后续资金填补,剧组才得以完成最后20%的拍摄。

剪辑

2014年到2015年11月的近两年时间里,此片前后换过四任剪辑师。最终上映院线的那一版由杨明明剪辑。她是导演杨超在中国戏曲学院任教时的学生,此前曾因导演伪纪录电影《女导演》在青年影展崭露头角。

由于《长江图》剧本本身的容量过大,拍摄素材并不足以支撑剧本的内容。杨超在拍摄前已经对剧本做了第一轮删减。比如片头的第一场戏因为需要航拍就被删除。还有一些不同地点的码头上的生活场景,因为涉及到大场面也被删除。

补拍的镜头由于使用的是数字摄影,很多镜头也没办法使用。这就需要重新梳理剧本结构――杨超在很长时间以后才意识到这点。

“因为剧本很完整,连接性很强,也特别有打动人的力量,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按剧本来。一年之后才觉得不行了。因为有两次删减,很多东西不在了,而且地理顺序也不能完全遵循,所以剪辑可以说是个灾难。”杨超说。

一开始,剪辑师孔劲蕾剪辑的版本涵盖了最为丰富的素材,导演拍到的场景,基本都放进去了,也是最忠实于剧本结构的一个版本。之后一位法国剪辑师的93分钟版本,像是一部中国人演的法国片,帅气但也琐碎,有“法国电影新浪潮”的气质,但那不是导演想要的。

杨明明最初以146分钟版本为参照,在孔劲蕾搭建的结构上进行改动,但那个版本存在节奏问题,传递出的信息和时长不成比例。

《长江图》和水有紧密联系。杨明明认为男女主人公每一次相见的地点和之后被连接的河流景观是否舒适在影片中极端重要。但因为长时间盯着水流剪,导致杨明明对速度节奏判断不准确,感觉要被江水ё撸永远也剪不完。

电影里,男女主人公聚少离多,对杨明明来说,不存在真正的过渡戏,而是用那些不相见的场景,构成了长江图的“图”字。她选择将地理顺序,认为可以让观众得以区分不同场景间、人物情绪上的差异,从而在视觉上保存对江河的新鲜感。但这种剪辑方式带来的观影效果因人而异,需要观众仔细体会。

最后,杨明明在8个月的时间里剪辑了100多个版本,几乎穷尽了所有的排列组合。《长江图》的剪辑逻辑成了“无迹可寻”,不用现实中为人熟悉的情感为依据,也不是围着演员表演的电影或者是依靠社会现实的表层魅力去取胜的电影。长江本身的厚度,再加上导演制定的铁律,都增加了剪辑的难度。到后面,导演和剪辑师都失去了感受力,杨明明坦言这是把全部感受力榨干的过程。

对于整个拍摄和剪辑过程,杨超说:“现在回忆起来还能体会到那种极端的无力感。”

市场

入围第53届台湾金马奖后,《长江图》剧组一同赴台。颁奖典礼的前一天,音效师房涛和郝智禹一同去当地著名的妈祖庙祈福,房涛祈求影片能够不虚此行,拿到金马奖。“谁知道那么灵,果然中了头彩,后来我还到那里去还愿了。”房涛说。

金马奖最佳摄影奖的奖项肯定了电影的艺术价值,然而在中国大陆上映后326万元的惨淡票房,却是市场对《长江图》的无情一击。

“电影由华夏电影公司发行,几乎是裸发的状态。我们出去宣传电影的机票有些还是媒体买的。电影的电视版权和网络版权卖给了电影频道,收入将近250万元。虽然票房很差,但我们相信时间会给它应有的价值。”制片人杨竞说。

作为导演,杨超则认为《长江图》这样的艺术电影根本就不应该在商业院线里发行,这种发行本身对观众也是种伤害,观众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艺术片。

此类情况并非孤例。比如《聂隐娘》,即便导演是侯孝贤这样的世界级导演,而且影片还带有武侠元素,很多走进影院的观众仍然觉得被导演“骗”了。有人认为,观众需要在类型片一次次的训练,达到视听饱和之后,才可能会喜欢艺术电影。艺术电影就是在为类型片电影开拓新的观众,它们应该互补存在的价值――“导演和观众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艺术片不易被市场接受),只能看这个市场能不能繁荣之后出现市场的细分,那时才能正常健康起来。”导演贾樟柯说。贾樟柯在不久前与多家院线公司共同发起成立的“艺术院线联盟”或许会是这类艺术电影最好的归宿。

杨超现在也开始做一些商业片的项目了,他手头一部商业片的故事结构都已经完备。此外,他也将监制由杨明明导演的小成本电影《柔情史》,此片剧本不久前在金马创投会上获得了天画画天影视公司颁发的剧本大奖。

谈及《长江图》的价值,杨超认为《长江图》有更重的负担:不管是在文化意义上、影像意义上,还是在叙事结构的突破上,影片都提出了导演本人和这个时代的中国电影都很难支撑的要求,是一个比较疯狂沉重的作品。这种作品需要一段时间来体现它的价值。

从创作过程来讲,杨超认为《长江图》是相对自觉的。它是通过对长江这个物理河道以及文化形象的理解中生发出来的一个故事:还没有故事的时候,杨超就确定了长江这个空间。在大量勘景后,从长江中生发出故事。如果换成其他空间或者文化形象,就不会是这种讲故事的方法。

杨超认为目前国内大量的文艺片其实是在拍中国的表层现实,或者是拍体制与文化的冲突。而《长江图》的观察角度是男女之间精神追求的差异――这是此前少有的。

在观众的想象中,长江应该是什么样子?杨超在《长江图》中用新的空间结构、新的故事手法拍出了长江的气质和美感。而观众接收到最多的也是长江的美感,因为相比新的空间结构和故事手法,美感才是观众最容易一眼辨认出来的。

杨超相信拍电影最理想的结果是既发现了一个新世界,也发现了表达新世界的方法,它从形式到内容必须完全是独创的,这会拓展观众对华语电影内容和语法的认知。“我觉得这种念头是做艺术电影必须有的。不光是《长江图》要有,你去做别的艺术电影也得有这个雄心壮志。”杨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