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交通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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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悬垂在山腰。不过散落着二百多户人家。可是你相信吗？这么偏远的山村，竟然在村里唯一的十字路口，伫立了二个交通岗。

两条土路交叉，把村子划成大小不一的四块。交通岗从土路的交叉处生长出来，显出愣生生的突兀。那交通岗和城里马路上的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了黯败背景的对比。比城里的更为光鲜和威武。

去山村采风，那个交通岗一下子吸引了我。刚下过雨，洗刷一新的交通岗和坑坑洼洼积着污水的土路。呈现着一种极不协调的怪异。更令我吃惊的是，在那里，竟然站着一位交通警察！他正以最标准的姿势站立，一丝不苟地指挥着并不存在的车水马龙。他左转身，平举手，右转身，口中的哨子响起

不过稍一细看，他却并不是真正的交通警察。衣服颜色与款式，都和真正的警服有着很明显的差异。雨后的阳光一点一点地加强着烘烤的力度，直射着暴露在交通岗上的他。慢慢地，他脸上的汗滴汇成了流淌的河。

这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好像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可是在他站立的漫长时间里，那个十字路口，始终没有经过一位行人、一辆自行车、一辆马车、一台手扶拖拉机……终于，有人来了，却并不是路人，而是一位身体佝偻的老人。老人径直走向交通岗，递给站得笔直的“交通警察”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我看见这个“交通警察”啪地敬了一个礼，然后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地喝着水，仿佛已经渴到极限

我追上急欲离开的老人，问他，这个“交通警察”是谁？老人说，我儿子。我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有一个交通岗？老人长叹一声，说，去我家说吧。

老人的家，就在十字路口的旁边，敞开门，就可以看到那个交通岗。我坐在老人的院子里喝茶，一边看那个年轻人独角戏般地指挥交通，一边听老人给我讲这个几近离奇的故事。

老人告诉我，他的儿子特别聪明，在小学、中学、大学，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儿子的理想是当一名交通警察，能够站在城市的十字路口，指挥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大学毕业后，他被县交警大队顺利录取，可就在等待去交警队报道的前几天，为了采一朵蘑菇，他从村后的山坡上滚了下去。他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半个月才醒过来。命倒是保住了，人却摔傻了。他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甚至有一段时间，他竟然不认识自己的父母，却唯独没有忘记自己已经被县交警大队录取。每天他都会站在村头，像一位真正的交通警察那样，吹响一只哨子。

于是，你在门口给他立了一个交通岗，让他相信自己就是站在县城的马路上？我问。

是的。老人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带给他平静和快乐。我听医院的大夫说，让他平静快乐地过好每一天，或许以后的某一天，他才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那样的话，也许他还真能去交警队上班，当一名真正的交通警察呢。

老实说那天我并没有太多的感动，到处采风的我，这类事见得多了，也就有些麻木，至于那个虚假的交通岗，就更接近于闹剧了。我想，当劳作了一天的村人扛着农具从这里经过，面对一个手舞足蹈的傻子，他们脸上，将会是怎样一副嘲笑的表情？

可是，那天，黄昏时，十字路口的村人突然多了起来。当三三两两的行人、自行车、马车、手扶拖拉机经过那个交通岗时，我看到他们竟顺从地听任那位“交通警察”的指挥。他们有秩序地停下、等待，按照“交通警察”的手势，然后快速通过。仿佛，那儿真的是一个拥挤的十字路口，而面前的傻子。真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交通警察。

那一刻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后来我一直确信，在那个偏远的山村，无疑有世界上最伟大的交警，最伟大的父亲，最伟大的村人，以及人世间最伟大的理解和爱。

选自《山东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