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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禅宗,只要稍有古典文学、美学知识的人首先想到的大都不是南禅慧能的那段名偈,而是王维,是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酬张少府》)的寂寂禅意总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六祖坛经》)的哲理说教让人容易亲近得多。这原因之一也是最根本的便是王诗所创设的那种空灵静逸如镜花水月般不可凑泊的禅境。原因之二是受众“既以平治天下为己任,又以谈玄参禅、山水田园为归宿的文化心态”。[1]P272禅境的创设跟王维精湛的绘画功底有极深的渊源关系,这使得他能以画入诗,以诗载画,因画生境,因境化禅。于是,一种特显而极为重要的审美风格――空灵静逸――便在王维山水田园诗中自然化生了。
本文无意索源“佛―禅”抑或“庄―禅”。简而言之,禅是不诉诸理知的思索,“既然不需要日常的思维逻辑,又不要遵循共同的规范,禅宗的‘悟道’便经常成为一种完全独特的个体感受和直观体会”。[2]P372这对美学,特别对艺术创作而言,不正是很熟悉、很贴切和很合乎实际的么?禅接着庄玄,通过哲学宣讲了种种最高境界或层次,其实倒正是美学的普遍规律。
李泽厚认为,禅宗的秘密其一在于“对时间的某种顿时的神秘的领悟,即所谓‘永恒在瞬刻’或‘瞬刻即可永恒’这一直觉感受”。[3]P373确为切中肯綮之论,禅宗之秘密四字可论:“瞬刻永恒”。除此内在特质之外,其表现形式却隐现于大自然之中。“禅宗非常喜欢……与大自然打交道。它所追求的那种淡远心境和瞬刻永恒,经常假借大自然来使人感受或领悟”。[3]P373如果说“瞬刻永恒”是其哲学内蕴,“淡远心境”是其心理条件,“大自然”是其假借对象的话,那么“空灵静逸”就是其审美风格了。王渔洋曾说:“辋州绝句,字字入禅。”请看: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鸟鸣涧》)
本来都是动的,非常平凡,非常写实,非常自然,但它所传达出来的意味,却是永恒的静,本体的静。在这里,动乃静,实却虚,色即空。而且,也无所谓动静、虚实、色空,本体是超越它们的。在本体中,它们都合为一体而不可分割了。这便是在“动”中得到的“静”,在实景中得到的虚景,在纷繁现象中获得的本体,在瞬刻的直感领悟中获得的永恒。自然是多么美啊,它似乎与人世毫不相干,花开花落,深涧鸟鸣,然而就在这时对自然的片刻顿悟中,你却感到了那不朽的存在。
之所以被称为“诗佛”,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王维很早就归心于佛法,精研佛理,受当时流行的北宗禅的影响较大,晚年思想又接近南禅,撰写了《能禅师碑》,受南宗禅的影响极大,而其山水田园诗也大都是晚年在辋川隐居时完成的。
《终南别业》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联,千古传唱。水穷尽之处,自然也就是深山空静无人之所,人无意而至此,云无心以出岫,可谓思与境偕,神与物会。诗人着重写无心,写偶然,写坐看时无思无虑的直觉印象,那无心淡泊、自然闲适的“云”,是诗人心态的形象写照。“对境观心而道契玄微,静极生动、动极归静、动静不二的禅意,渗入了山情水态之中,化作天光云影,空灵而自然”。[5]P244王维善于以动写静,喧中求寂,超以象外而入于诗心,显示出心境的空明与寂静。如静谧山林里的一两声鸟叫,幽幽清潭中的两三条游鱼,深山古寺的几杵疏钟,动中之静欲静,而诗意却能于空寂处见生气流行,清幽禅趣转化为诗的悠远情韵,更显冲淡空灵。“静”乃王维诗之主要特色,而“空灵”则不失为其主要审美趣味。我认为,再加一“逸”字,便构成了王维山水田园诗的无上境界――禅境了。
宗白华先生曾以“太虚片云,寒塘雁迹”[6]P62形容艺术的空灵境界,这一描述是十分形象而精当的。茫茫的天空缥缈着丝丝白云,空旷的寒塘掠过片片飞雁。“太虚”、“寒塘”是空,是广阔空虚的背景;而“片云”、“雁迹”则是灵,是空虚背景中活跃的生命律动。空是虚、是无、是静穆;而灵则是实(不同于写实之实),是有,是灵气,是生命。那么,这种空而灵、虚而实的境界是怎样产生的?最主要者是诗人对简约手法的运用。简而言之,简约(美学上)即“寥寥数笔而意趣盎然”,[7]P43也就是说,以极其简化的线条传达极其丰富的意蕴,从而使人想象于无穷。如果一首诗、一幅画中的意象或线条简约而又有无穷的美感发生之力,那么这首诗或画就达到了简约和空灵。李东阳认为王维的“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二句诗“淡而有味,近而愈远”(《麓堂诗话》),恐怕正是因为它们以简约洁净的意象深深地透衬出宁静、闲适、恬淡的心境和意蕴的缘故。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
诗的首二句以空山之空旷、无人、静寂、幽深,作为背景,而活跃跳宕于这个背景之中的则是生命的声音,无人而生机盎然。后二句似一个特写镜头,诗人捕捉了一束晶莹透亮的光,它像金色的线一样穿透深邃茂密的森林,最后栖息于青青的苔藓之上。深邃空幽的绿色丛中透下这一束光芒四溢的阳光,这是多么空寂而又灵动的境界。“空山”、“深林”是空;而“人语”、“返景”则是灵了,这两者一旦被天衣无缝地接合起来,就是绝妙的空灵境界。
其实,空灵之艺术境界起源于老庄哲学特别是其人生哲学中关于“虚静”的理论。虚静作为从焦虑不安的心理状态中超越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游”的中介,它的核心是“忘”;忘人世,忘功名,忘利禄,以至于忘死生,忘自我。所谓“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庄子・人间世》)。这种与世无争、放弃竞争和怡淡无为的人生理想是中国古代空灵写意艺术的根源,也是其美感形态的核心。空灵、简约、逸等都从中发展出来的,表现于作品中则是追求和表现极度宁静恬达、淡泊洒脱的心灵境界,不要一丝一毫的内心骚动和不安焦虑,如皎然所形容的“孤松片云,禅坐相对。无言而道合,至静而性同”。(《诗式》)对于人格的恬淡无为、旷达清静与艺术风格上之“空灵”与“逸”的关系,宗白华先生有极为深刻的体悟。宗先生说:“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8]P276-277这是宁静超越的极致,也是空灵与逸的极致。
王维善于动中取静,以动衬静,因声写静。如前面谈过的《鸟鸣涧》,深夜春山,万籁俱寂。连细小的桂花从树上飘落都能被人察觉,(或凭感触?或闻其声?或嗅其香?)可见周围的一切是何等宁静。这时,月亮从山后升起,皎洁的月光照彻春山,以至于栖宿在枝头的山鸟以为白昼来临而惊飞,在空寂的山谷里时时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在这首诗的景物描写中,有两个事物是应当特别注意的:桂花飘落,本是极其微小的“动”;月亮升起,也是极其缓慢的“动”。但在此诗中,都被作者有意地夸大、突出了。这样做的艺术效果,是以局部的经过夸张的动,反过来更加衬托出整体的无与伦比的静。“动”的表现,完全是为“静”的描写服务的。
除了以动写静之外,王维诗中还常常以声写静,利用引起人们特殊感受的某些声音,来表现静境或静意。这类例子很多,如《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诗人入山访奇探胜,云海茫茫,古树苍天,杳无人迹。正当诗人在其荒僻深山中出入高下地攀登时,忽然似从冥冥中传来隐隐的钟声,诗人这才知道深山中还有寺庙。山泉在嶙峋的岩石间穿流,发出幽咽的声响;夕阳的余晖染在松枝上,更显出树影的深幽与清冷。在这首诗里,作者描写了两种声音:一是悠扬回荡的钟声,一是山泉流水的幽咽。但这两种声音的描写,并不是为了写山中的动,而是为了表现山中的静。钱钟书先生说:“寂静之幽深者,每以得声音衬托而愈觉其深。”[9]P198非常准确地说出了此诗以音响来衬托深山荒僻幽静的特点。
王诗之空灵冲淡虽以静为其最大特色,以空灵为其艺术生命,而笔者以为:逸,才是它的灵魂。其实,“逸”主要见于画论。唐代朱景云《唐朝名画录》于神、妙、能三品之外独标“逸品”,诸品并列。北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能品为低,逸品为上。“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方圆,都精研于彩绘,笔筒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故目之曰逸格尔”。“能”,山川鸟兽的精细描摹;“妙”,老庄“曲尽玄微”,超出有限想象通向宇宙的本体和生命;“神”,创造自由,乃神化之格非传神之神。“逸”,本来是指一种生活形态和精神境界。庄子即极为典型,徐复观说庄子哲学是“逸的哲学”。《世说新语》中涉及“逸”的地方很多。艺术中,“逸品”第一特点是“得之自然”,自然是指表现一种超脱世俗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境界。第二特点是“笔简形具”,崇简。此二者都是与人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境界紧密相连而成为其艺术形式的表现。“逸”之于画,特征有四:其一,不拘常法,超越规矩;其二,以精研彩绘为鄙,追求洒脱素淡;其三,笔墨简约,而又不失形象;其四,随缘任运,一挥而就。显然,“逸”的理论把简约空灵的理论发挥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阶段,对“逸”的把握是用高度简化的笔墨勾勒物体的结构,只有高度简化才能产生“逸”的效果。“逸者必‘简’,而简也必是某种程度的‘逸’”。[10]P278由于简,必产生“空”、“无”的效果,所以清代恽格就把“逸”与“无”联系了起来:“香山曰:须知千树万树,无一笔是树;千山万山,无一笔是山;千笔万笔,无一笔是笔。有处,恰是无;……无处,恰是有,所以为逸也”。[11]P48此论粗看似妄,细味则精妙无比。无即是空,有即是灵,也就是说只有空才能灵,而空和灵的统一就是“逸”。“无一笔是树”,非无树也,不拘于树也,不拘于树之细节的模拟,故能超出于此物质的树,超出形似,而达于神似,达于似与不似之间的妙境,使观者于树的形象作无穷之联想,树也就成了作者主观精神的外化,是高度凝练而具有饱满的情绪张力的结构。可见“逸”的精神是脱离对象形象细节而作简化的结构把握,这种结构把握是基于主观情感和客观对象之间同构对应基础之上的,它的操作特点是“逸笔草草”。这是“逸”之于艺术产品的要求。而其于主体、于人之品格则要求有二:其一,要求作者精神上的极度自由超越,这是超越对象的细节描摹而达于“逸”的主观条件;其二,“逸”是在极为简约的笔墨基础上产生的抽象空灵的自由运作,体现了在心、物同构对应基础上的创作自由的精神境界。艺术精神与人生境界便在“逸”的桥梁上对接起来,实现另一层面的异质同构。徐复观先生总结出三种“逸”:一是不肯受世俗污染的高逸;二是生活人性的清纯、清逸;三是超逸,是对以上两点的中和。这三者是不可分的,“超必以性格的高、生活的清为其内容,所以‘高、清、超’都是逸的内容与态度”。[12]P276从“逸”的人生境界化生“逸”的艺术精神,这是庄禅一路文人士子的共同追求,而文品、人品往往同构对应,合二为一。
“逸”主要用于画论,然而何尝不能用于诗论?以诗论画,以画论诗;以诗入画,以画入诗,其例不胜枚举。苏轼有“诗画一律”之说,对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更是推崇备至,“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书摩诘蓝田烟雨图》)这是不同质的诗画两种艺术形式比较而以画论诗。诗是存在于时间的声音,画是存在于空间的形式。古希腊诗人西蒙尼德斯说:“诗为有声之画,画为无声之诗。”实是一种感觉挪移形象,使诉之于听觉的有声之诗获得了视觉的无声之画的感受,是听觉和视觉的彼此打通。王维既是名诗人,又是大画家,且精通音律,所以他描绘景物的诗,能有这样的效果。上文所举所有诗节,无不如此。这里再另举一首《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王维知南选过襄阳而舟行汉水,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写下了他的视觉感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自来受到诗评家的叹服赞赏。方回有言:“王右丞诗云‘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是诗家极俊语,却入画三昧。”(《瀛奎律髓)说得极对。试想舟行江汉平原向上流眺望,大江似从天外流来;向下流眺望,大江似又向天外流去。向两岸眺望,在极辽远处,才能略见山影。究竟是山?是云?是烟?都分不清楚。一联仅寥寥十字,竟创设如此永恒境界,真叫人叹为观止。这是无声画有声诗,凭视觉谁都可以“感”之,然而只有大诗人、大画家王维始能“书”之。这境界既有共时性、又具超时性。人所同感,万古常新。
王维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于此二句可见一斑。而仅十字便“阅尽人间春色”,可谓惜墨如金,简约之至。一幅巨制写意山水,凝练于一联十字之中,素淡洒脱、清逸超拔,后人便难乎为继了。
《山居秋瞑》是王维调动各种手段,从层次、色彩、光线、动态、音响等多种角度来描写山水景物,体现“诗中有画”特色的典型诗篇: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首诗的前两句,好像是一幅山水画的大背景,是画面的整体。作者选择了雨后秋山薄暮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来表现山居之美,点出了主题,托出了意境。三四句写山中景物:明月松间,清泉浣石。这两句一句写静,一句写动;一句有光,一句有声;一为所见,一为所闻。互相映衬而又自然地融合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极其生动宁静的画面美。五六句表现人的活动,但并无对人的直接描写,仅有“竹喧”,然后交代是浣女归来;先写“莲动”,然后说明是渔舟穿过。突出了作者视觉、听觉上的一刹那的鲜明感受。结尾二句,终因山水泉石如此之美,遂起远离尘嚣、归隐林泉、与松风山月为伍的退隐情绪。
这的确像一幅空灵静逸的山水画卷。由于作者注意构图、着色、映衬,以及动静、虚实、远近、明暗的对比变化,因而把雨后清幽的山林,松间明月的清光,溪中泉水的声响,竹林里女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声,荷花丛中缓缓穿行的小舟,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了。它写出了诗人在山林中丰富新鲜的感受,于和谐圆润之中,显现出空灵的神韵之美与淡雅的静逸之美,深刻地体现了诗人在山水田园诗中表现画意这一美学追求。
王维之诗及王维之人是一步步逐渐褪离诗境而步入禅境――空灵静逸之境的。让我们再来回味那些平淡之极的山水田园小诗吧。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日来相照。(《竹里馆》)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
在这里,所有中青年时的怀疑彷徨、急躁紧张、焦虑烦恼都不见了,所有功名利禄、是非恩怨、荣辱毁誉都消失了。从“人闲桂花落”到“深林人不知”,再从“空山不见人”到“涧户寂无人”,创作主体一步一步地退出了诗歌的境界,隐藏在大自然的春山明月、茂林修竹之中,伴花开花落而起舞抚琴,随碧涧红尘而飘荡泛舟。在这里,已不必深究“人闲”与“桂花落”,“夜静”与“春山空”是怎样的关联。一切都是那样的寂静,一切都是如此的空灵,仿佛那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蕴涵着一种神秘的、不可抗拒的美。难怪胡应麟感到“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难怪沈德潜称其“不用禅语,时得禅理”。原来,这便是“诗中有画”,这便是“空“,这便是“寂”,这便是“禅”了,这便是“逸”了。
陈炎说:“尽管王维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但其最大的才能莫过于在方寸之中显示宇宙的宏大,在空寂之中包容人生的无穷;尽管王维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但其最大的贡献莫过于将佛家的境界转化为艺术境界,将禅宗的精神转变为艺术的精神。这,便是‘盛唐之音’的第二重旋律了。”[13]P138袁行霈也说:“虽然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的作品多带有禅意和禅趣。但像王维那样直接切入空灵禅境的并不很多。王维诗独具特色的宁静之美和空灵境界,奠定了他在中国山水田园诗发展史上他人难以企及的正宗地位。”[14]P245不欲做过多的诠释与阐发,谨以此作为全文的归结。
参考文献:
[1]邓晓芒,易中天.黄与蓝的交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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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钱钟书.管锥篇(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79.
[10][12]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7.
陶渊明的诗作主要以田园生活为主题,代表作有《归园田居》五首、《饮酒》、《归去来兮辞》等,其中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脍炙人口、千古流传的田园诗佳句。
谢灵运代表作有《石壁精舍还湖中作》、《登池上楼》、《初去郡》等。
2、唐朝时期的山水田园派诗人众多,有王维、孟浩然、柳宗元、常建等。
王维,唐代诗人,被称为“诗佛”,宋代苏轼评价王维的田园诗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的诗歌主要描写田园隐逸生活和自然风光,代表作有《鸟鸣涧》、《积雨辋川庄作》、《山居秋暝》、《鹿柴》等。
孟浩然,是唐代第一个大量写作山水田园诗的诗人。他的诗歌以山水诗居多,如《宿建德江》、《临洞庭湖赠张丞相》、《江上思归》等。他的田园诗主要是写隐居生活的高雅情怀和闲情逸致。如《过故人庄》、《游精思观回王白云在后》等。
柳宗元的山水田园诗,善于表现孤峭高洁的境界,寄托精神上深刻的痛苦,在艺术上很有特色,如《溪居》《江雪》。
常建,诗作以田园、山水为主要题材,风格接近王、孟一派,代表作有《题破山寺后禅院》,著名诗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3、两宋时期著名的山水田园诗派诗人主要是杨万里和范成大。
杨万里对自然景物有着特别的敏感,独具眼光和心胸,观察细致,领会深刻,描写别有生趣,蕴含哲理。代表作有《过松源晨炊漆公店》、《暮行田间》等。
一、“山”与“月(日)”意象交织的意境美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以生动形象的意象来开拓诗境,形成淡泊悠远、闲适自然的意境。明代的朱承爵在《存馀堂诗话》说:“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出音声之外,乃得真味。”王维借自然景象,融入恬淡之情,使他的诗歌展现出韵味无穷的诗意空间。
在《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一诗中,“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这几句先是描写山中秋景,山色苍翠葱绿,秋味正浓;秋水日日喧流不息,打破秋日的宁静。然后视线转向乡村风情:在落日的余晖下渡头一片宁谧,炊烟袅袅升上云天,给和谐的乡村增添一分生气。苍翠的山、熔金的落日,营造出一番生机无限、秋意浓郁的意境美。山水田园诗的最高境界不在于简单的描摹大自然的美景,而是在景物中融入一种情趣寄托,达到情景交融的诗意。这首诗又借与知己友人临晚风、听暮蝉、看落日、赏孤烟、醉饮狂歌,把自己和裴迪比作陶渊明和接舆,那份高洁脱俗、超然物外的品性和这幅秋日晚景图浑然融合在一起,意蕴深远。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具有空旷、深远的意境,这种意境美是在虚实相生的审美空间与想象视野中产生的。例如,《山中送别》: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这首诗,不着一字朋友离别后的想念,却在平白如话的平淡中给读者留下余韵无穷的想象空间。诗歌的起首句打破常规,不细写相送的情景、话别和心境,只以“山中相送罢”将这一难舍难分的场景一笔略过。山路高远,难以再见朋友的身影,诗人怅然若失的心情,百无聊赖的时光及相见何时的叹息,俱化作“日暮掩柴扉”的动作中。友人离别已经远去,留给诗人的是漫漫长夜和独守草舍的寂寞。“山中”和“日暮”,一个点名环境,一个说明时间,实写了友人的离别。最后两句化用《楚辞·招隐士》中的“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之句,感叹王孙出游不归。春草绿非眼前之景,是诗人设置的艺术联想,绿草会随春意如约而至,但与友人能否见面却尚未可知。诗人拉远时间和空间的镜头,将对友人的思念表现得更加真切。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说,“中国的诗词文章里都着重这空间的点染,抟虚成实的表现手法,使诗境里面有空间、有荡漾,和中国画具有同样的意境结构”。王维借想象设置独特的虚实相生的意境,寄情感于言外,令人神远。
二、“山”与“月(日)”意象交织的组合美
盛唐时的《河岳英灵集》中对王维的评价时说:“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成珠,着壁成绘,一字一句,皆出常境。”王维善于捕捉山水田园的景色特征,运用自然凝练的语言,描绘出一幅优美深远的画卷,抒发亲近自然、追求闲适的心境。他的“山”与“月(日)”意象交织的诗歌所体现出的组合美,常常反映在诗歌的画面层次美和动静结合的图景美中。苏轼评价王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读王维的诗如同进入画境,在感受诗人热爱自然的诗情外,还能领略到层次变幻、组合精妙的画意美。《山居秋暝》使是充满了画面组合美的着名诗篇。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秋后的傍晚,山雨初霁,空气清新,群山如洗,一番澄澈的清丽之景。夜色逐渐降临,皎洁的明月照在疏朗的松林间,落下斑斑驳驳的树荫,洒下一地月色,泉水显得格外清亮,缓缓地流淌在山石之上,发从淙淙的响声,山林变得越发清静。竹林喧动,渔舟下行,莲叶摇曳,一群美丽的浣衣女子归来,山居的闲适感油然而生。前两联写景,后两联写人,人与景同在。上是空山明月,下是清泉光影,一群女子在其中穿行。青山、明月、翠松、碧莲、浣女,以有人、有声来衬“空山”,由静到喧,营造出一种空灵、洁净的世外意境。
这首诗同时体现出动静结合的艺术。月光和空山是清静的,淙淙的流水更衬出环境的寂静。竹喧、浣女笑和莲动是在安静中才能听到的声音,以喧衬静,动静结合,这比单独写静更富诗意。有月下秋景,有潺潺水声和浣女嬉笑声,视听相融,使诗歌富有立体感和流动感。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如此清寂、明净、深幽的景,正是诗人洁身自好、追求理想境界的品性的外化。
王维对大自然的声音的体验,是以动静结合的方式将诗人的心境和环境融为一体的。例如,《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诗歌从静态的人闲、夜静、山空入手,构成雨后的山间夜晚宁谧的氛围。桂花落、月出、鸟鸣,制造出动态的声音,尤其是一声声的鸟鸣,打破宁静的环境,更突现了山中的幽静和生机,这正是诗人以自然美来展现自己对理想社会环境的追求。
三、“山”与“月(日)”意象交织的情感美
“山”意象是王维在诗歌中常用的,如“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等。王维诗歌中的的山,不是其他诗人笔下神秘的象征,也不是王朝兴衰、人事代谢的映射,而是寄予了空灵淡泊之境界的“远山”意象。例如,《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在诗中,远在云峰之上的香积寺,高不可测,似入“无人径”却在深山处闻钟声,泉水在曲折的危石间逶迤流淌,薄暮的雾色使青松更添阴冷色。在“深山”和“日色”的外在笼罩下,诗人的禅意和超然出尘的心境渗透其中。
王维晚年只喜好静,“万事不关心”,欣赏“落日满秋山”的美景,过着“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自在闲适生活,以“山”为伴,以“月”为友,远离尘嚣,诗人的心灵与山水合一,精神境界出世。
1、王维,世称“王右丞”,与孟浩然合称“王孟”。
2、主要著作有,(1)山水田园诗,王维的大多数诗都是山水田园之作,在描绘自然美景的同时,流露出闲居生活中闲逸萧散的情趣。王维的写景诗篇,常用五律和五绝的形式,篇幅短小,语言精美,音节较为舒缓,用以表现幽静的山水和诗人恬适的心情,尤为相宜。
(1)边塞军旅诗,以军旅和边塞生活为题材的《从军行》、《陇西行》、《燕支行》、《观猎》、《使至塞上》、《出塞作》等,都是壮阔飞动之作。
3、写作特色,作品风格关键词:绘影绘形,有写意传神、形神兼备之妙。"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维以清新淡远,自然脱俗的风格,创造出一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禅”的意境,在诗坛树起了一面不倒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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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王维 诗歌 禅 意境
王维是盛唐诗坛上最负盛名的山水田园诗人,字摩诘,其名和字都是取自佛教经典《维摩诘经》,人如其名,王维一生都与佛教关系密切,是一位被誉为“诗佛”的虔诚奉佛的大诗人。他的诗歌多为清寂空灵之作。他独特诗风的形成,势必与他生活的时代背景、个人的经历存在紧密的联系。
一、王维与佛的渊源
王维,出身于官宦世家,受到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和书香的熏染,能诗善画,精通音律,多才多艺。早年有儒家治世之抱负,中年具道家隐逸之风采,晚年得佛家治心之精髓,很符合古代传统士大夫“入于儒,出于道,逃于佛”的理想人格。
王维晚年沉迷佛法,与早年家庭环境有关。温柔敦厚的母亲长年诵经奉佛,潜移默化。其弟王缙是大照禅师的弟子。浓郁的家庭氛围,深刻影响了王维的思想。
王维信佛还与当时佞佛的社会风气有关。开元、天宝年间,禅宗大盛。北宗神秀初到长安,曾受武则天、唐中宗礼遇,安史之乱前兴盛一时。然而王维信佛,更多地受个人经历的影响。开元十三年,因伶人舞狮子案受牵连,被贬济州,任司仓参军,后经张九龄擢拔。张九龄被贬后,李林甫上台,政治日益黑暗。王维失去了政治依靠,也失去了早年博取功名的雄心,隐逸思想占据主流。安史之乱中,“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王)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维服药取痢,伪称暗疾。禄山素怜之,遣人迎置洛阳,居于普施寺,迫以伪署。”乱后,王维在安史之乱期间任职伪署的事被揭发,面临重罪。其弟王缙自削官职为兄赎罪,王维仅降为太子中允,后终仕尚书右丞,史称“王右丞”,此事对他打击很大。他是一个洁身自好,忠君爱国的人,如果说张九龄的被贬,已使他对政治失望至极的话,这个一生挥之不去抹之不掉的人生污点,更让他心灰意冷。为报唐肃宗赫宥之恩,也为了调节内心的痛苦,他把全身心投向了佛教,奉佛参禅。
二、佛理对王维的影响
王维是十分精通佛理的诗人,在他生前,友人就评价他是“当代诗匠,又精禅理”。禅宗主张“自性自悟”,强调的是修道者通过自性的顿悟理解佛法大义。这种禅悟与艺术创作中的妙悟,有近似之处。禅宗思想对于形成王维山水田园诗那种“澄澹精致”,“浑厚闲雅”的独特风格起了积极作用。
禅趣,又叫“禅悦”,是指进入禅定时体验到的那种轻安寂静、闲淡自然的意味,体现了禅宗追求“静心”的宗旨。禅趣,在内容上往往是消极的,但用来表现山水田园的自然美,却有助于突出自然界清幽、静谧、肃穆的诗情。王维诗中“空、寂、静”的境界所引发出的“禅悦”,正是通过“静中有动”的艺术表现形式显露出来的。在诗中他对这种精神境界表现得很生动细腻,如《终南别业》:“终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首联表现出一种孤怀,是形式上的孤独。然而这种形式上的孤独却标志着一个从“多”到“一”,进而趋于“无”的演化过程。形式上的“孤”与“无”就成了实质上的无穷无尽,这是只有通过体悟才能获得的。诗中运用了“水穷”、“云起”两个意象,从听觉上拾得流水潺潺的动态片段,于视觉上觅得遥映空阔碧天的静态画面,在动与静的交融中唤起一种静穆而崇高的通感效应,缓缓的溪水溶入远处一片悠悠白云,由空灵唤起一种虚无感,因而将自我融入到宇宙的流变之中,瞬刻间深悟物我两忘的禅趣,构筑了诗的天地,更营造了禅的世界。
再如《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首联点明这是一个初秋的傍晚,山雨初霁,万物一新,它们显得那么清纯,丝毫未受尘世的污染。此时,作者对大自然的感情被激发出来,他以圆满灵动的自我心性感知它们,尽情体味着宇宙生命的内在律动和心灵深处的空寂之乐,悠然自得。当时他的心中必定怀着一种圣洁的感情,这点感情有点类似于基督教徒所谓的神圣之爱,它融入宇宙的最深处,“空山、明月、泉水、青松、翠竹、青莲”在此似乎都是纯客观的直观显露,但是这类意象由于历史的积淀,有着空旷、静谧而又清恬灵秀的内在美学意味。在组合这些群体意象时,诗人以“空山”为核心意象,再配以明月、流水等环绕,形成了以“空山”为中心,再向上下左右四方眼神的多层次立体空间结构。王维正是以一种更超然的方式审视自然,他将心灵和整个宇宙化合,既不是人的视点,又不是物的视点,而是“心即宇宙”的立场。这显然是主观精神力图同宇宙精神取得同样的广延性而达到的禅的艺术境界。在这里,外物与心灵、天与地的界限已了无痕迹,呈现出的是灵光普照,和气周流的浑融,最能体现这一境界的就是所谓的“涅槃”。在“涅槃”的状态中,诗人杜绝外物,返归心灵的心理现象,进入了一种“入睡梦觉,如莲花开”的充满禅意的幻境。
又如他的《辛夷坞》,诗中写道:“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本是生机勃勃的美丽的动态自然景象,却在绝无人迹的山间旁静悄悄地自开自落,没有目的,没有意识,既不需要人们赞赏它的美丽清新,又不需要人们对它的凋零表示惋惜同情,没有生的欢乐,也没有死的悲哀,它们得之于自然,听不到一丝心灵的震颤,仿佛连时空界限也已经泯灭。这种静谧空灵的境界正是禅宗所呈现出的禅境,也正是王维艺术中的“动中有静”的空灵境界。
“动中有静”中的“动”即达到“悟”,“悟”是一种顿然的经验。因此,它常被描述为心的一种“掀翻”,就像天平的一端被置于特重的东西而使另一端忽然倾覆一样,它使一个人从惯有的紧张状况中,从虚幻的执著观念中解脱出来。人类平常用以诠释生命的整个僵固结构忽然间完全粉碎了,故而有了获得无限自由的感觉。它是持久而又专注地追求禅的意境之后常出现的一种经验。同时,“动”也表现了王维空心澄虚,本心清静的“静美”。以“动”表“静”,最后达到物我两忘的“静”的境界。“静”的境界是一种诗意化的氛围,他们从一迹一境、万物色相中悟解到禅趣,往往包含某种诗意,王维正是以这种禅趣,丰富了自己诗的意境。
三、佛理与诗心的交融
中国诗歌的最高表现艺术就是“意境”艺术。意境,又叫境界,“境界”一词是佛教用语,佛经中多次提到境界。佛经中的境界,从一般意义上讲,指理想王国,涅槃妙境。王维在意境的创造上更有极高的成就,他追求禅的“物我两忘,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的超然境界”。他的山水诗尤以其艺术上的万千姿态而引人注目,他选择的意象丰富,笔法变幻不居,在他之前,还没有哪一个诗人能与之相比。王维能把意境艺术发挥到神妙的地步,是和受佛理的浸润是密不可分的。从创作的灵感上讲,意境的产生得之于妙悟,而禅道的妙悟与诗道的妙悟本有相通之处。从诗歌意象的特点来看,意境艺术最强调剪裁布置,虚实相生,任何拘泥物象的做法,都不可能有成功的意境。
王维在天宝年间所创作的一些山水诗,在意境的创造上有极高的造诣,其中的《辋川集》绝句组诗尤其被人看做是意境艺术的极致。清代诗人王士禛称赞这些诗作是“句句入禅”。王维在诗歌中很善于写“空”、“静”之景,而其中的“静”又往往与“空”联系在一起。如《鸟鸣涧》,此诗是和友人黄莆岳《云溪杂题五首》之一的和诗,描写了春山月下的静谧之景,表现出诗人恬静的心境。首二句写桂子飘落,春山夜静。“人闲桂花落”,写诗人置身山中欣赏夜景,在娴静的环境中感觉到桂花在飘落,花落本应无声,但由于“人闲”,没有杂乱的声音干扰,因此能感觉自然界细密的动静,仿佛春山已空无一人,只有诗人独自在这万籁俱寂的山中参禅、习静,领悟着清新的空气。后两句写月出鸟惊,时鸣春涧,在静观中,月亮升起来了,银辉遍地,一下照亮了山林沟壑,把栖息在林中的山鸟惊醒了,鸟在山间的树丛中不时地叫几声,衬托得春山春涧更幽静。诗人成功地运用了以动写静的艺术手法,在静谧的整体意境中写出动态和声息,衬托出环境的幽静。王维这样写,不仅巧妙运用了艺术手法,更是哲学理念的生动表现,是于动中求静,宣扬虽动而常静的禅宗寂灭思想。北朝佛学家僧肇所撰《肇论·物不迁论》说:“必求静与诸动,故虽动而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王维正是把佛学的理论渗透在景物描写之中,“求静于诸动”,宣扬虽动而常静的寂灭思想。梅花自开自落,归于寂灭;惊鸟时鸣,鸣后复静。《鸟鸣涧》写的就是王维“夜禅”、“习静”的实践(“禅”的原意是“静虑”)。明代胡应麟《诗薮》称《鸟鸣涧》等诗“却入禅宗”,说:“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人世间的一切争逐名利的尘念都在这静谧的意境中净化了。
与佛结下不解之缘的王维,一生都在仕途现实与理想信念之间寻找平衡点,最终在佛禅之中寻找到了心灵的归宿。他虽然混迹于红尘俗世,却获得了身心相离,取得了心灵的自在,凝结了热情,幽合了心态,与禅的返照内心一拍即合,用他自己独特的方式,抒写着属于他自己的幽独情怀。此外,由于有着对佛禅理念的深刻体味,王维用禅宗的思维方法,丰富和发展了山水田园诗的创作手法,开拓了山水田园诗的领域,最终成了一代“诗佛”,在中国古代诗歌史上,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参考文献:
[1]赖永海.中国佛教文化论[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
[2]章培恒,骆玉明主编.中国文学史(三卷本)[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
关键词:王维;山水诗;审美特征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6-0148-02
在中国诗歌史上,山水诗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和审美意蕴而大放光彩。王维是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诗上承谢灵运自发钟情山水之风,下起陆放翁亲近山水、以山水为故人之气。其诗语言清新,俊逸空灵,且处处渗透着禅机,因此又被称为“诗佛”。王维的诗歌历经百世而不衰,至今仍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审美意蕴,值得后人探索、学习。细品王维的山水诗,我们能发现其诗在审美上有些共性之处,具体有三:
一、“潜藏着超自然的幻想性”[1]
王维的山水诗直观上是描写真实的自然景物,山水草木,其实在这其中也寄托了诗人对现实生活的期望和幻想。他所迷恋的那大自然的幽深一隅和他所选择的静态自然物,是这种“幻想性”的外壳和载体。他所渴望和追求的那种超脱人世动荡、纷争的自由而和谐的人生,则是这种“幻想性”的内蕴。这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浪漫主义,这种浪漫主义有别于李白的游仙诗中的那种传统浪漫主义,是用真实存在的自然物讴歌一个理想的世界。
王维的诗,如果不仅仅停留于诗人对自然万物艺术形象的外部欣赏,而是深入诗歌的内蕴,那么,我们会发现,在王维的山水田园诗里,实质存在着一个充满了真诚和友爱的“理想王国”。在这个“理想王国”,一切争斗和冲突都可以消融于和谐完美之中。在这里,人与人之间可以友好相处:“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2];“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3],而且山水、草木、禽鸟之间,自然万物同人之间,也存在着一种各安其乐、互不相扰,甚至融洽依恋、和谐交往的关系。这里没有摧残花木的暴雨飓风,没有伤害弱小的凶鹫猛禽。它是一个由恒常处于平静、和缓状态中的红莲、水鸟、青松、明月、溪涧、白云和活动于其间的真实凡人所构成的真实世界,然而却又是一片脱离了尘世纷争的“极乐净土”。正如日本学者井口孝和所说:王维讴歌自然的诗,“与其说是指向物象的焦点,不如说是从现实的世界飞出,指向彼岸的世界”[4]。在王维的诗中,我们不难看到以幻想形式表现理想世界的作品,如“入鸟不相乱,见兽皆相亲。云霞成伴侣,虚白侍衣巾。青苔石上净,细草松下软。窗外鸟声闲,阶前虎心善”[5]。和“文寡和兮思深,道难知兮行独。悦石上兮流泉,与松间兮草屋。入云中兮养鸡,上山头兮抱犊。神与枣兮如瓜,虎卖杏兮收谷”[6]。“鸟不相乱,兽皆相亲”,诗人描写的是一种万物、众生皆不相争斗,人和自然的高度和谐的仙境,而这种仙境的产生正是由于诗人将其在现实中无法找到的美好寓于自然景物之中。
幻想的仙境和真实的自然,本来就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因为诗人一旦离开高山、大川、白云、明月,就很难激发有关仙境的幻想,而生于幻想的仙境,离开山川、日月、星云乃至流泉、幽谷,也很难作单独的表现,但在王维的诗中,这二者得到了很好的融合。
二、诗趣禅趣浑然一体
王维的佛学理论修养非常精深,很少有诗人能够企及,并且他始终坚持较为严格的宗教实践,通过对禅门妙法的透彻参悟,深得禅家三昧,清代的王士祯在《禅尾续文》中这样说:“王、裴辋川绝句,字字入禅”,“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7]。确实,王维的诗中所体现出来对自然山水的卓绝感觉,心灵与自然山水的亲近呼应,几近天成。他能见一山一石,一草一木,花开叶落、草长莺飞的大千世界,独具慧眼地发现自然山水的秘密,并创造出一种清灵淡远,禅意浓郁的意境。具体来讲,王维诗中的禅境有二:一是空寂,二是静中有动,即生命的活跃。
先看王维诗中的空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8]。该诗第一个字便是一个“空”字,它恰如一个玻璃罩,对全诗有一种无形的笼罩作用,为全诗境界勾出了基本轮廓。当然,这里的“空”,不是一无所有,相反,山景中应备的这里都有:明月、青松、山泉、溪石、竹林、莲荷,甚至还有浣女、渔舟。但所有的这些意象,在读者心中引起的不是拥塞之感,而是更加重了“空”的感觉:廓明、幽寂、静谧。造成这种艺术效果的,不在于山空,而在于诗人的心空,心空故景空,“空故纳万景”。山中一个个的景象相继在诗人的感官中呈现出来,但却不是诗人主动去听、去看、去想的。“明”和“清”仅是月和泉的特征,“浣女”也不是诗人欣赏的美女。这些景物不曾滞住诗人的视线、情感,诗人视所视,听所听,没有稍做停留,目既往还,心亦吐纳。用佛经的话说即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明月”四句中,前两句本身就是极幽谧、极宁静的景致;后两句中的“竹喧”与“莲动”,虽有声音,却不给人以嚣闹之厌。山景中这些轻微的声响,在如此的需静之境下,在诗人万动归于静的心灵中,被诗人清晰地听到了,这正反衬出了环境之静和诗人心灵之静。钱钟书先生说过:“寂静之幽深者,每以得声音衬托而愈觉其深”[9]。正是此理。此外,如《辛夷坞》中的“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10]、《竹里馆》中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11]。也处处显现着诗人心中的空灵、恬淡。
再看王维禅境的另一内容:活跃生命的传达。中国佛学――禅宗并不否弃生命。“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直探生命的本原”[12]。它讲求“无生”,而以生法负荷一切。王维接受了这些思想,使诗人在厌弃政治,追求虚静时,并不曾泯灭其对自然美、生命美挚爱的天性。他所追求的超脱只是对尘世俗礼的超脱,而不是对生命的一种摈弃。因此,他那些以空寂为主要特征的诗歌,丝毫没有阴森之感,反给人一种明晰、爽快的愉悦;有的诗直接就是对活力与生机的礼赞。“嫩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渡头灯火起,处处采菱归”[13]。在艳丽的自然生活中,蕴涵着浓厚的生活情趣,表现了诗人对嫩竹、红莲这些富于生命之光的事物的热烈向往。“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14]。整首诗给人以节奏明快、生机盎然的美的享受。所有这些诗句都充溢着蓬勃的生命力和情趣,弥漫着清新活泼的生机。
当然,这些热闹绝非尘世的喧嚣。诗人由自然之静幽冷寂体悟自然的生动活泼,进而体味这极大的动闹中的极大静谧。无论动与静,都含着一片禅机,一份悠意,一种超然。
“禅宗与中国艺术的结合,首先是使中国古代艺术家体会到‘自然天成,活泼有趣’的表达方式”[15]而王维的诗歌往往就是在如此的心态下率意而为的,因而显得极为自然,毫无斧凿痕迹。
三、化用绘画的技法于诗歌创作中
王维作为一位具有音乐、绘画才能的艺术家,对于自然美有着远过于常人的敏锐感受力,同样,他也常常利用这些艺术才能特别着力于对自然景物声、光、色、态的表现,细绘自然物象在某一特定情况下所呈现出的种种变换不定的色相显现。他往往采用绿、青、浅蓝银灰等色调,来表现恬静的生活环境、飘渺的意境以及明朗清净的艺术境界。
首先,诗人以画家的眼光去观照自然物。“隔窗云雾生衣上,卷幔山泉入镜中。林下水声喧语笑,岩间树色隐房栊”[16]。整首诗如一幅有声画面。窗口恰如画框,景物便像活的画图。所谓“端居不出户,满目望云山”[17]这正是中国传统山水画中讲究的从大处着眼,在小处得力,以小景传大景之情,物小而蕴大,深得画中三昧。又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18]句,诗人以画家的眼光精选出一个个诗意画意俱佳的意象,传达出一个和谐宁静的意境。
其次,在色彩的运用上,也吸取了绘画的技法。王维常常利着力于对自然景物声、光、色、态的表现,细绘自然物象在某一特定情况下所呈现出的种种变换不定的色相显现,以此来表现恬静的生活环境、飘渺的意境。《蓝田烟雨图》中“蓝溪白石出,玉山红叶稀”[19]。溪水因山的绿而蓝,石因水的蓝而显白,在满山青翠的玉山上,点缀着稀疏的红叶,绿、蓝、红、白,共同组成了一幅冷艳清奇的画面。又如“秋山一何净,苍翠临寒城。”[20]、“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21]。所有这些色彩的世界,无不绚丽多彩,丰润而富于生趣,活泼而不失优美,艳丽而不失淡雅。
再次,虚实结合的艺术手法的运用。“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22],奔泻涌入长江的汉水是实,而流于天地外,则是虚中想象。两岸青山,远望去若有若无,虚虚实实,宛若仙境。“郡邑”两句亦用夸张和想象的手法,重在虚写。通过这一番虚实相间的描写,在读者心中引起遐想。那水波山光的磅礴气势,那凌空飞动的宏伟境界,便如在目前。又如“白云回望合,青蔼入看无”,白云青蔼在诗人的进出之间,若有若无,虚实相间的写出了登山的真实感受。这些诗句,使读者对诗中之景,既有具体的感知,又浮想联翩,给欣赏者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王维的山水诗,芳草青青,春光融融,诗趣禅意,相映生晖。他的诗体现了他对山水的理解,对自然的热爱。他以山水为知己,娓娓地向它叙说心曲;他用诗说禅、谈禅、唱禅,打开了诗禅相融、诗禅交流的大门;他的山水诗,对中国古代山水诗向心灵的历程跃进,在山水先觉谢灵运与山水故人陆游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仿佛是满树的玄想之花,其实是心灵的智慧之果。给人感悟、启迪,让人洞晓、豁达。沉潜含玩,不胜依依。正如丹麦文学批评家勃兰戴斯所说:“他的整个生命都从自我狭窄的天地中涌出来,随着溪流流走,他活跃的意识扩展开来,他把无知无觉的自然吸入自我之中,自己又消融在景物里……他同样会随着萧瑟的疾风飞驰,伴着月亮环游天宇,并同无形的宇宙生命合二为一”[23]。王维无疑是中国山水诗发展长河中闪亮的一盏智慧之灯,为山水诗进一步向人类的心灵迈进照亮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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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诗歌史上,王维是以擅长描写自然风景著称的,他的山水田园诗则是这类诗作的代表。除了山水田园诗之外,王维也写了许多出色的边塞诗。与盛唐边塞诗派的代表人物高适、岑参相比,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是不可忽视的。
王维,字摩诘,太原祁(今属山西省)人。王维从小就十分聪慧,开元九年即二十一岁时考上进士,被任命为大乐丞。不久就因故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后来因为宰相张九龄的推荐,被任命为右拾遗。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被贬,同年秋王维也被任命为凉州河西节度使判官,直到两年后,才又被召回襄阳主持考试工作,从此王维就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王维的边塞诗大都创作于开元二十五到开元二十七年这段任凉州河西节度使判官的时间里。王维现存的诗歌有三百七十多首,其中涉及边塞的有四十多首,约占其总量的十分之一,可见王维的边塞诗从数量上来说还是不少的。
一、王维的边塞诗多着眼于写人,很善于运用各种不同的表现手法,恰到好处地把人物的精神展现出来。
1、善于使用典故,来表达诗歌的主题。
如《观猎》: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观猎》是王维前期的边塞诗,这首诗描写的是将军射猎时的情景。前四句主要写了将军射猎的整个过程,把将军射猎时的灵巧敏捷和昂扬的斗志写得十分传神。后四句写将军傍晚收猎回营的情景,在这短短的四句中作者就用了“细柳营”和“射雕处”两个典故:细柳营是汉代的名将周亚夫驻兵的地方,这里用丝柳营来暗示将军具有名将的风采;射雕处“《北史》载斛律光尝于洹桥校猎,云表见一大鸟,射之正中其颈,形如车轮,旋转而下,乃雕也。邢子高叹曰:‘此射雕手也。’”这里用这个典故主要是为了表现将军的身手十分的矫捷,武艺十分的高强。
2、善于截取生活中的一个典型的画面来表现整个生活场景。
如《陇西行》: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
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
这首诗中,王维截取了军旅生活中递送军书的片段。诗的一开始就给人一种紧张的感觉,写信使为了传达敌情,一路快马加鞭的情景。接下来的两句叙述了军书的内容“匈奴围酒泉”,进一步加强了这种紧张的气氛。最后两句说明了快马送书的原因:关山飞雪,使烽烟无法燃起。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边塞天气的恶劣。全诗只描写了军旅生活中的一个典型的片段,就把整个军旅生活的紧张、艰苦表现得十分的突出。
3、善于通过侧面描写来表现主题。
如《伊周歌》: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
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
这首诗通过描写思念远征的丈夫,从侧面表现征人生活的艰苦。开始写秋夜里一个女子思念出征丈夫的情景。后两句用倒叙手法回忆十多年前丈夫出征时的一幕,虽然一再嘱咐丈夫要常写信回家,但现在结果却是音讯全无。面对这种情况,女子心中充满了悲伤,从侧面反映了征人的艰苦、以及危险。
4、善用对比、反衬来展现主题。
如《陇头吟》:
长城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
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
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万户侯。
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空尽海西头。
《陇头吟》约作于开元八年左右。本诗“空际振奇”,选取陇关这样一个边防要塞作为背景,以一位想从戎立功的侠少与一位久历戎行而功名蹭蹬的老将对照,展现主题,而以老将听侠少吹笛这一情节,将少年的壮怀与老将的悲哀巧妙地绾合,从历史的深度上写出一代代志士不断重蹈壮志难酬的覆辙,立意精警而意味深长。沈德潜评这首诗“少年看太白星,欲以立功自命也。然老将百战不侯,苏武只邀薄赏,边功岂易立哉!”[2]
5、善用烘托手法来反映主题。
如《燕支行》:
汉家天将才且雄,不时谒帝明光宫。
万乘亲推双阙下,千官出饯五陵东。
誓辞甲第金门里,身作长城玉寒中。
卫霍才堪一骑将,朝廷不数贰师功。
赵魏燕韩多劲卒,关西侠少何咆勃。
报雠只是闻尝胆,饮酒不曾妨刮骨。
画戟雕戈白日寒,连旗大旆黄尘没。
叠鼓遥翻瀚海波,鸣笳乱动天山月。
麒麟锦带佩吴钩,飒沓清骊跃紫骝。
拔剑已断天骄臂,归鞍共饮月支头。
汉兵大呼一当百,虏骑相看哭且愁。
教战须令赴汤火,终知上将先伐谋。
全诗以“汉家天将”的出征为描写对象,通过“万乘亲推”、“千官出饯”的盛大场面,用以突出“天将”的非凡气概,并对其率部深入“燕支”前线、剑断“天骄臂”而大获全胜的英雄事迹,进行了热情讴歌。
二、王维边塞诗的另一个突出特色是,他的很多送别边塞诗,诗的作地并不在边塞。
王维集中的这类边塞诗甚多,其代表作有《奉和圣制送不蒙都护兼鸿胪卿归安西应制》、《送张判官赴河西》、《送陆员外》、《赠裴将军》、《送元二使安西》等。
如《送张判官赴河西》:
单车曾出塞,报国敢邀勋。见逐张征虏,今思豁冠军。
沙平连白雪,蓬转入黄云。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
仅就第五、六两句的写景而言,可知这首诗的作年乃是在王维凉州行之后的。这是因为,其所写之景,皆为王维当年所亲历亲见。而作者之所以写此诗并“高歌一送君”者,关键就在于其友人张判官的再次“报国敢邀勋”(据“单车曾出塞”之“曾”,知张判官此前曾出塞一次),因而才有其“慷慨倚长剑”之激赏。
正是因为这类边塞诗的作地不在边塞,所以作者于所送之人,大都是对其边塞之行的举措予以鼓励和赞赏,并积极支持其到边塞去建功立业。王维在这一类边塞诗中对朋友因临别而所赠之言,其体现与反映的,乃是他自己早年抱负的一个缩影。由于种种原因,诗人自知许身报国已是无望,因此只得寄希望与他人,特别是那些赴边出塞的友人,此即成为了王维送别边塞诗的内核之所在。所以,在王维的这类边塞诗中,既洋溢这诗人的爱国热情,又闪烁着一种时代的光辉,其思想性也自然籍此而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三、语言雄浑刚健、慷慨悲壮。
如《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王维,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作家。与孟浩然齐名,并称“王孟”,也称王右丞。他以一种恬淡闲适、宁静忘我的心态来感应世间万物,所以他的山水诗中不乏飘渺空灵、清丽脱俗之感,读之如入无人之境。王维的诗除了很强的诗情画意之外,还时时渗透着佛理禅机。以下将以其几首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为例来分析之。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这首诗表现出诗人隐居山间时悠闲自得的心境。这几句诗自然闲静,诗人就如同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他置身世外,视山间为乐土,不刻意挥幽寻胜,而时时处处皆能领略到自然的美好。领悟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尤其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颇有佛家出世脱俗之风。其意境悠远深长,所谓“物我两忘”是也。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这是王维后期的山水诗代表作―― 五绝组诗《辋川集》二十首中的第四首。
这首诗写一座人迹罕至的空山,一个古木参天的树林,意在创造一个空寂幽深的境界。全诗用反衬手法。前两句描写山的空寂,却给深山加进了隐隐约约的人语之声,让它打破空山之静,这神秘的不知来处的人语声,愈发衬托得山林寂静。后两句写深林幽暗,反而给林中投射一束夕阳的余辉。这束冷淡的阳光艰难地透过密林的重重遮挡斜射进来,散成微弱的金黄光斑,洒落在冷得发青的斑驳青苔上,划破深林中的阴暗,但随着夕阳的沉没,这一点亮光也将最终消失。这样,密林的幽暗就愈发可感。这样的境界,这样的写法,可谓开前人所未有,显示了王维写景的惊人才能。清人李《诗法易简录》评论说:“人语响是有声也,返景照是有色也。写空山不从无声无色处写,偏从有声有色处写,而愈见其空。严沧浪:所谓‘玲珑剔透’者,应推此种。”这首诗不拘泥于“鹿”的字面,从空山不见人而闻人语,深林中苔翠阴阴而反景照入,让人想象这幽深冷僻之山林,定是麋鹿来往之场所。 诗人王维在《鹿柴》中创造如此幽深空寂的境界,究竟要说明什么呢?陈允杏先生说,这是“极力强调自然现象不过是瞬息即逝的幻觉”。史双元先生说,这首诗创造了“一种幽深而光明的象征性境界”“表现了作者在深幽的修禅过程中的豁然开朗”。诗中虽有禅意,却并不诉诸议论说理,而全渗透于自然景色的生动描绘之中。王维此诗表现禅意而不着痕迹,正是臻于禅趣之境的上乘佳作。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