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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43岁的北方女人来说,她苗条得不可思议。穿色彩浓郁的民俗风,搭配各种花样小帽,很酷:摆姿式拍照,无所顾忌地仰头大笑,毫不介意眼角的纹路会暴露年龄,很酷,信佛,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坚持了十多年的素食,很酷;喜欢戏剧,自己装修房子,丁克夫妻,很酷……
最酷的,还是她的职业――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里,她从事着旧石器石制品的研究。简单点说,她是位考古科学家。扛着这又深奥又神秘的职业名头,在2004年获得国家“首届中国青年女科学家奖”称号时,侯亚梅以鲜艳的橘色大耳环,同色系灯笼裤小坤包出场,像个不靠谱的艺术家。于是在一众端庄套装中,惊艳得让记者们“下巴都快掉下来”!
科学家的美丽与飞扬
侯亚梅的办公室,像一间小型花园。北方充沛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些热带植物上,空气里还有檀香燃过的味道。除了占满过道一箱箱形色各异的石头,这里跟“科学”难以扯上关系。
如果划分一个人类十大神秘职业,考古学怎么也得排前三。侯亚梅却是这神秘里的一个异类。据说某年冬天,她穿着红艳的棉裙,头上挽着云鬓,披个大披肩,自如地拿了研究所里的最佳服饰奖。而她的五官,经过赤道的暴晒和黄土高原的风沙后,有着北方岩石一样的棱角。
这并不协调,但是美丽。像女科学家吗?如果你记得的是“传统”,那么她确实不像。
她很招摇,性格相当大方。旗袍和明艳的色彩都是她的最爱,偶尔还敢扎两个小辫。她有足够的底气,因为老公说她“越老越好看了”。
这个好看,跟美丽没关系。出身信息工程系的高材生老公,从来吝于甜言蜜语,他说的是自信。只有自信的女人,魅力才会从眼角眉梢乃至全身各处散发出来。
老公可以说这句话,他刚认识侯亚梅的时候。这姑娘刚从东北出来,22岁,按他的话说,“傻乎乎的北方姑娘。”
“没办法啊,我父亲是东北部队的,刚到北京的时候,进大城市了,对自己要求特别严,穿着上怕出一点差错,说白了就是自卑,恨不得马上让自己变成地道北京人。”她大笑,眼角纹路如花绽放。
“后来怎么想明白的?”
“突然就想通了呗。别人如何看待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如何看待自己。不管穿什么,只要我老公看得惯,我自己心里美得跟朵花似的,就行了。”
上杨澜主持的“天下女人”节目,穿着街边十几块买的旗袍就上了台,侯亚梅博士的性子不可谓不拉风。如果可以划分,她会把自己分裂在35岁,前半段拘谨平常,后半段洒脱飞扬。
老公是追来的
“去爱吧,像没有受过伤一样,跳舞吧,像没有人欣赏一样;唱歌吧,像没有人聆听一样;生活吧,像今天是周末一样……”
看着屏幕上的金三顺,侯亚梅就像看着自己情窦初开的八十年代,未来还有点迷茫,身材还有点臃肿,减肥一如既往的失败中,而且,刚丢了生命中那个“长得特英俊、特好看”的初恋男友。书信来往很多年,最后吹了的原因是对方家人不喜欢,主要集中在不喜欢她的专业。自家媳妇得整天在不知哪个国家的土层里摸爬滚打风吹日晒,搁谁家也不愿意。
比金三顺好的是,她风华正茂,可以豪气冲天,再战江湖。1987年10月,侯亚梅去中科院进修,缘分又一头跟她撞上了。真是撞上的,她认识了一个电子学部的男同学,顺路去他们宿舍玩,一进屋,一拨男孩子里,“我一眼相中我老公了。”
至今她也说不清楚,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让她怦然心动。临走的时候,侯亚梅把全屋子男生的姓名都问了,醉翁之意,当然只男一号一人而已。再接触,发现这位同学特爱看书,还特有思想。咋办?侯亚梅几乎没犹豫,追呗!回去她就开始写情书,一天一封,成千上万字的写,一下把那男生打蒙了。
男一号是计算机系的,绍兴人。鲁迅祖师爷在上,那地可专出愤怒文学青年。确实有思想,就是脾气不大好,还害臊。
“我们不适合,性格差异太大了。”男一号拼命挣扎。
“你不了解我,你得给我一个机会去了解我啊,不接触你咋知道我们俩不行哩。”侯亚梅进逼。
进进退退,眨眼进修期就过去了。侯亚梅正心说这回眼瞅着又没戏了,还没来得及沮丧,男一号却在某晚敲开她宿舍门,羞羞答答地说,那啥,你以后有空来我这里玩吧。
侯亚梅至今也不知道男一号同志脑子咋就那么峰回路转,她只知道自己被冷棒子打得晕头转向后,转眼摔进了糖罐子。
事实证明,男一号同志跟侯亚梅的性子真是南辕北辙,就算谈恋爱,也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人。但侯亚梅是谁啊,你就是个冰人,她也能用热情爽直把您给捂热了。恐惧婚姻的男一号最终举手投降,分分合合4年后说了那年代的经典台词“那啥啥,我们单位要分房子了,所以,结婚吧…”
1991年的6月5号,考古学家和信息工程师结为了连理。那时连他们都没注意到,6月5号,世界环保日,缘分呐。
我素食,我心安
有些缘分是奇妙的,比如说两个专业都需要理性的人,却都信佛,信因果,信轮回。这导致了两个人都对素食保持了异于常人的耐力。
素食开始是为了健康,可侯亚梅是考古学家,在她的研究里,看到愈来愈多的生物在人类扩张版图的过程中消失,注定了她会为环保做很多事情。而老公,“他有时就像―老道,不滞于物,道骨仙风呗。”侯亚梅感慨得很,这年头,还深研琴棋书画,活脱脱一派魏晋风骨的老公,她算是捡到宝了。
刚开始很不容易,素食带来生活上诸多不习惯,不是没挨过双方老人的骂,但丈夫比她坚定。他们一起经历了犹豫、软弱、动摇、反复,稍一闪念,时刻都会放弃。随着对素食这门学问理解的深入,到了1998年后,两口子连鸡蛋也不吃了。
幸好侯亚梅爱好厨艺,婚后她根本不给老公染指厨房的机会,嫌他不能做得又快又好。只要她在家,家务事就是全包。没办法,老公的长处在于学问,没本事把生活这门功夫过得五花八门。而侯亚梅,出门她是科学家,进门就是小女人,还是个骨子就是个特别爱好情调的小女人。
她对吃素有一番精致的讲究,水果怎么吃,素菜们怎么搭配才能引起食欲,她都动过脑筋。家里可爱的小碟小碗都是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色彩缤纷,她可以把黄瓜土豆山药青椒们变着法地横切,竖削,斜着铺摆。糖醋茄盒、拔丝地瓜这样的招牌菜,走到黄土高坡,走到法国欧洲,她都要露上一手,甚至还为此上了法国报纸的头条。
婚姻一晃就是18年,年近五十的丈夫仍然热爱看书,早上起来会打坐静思,“最近学会了古琴,一曲高山流水,越发高雅了。”侯亚梅笑着叹息,毫不谦虚地自夸着:“我特崇拜他,临到老了还这么潇洒,超脱,智慧,强大。”
丈夫确实强大,不但不在乎妻子常年在外风吹日晒野外奔波,还颇能自得其乐,拥有自己完整的精神世界。妻子没时间陪他旅行,他也不在乎一个人飘然而行拜访名山。装修房子的时候,他还会妙趣横生抱来一堆石头,和妻子一起在小径上拼出几幅春夏秋冬的“卡哇伊”图案。
惟一的遗憾也许是,考古科学家必须得满山跑的工作性质,让他们只能做一对丁克夫妻。他们共同养着两只从街上收养来的流浪狗,俨然获得了所有的照顾和宠爱。这对前卫得完全不似六十年代人的夫妻,在个性上也许南辕北辙,却在心灵上无比合拍。
侯亚梅热烈地期待着她的退休生活,想像着自己成为一个又酷又时髦的老太太,穿旗袍,学戏曲,宣传她的素食主义,还有她拖欠了许多年的、跟丈夫的一次共同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