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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D:推销菜刀的人(男)
演员A(配乐唱):“大学自修室”之宿舍版: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我们下午没有课,这的确挺爽的,我一大中午早早的跑回来上自习,寻思这大学生活是多么的美好阿!(唱完入座看书)
演员B:(敲门)
演员A:(开门)请进
演员B:(把演员A拉到一边,神秘的说)同学,嘿嘿,你发了!
演员A:哦,发了,我发晕呢啊!
演员B:(从包里慢慢拉出一件小背心)来来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东!
演员A:嗨,不就是条小背心吗?
演员B:NO!NO!NO!你远看它是条背心,近看也是条背心,其实——它,就是条背心——
演员A:费话!
演员B:不过,他可不是一般的背心呦,它就是世界著名品牌——皮尔卡丹公司生产的“炸不死”(炸布什)系列防弹背心!
演员A:靠,这么夸张!可我一个穷学生买条防弹背心有什么用?
演员B:同学,现在的世界可不太平哟!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微笑的肉弹就向你走来,慢慢地走来,靠近——轰!(抓苍蝇)——整个世界清净了!(大话西游)
演员A:哇,好恐怖啊!我好怕怕呦!你听,吓得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
演员B:这位同学,看你这么识货,兄弟我彻底大放血了,原价380,跳楼价250给你了!
演员A:什么,250,你抢劫啊,不买!
演员B:(搔头)同学,这可是世界上最最先进地防弹背心也,全世界只生产了1000件,像本-拉登,萨达姆,普京,小布什什么的都是人身一件呀!这样吧,原价380,你给180得了!
演员A:那也太贵了,更何况现在都秋天了,背心也穿不着了!
演员B:同学,这你就不懂了,记得有位外国大妈说得好啊:“秋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这样吧同学,你买了这条背心,我免费送你一只高级丝袜怎么样?
演员A:MY GO演员D!我要一只袜子干嘛用,还——还是条丝袜?(闻)哦还有味!(扔到桌子上)
演员B:你可以用来擦擦脸,摸摸鼻子什么的嘛!
演员A: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多新鲜呢啊!
演员B:(痛哭流涕)
演员A:哎——哎,你这是怎么了?
演员B:这位同学,不瞒你说,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有一大群孩子张大了嘴巴,就等着我这点吃的了——呜 哇—谁能比我惨哪!同学,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么着,成本价,你给150好了!
演员A:(上去安慰,摸泪)大叔,别太伤心,这背心,我买了!!
演员B:(偷笑)也!搞定!同学,你真是好人啊!上帝会保佑你的!!阿门!(退下)唱150呀150!爽!
演员A:唉,150块买了条背心,什么事嘛?(唱)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音乐配音)
演员C:(偷偷走上台)你问我是干嘛的?看这身行头就明白了――呵呵看我这身行头――推销的。好了,不多聊了,开始工作了,看看今天运气如何!(敲门)
演员X(旁白)谁呀?
演员C:同学,需要护肤品吗?
(旁白)啥,护肤品!去去去,哪凉快哪歇着去!
演员C:干嘛这么凶呀!还一大男人呢!
(敲门)
演员A:请进!
演员C:(走近)哇赛,这位同学好认真、好刻苦、好勤奋;啊,好帅气、好有型呦!
演员A:停!大姐,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演员C:哇赛,好粗犷、好有磁性的声音呀!嘻嘻、同学,需要护肤品吗?
演员A:嗨!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护肤品呀?
演员C:话不能这么说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都平等了嘛!男人也要懂得关爱自己呀!
演员A:这都哪跟哪呀!我是说,我不需要什么护肤品!
演员C:这位同学,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偷笑)嘻嘻,我就决定宰定你了!
演员A:你说什么?
演员C:哦-哦,我是说,像你这样的帅哥,一定有不少MM追吧!
演员A:(痛苦与无奈地说)唉!不瞒大姐说,我——我还没有女朋友呢!郁闷!
演员C:不会吧!那你身边的女生也太没眼光了,太不懂审美了!看这身板,(演员A站起,挺胸)这肌肉(拿起哑铃运动!),这线条(摆健美POS演员E)——哪一点比不上那什么“史泰辛格”!
演员A:史瓦辛格吧大姐!
演员C:对对对,就是那史瓦辛格和史泰龙地合体啊!不过不用担心,包在大姐我身上,只要你用了咱这个来自英国巴黎的高级护肤品,保证追你的姑娘排成排!
演员A:什么?英国巴黎?
演员C:不是吗?哦,想起来了,是那个伊拉克首都巴黎!
演员A:狂晕!哎,这不是大宝SO演员D蜜吗?
演员C:(抢过来)什么呀,差远了,这叫二宝SO演员D蜜,没听过那个广告吗?
演员A:什么广告?
演员C:就是那个“自从用了二宝SO演员D蜜呀,皮肤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您瞅准了,二宝SO演员D蜜!”
演员A:有没有搞错!
演员C:怎么会搞错呢,看在咱们姐弟俩有缘,算你250了!
演员A:怎么又是250呀!晕菜!
演员C:嫌贵呀!那这样吧,我也大放血了,你给180得了!我们的产品可保证质量,绝对用不死人的!而且买一赠一,还免费赠送一张鹊桥婚姻介绍所的优惠券呢! (给演员A一张名片)
演员A:什么?鹊桥婚姻介绍所五星级红娘,人称少男初恋杀手之-----秋香姐!
演员C:嘻嘻,不好意思,这都是大家对我的爱称!我们得宗旨是要让每一个向你一样的帅哥,皆有所归!是吧帅哥,你可是人见人爱、风流倜傥(zhou演员D演员Ang)——
演员A:(傻笑)嘿嘿,我有那么好吗?
演员C:当然,OF 演员COURS演员E!
演员A:大姐,真缘分呀!好,我买了!
演员C:再见,帅哥!
演员A:谢谢了!帅哥,嘿嘿,还是第一次听女的这么称呼我,爽!180买了瓶二宝SO演员D蜜,嘿,还真对得起这张脸!
演员D:(踹门)
演员A:谁呀!进来!(开门)
演员D:(对视,放男儿当自强歌!蒙古式摔跤动作)(拿出菜刀)兄弟,买把菜刀吧!
演员A:(发抖)什——什么?
演员D:别怕嘛兄弟,俺是杀猪的(放猪叫声,杀猪的动作),俺不杀人!买把菜刀吧兄弟!
演员A:我——我一个穷学生,买把菜刀干——干什么?
演员D:当然有用了!俺这刀可不是杀猪刀呀。专家说了,这可是高科技的,天下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那个——伽马刀!怎么样呀兄弟,买把回家玩儿去吧!
演员A:什么?回家玩儿菜刀!
演员D:有啥不行呢!俺的刀用途可多了!
演员A:菜刀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演员D:这你就不懂了!俺的刀,能切菜,切肉,切黄瓜、西瓜——对了,他还能削指甲,拉双眼皮来!广告里说得好啊:伽马刀,伽马刀,俺选择,俺喜欢!
演员A:那是安踏运动鞋!
演员D:都一样呀兄弟,咱哥俩一见如故,看这长相就像亲兄弟一样呀!看在兄弟的分上,俺就便宜你了,这刀,你给100块了!
演员A:这不明抢吗?
演员D:啥?抢,俺的词典里从来就没有抢这个字儿!少罗嗦,快拿钱!
演员A:我——我——(拿出钱舍不得放手)
演员D:(抢过来,喘气,走过去拍拍 演员A的肩膀)兄弟,爽快,这刀归你了你,哥们闪了!(下)
演员A:唉!就这么把菜刀要100块!
演员D:啥,嫌小?下回给你整个大的!
演员A:(凄惨地仰天长叹)男人对自己狠一点!看我拿了这刀,谁敢欺负我,
演员E:(把演员B踹上台)
演员B:(嗲声嗲气)哦!干什么?温柔一点行不行!讨厌!
阿成,原名王阿成,1948年11月生于黑龙江,祖籍山东博平。当代著名作家,系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主席。其短篇小说《年关六赋》获1987-1988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赵一曼女士》获1995-1996年鲁迅文学奖,及其他多项奖励。主要著作有:《年关六赋》、《良》、《空坟》、《闲话》、《捉襟见肘的日子》、《胡天胡地》及长篇小说《忸怩》等;并著有随笔集《哈尔滨人》、《胡地风流》、《影子呓语》。作品被译为英、法、日、俄、德等多种文字出版。
1
江老先生是哈尔滨的坐地户,乳名叫宝子,是瘸子。北方人给子女命名,多带宝字:大宝、三宝、宝珠、宝银。单是‘宝子’,母亲觉得生硬,就唤他“宝儿”。站在栅栏院里,冲街软软悠悠地喊:“宝儿――来家吃饭啦――”听着有些古色古香,暖了母亲的心。
江老先生的家在道外区。道外区的巷子很多,窄窄的,两面高墙,一色青砖,间有青苔漫着。江老先生的家临着江,是泥房单顶。只是很破旧了,四面危墙用杠子支着,是独门独院,北面临着一条热闹的街。院子拾掇得很干净。院子东西各植一株多花老桃树。恰春风越过万里长城,到了这里,只一夜的工夫,脱胎换骨,万朵齐绽,很爽眼,香了四邻。
母亲的二老仙逝,家徒四墙,院徒桃花,风兮,雪兮,终而沦落风尘,卖身以为生计。
母亲下海后,在家里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宋孝慈。宋孝慈背离妻子南北闯荡,陌路谋生,是济南人氏。很年轻。下了船,经人指点,就宿在这里。
是夜逢春,漫天爽着小雨。雨簇桃花,潇潇洒洒,播一庭清香。宋孝慈进来,收了油伞,撂了行囊,缓缓转首,见半掩在纱帐中的母亲,婉婉约约,一双秋瞳,两黛春山。惊了脸,心里叹了好一阵。
母亲见旅客两道箭眉,一身英气,且行止温文尔雅,心中落下许多安慰。便到灶上给他温了酒,又去院中剪了一绺雨下新韭,置两碟小菜又擀了面条,并格外卧了两个鸡子儿。端到桌上,说:“趁热”……说罢,便退到一旁替他烘烤半旧的湿衫。
道路坎坷,人世艰辛。宋孝慈稳稳地坐了;呷温酒,听雨声,品热面,觉得不是家中,似家中,便湿了眼。
“怎么干这个……”宋孝慈蔼声地问。
母亲说:“命呗。”
“怕么?”
母亲听了,心里烫烫的,不觉落了泪。
宋孝慈起身拉着母亲的手,坐在一起。
雨下得很精道,齐刷刷,松一阵,紧一阵,落到草房上,扑籁――扑籁,闷闷的,压得心里好沉。
宋孝慈在母亲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因囊中羞涩,心里实在盛不下母亲一片温情,便硬了硬心,找个借口,走了。
走的那天,也下着小雨。母亲擎着油伞,顺着多柳的江坝,一直把他送到道外的船坞。
在码头上,母亲把旅客给她的钱,分出大半给了他,说:
“穷家富路,带着吧。”
宋孝慈掂着掌中的钱,低了头,说:
“我还来……”
母亲笑了,只是柔柔地看他。
宋孝慈又说:“多保重。挣了钱,我就回来,把房子修修,太旧了,心里放不下……”
这一句,母亲没想到,半天哀着脸,说:“有你这句话,就够我享的了……你放心走吧。”
宋孝慈上了船,隔着雨,俩人都摆着手。
母亲想喊:我怀孕了――
汽笛一响,雨也颤,江也颤,泪就下来了。
四年过去,宋孝慈回来了,一领长衫更旧了,见了母亲,愧着脸,指着院里的房子说:
“这房子……我自己动手,修。”
母亲流了泪,嗔着脸,说:“见了我,也不问我好不好,就说房子。”
这年,江老先生四岁。伫立在一旁呆呆地看。
母亲说:“宝儿,这是你舅舅……”
四目相对,江老先生便觉得这一双眼睛亮亮的,很亲切,好像早就认得。
2
江老先生的母亲因是妓,便要常到“圈儿里”的小窑馆做生意。其实,母亲只能被叫着‘“。”妓“是兼以歌呀,舞呀,杂耍之类做饵,再兑之皮肉,钱来得很不容易,须有格外的本领。狎客一般都很下作,那事之先,必要令其歌舞杂耍一番,再给两个耳光,见精神了,闹到日上三竿。则不然。白天,在家里要干些粗活儿:洗衣呀,纺线呀,揽些刺绣的手工活呀。到了掌灯时分,一律急急地换了新装,抹些粉脂、口红之类再半掩其门,一边干针线活儿,一边用眼睛瞟着街,候着。倘若家里无客,便顶着黑,急急地赶到春巷的小窑馆去,一并挤在穿堂的条凳上,再候。谓之”坐灯“。条凳后面是一檀色曲尺形高柜,里面歇着”老鸨“,专事笑脸,看茶,贺喜,收钱。狎客打开软帘,斜了进来,挨个地瞅,捏捏肩膀,端端下巴,皮松肉紧,决不含糊,严然相马。一俟中了意,便嚷:”干她。“
宋孝慈回来后,母亲就从不在家里接客,晚上就到圈儿里的小窑馆“坐灯”。宋孝慈就陪着江老先生在家里一道睡。白日里,他便光着脊梁,担水,和泥,脱坯,修房子,并苫了厚厚的房草,看上去,再挺个七年八年,没问题。闲下了,就剪修院庭中的那两株桃树。修剪得很仔细。浇水,施肥,松土。草木通情,给他抽出许多新技,姹紫嫣红,开得潇洒。每值早春,宋孝慈便要剪下一篮,领着江老先生到附近的“圈儿里”去卖。
道外的圈儿里一带,为哈尔滨有名的烟花柳巷,版图较大,桃红呀,柳绿呀,单是公就有3000多人。荟芳里、大观园你拥我挤,春楼鳞次。此局门外,常挂一牌:“两毛找四”。两毛钱一次云雨,是一般小窑馆的市价,一毛六就便宜了些,常常床不虚席。春楼外是一环形街道:卖彩线卖胭脂卖玉容宫皂,“上江土下江货,女招待七八个”、“专治鱼口横痃、五淋白浊”,以及缝裢补绽、洗浆衣物,连同各种瓜果梨桃,灿然锦色,往来梭织,鼎鼎沸沸。
宋孝慈挽着篮子,领着江老先生在街上款款地走。江老先生的眼睛便觉得有些不够使。舅舅说:
“宝儿,喊呐,啊?”
江老先生便冲着春街稚声稚气地喊:
“桃花来――桃花来:人则武士,花则桃花。买来――”
这后一句,是宋孝慈教的,很灵。狎客听了,就打开后窗:
“小瘸子,来两枝儿。”
卖罢了花,宋孝慈便领着宝儿到横街里的“万国饭店”去转转。
万国饭店,其实是一条专卖俗食的长棚,足二里。卖甚的都有:小米捞饭、高粱米豆饭、流浪鸡、花子肉、馄饨、切糕。切糕还分两种,一谓黄米切糕,以芸豆合之。一谓江米切糕,佐以青、红丝果脯之类。都很享眼。舅舅驻了脚,蔼声地问:
“宝儿,想吃么?”江老先生一脸严肃,说:“再看看。”
舅舅便笑了,背起江老先生,说:
“走。吃面去。”
鸡丝面,是万国饭店的上品。很讲究,都是“双合胜”的嫂子面,海海一碗,有鸡丝、紫菜、蘑菇、海米、香油。有的卖主,还独出心裁,放上一二片黄梨,咯吱咯吱一嚼,很脆,开胃口,也养身子。一般圈儿里的狎客闹完了,都来吃它,并久之成俗。
舅舅并不吃,从旁边的菜摊,沽一碗浓浓的热茶,坐在条凳上慢慢地呷着,看着江老先生吃。
江老先生觉得舅舅真好。
母亲每每从圈儿里回来,舅舅总要给母亲做一碗热面,并卧上两个鸡子儿。再到灶上给母亲烧了洗脚水,候着。
吃罢了,洗罢了,母亲便倒在炕上死死地睡。舅舅悄悄地拉着江老先生,锁了院门,到松花江边去。
江天很阔。宋孝慈坐在江坝上,燃了一支烟,顺着眼,看着稳稳东逝的江水,瞅着江面上的千舟万楫,半日无语。
江老先生玩得很快活。
春也去,秋也去,冬天便来了。
这一日,母亲见宋孝慈站在庭院的批干下发呆。就凑了过去,掸了掸他身上的青雪,柔下声来:
“他舅,眼瞅年关了。回家看看吧。”
宋孝慈低了头,沉吟半晌,说:
“我该出去闯闯运气,挣点钱,不能总让你遭这个罪……我也是男人嘛……”
母亲见他一脸的踟踌,知道他舍不下这里,心里热了好一阵,才说:
“你去吧。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又说,“出去常想着我们……抽空捎个信儿,叫孩子知道,这世上还有个疼他的人。”
宋孝慈听了,硬下了脸,果决地说:“我不去啦!怎么还不是一辈呢!”
“孝慈哥,”母亲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男人,就走。你不能光在这里瞎了自己的心思啊……将来,你出息啦,我当你的使妈就知足啦……”
宋孝慈去天津那日,母亲没去圈儿里接客。下黑,母亲把炕烧得好热。早早地吹了灯任着宋孝慈婴儿般地抱着,说了一夜的话。
清早起来,母亲给他煮了一盆热面,卧了六个鸡子。母亲说,“六”是个吉数:
六六顺。
吃罢了,母亲背着宝儿,过了霁虹桥,一直把他送到南岗的火车站。
那是冬天,没太阳。雪稳稳地下着,很厚实,足一尺。踩上去,咯咯吱吱,酸着牙根儿。母亲说:“火车上不比家,贼冷的,兜子里有瓶子白酒,挺不住就呷两口,热乎热乎,好。”宋孝慈点头:“哎。”车站的票房子是俄式建筑,黄色,大窗户,很浪漫,也很结实,房顶上也是厚厚的雪,一波一波的。天落得很低,火车的汽笛声和排汽声从那上面挤出来。宋孝慈说:“咱们照个相吧。有照相的。”母亲说:“不的啦,我的面孔很熟,旁人知道你同我会影,就容易错怪了你。”
最后还是照了。站到一起,母亲拽了拽他的衣襟儿,悄悄声,说:“孝慈哥,你雄着点……你走后,我拿出来看看,心里就踏实。”
3
宋孝慈走后,江老先生便觉得很孤单,看着庭院里的两株桃树也失了往日的精神,随着风,絮絮叨叨,听了,心里恹恹的。白日里母亲在家里时睡觉,江老先生便锁了院门,到松花江边去。
那时的松花江,水势极浩,沃沃野野,不但利之舟楫,且鱼虾之丰,也教人咂舌。江坝上,江老先生常常抱膝而坐,望江水东去,感渔舟唱晚,亦常常落泪。饿了,便沿着江边,拣些嫩小鱼虾,就着晚日的血色,啖了便是。吃罢,江天竟全暗下来,星星亦渐渐出齐。江老先生独自呆呆地看。
江老先生从小没人跟他玩。
江老先生的母亲,在圈儿里,每晚大约要侍候20到25位客人。都是苦力,他们的日子也是不好过,有的脾气也不是很好,且个个有力气,母亲很累,很苦,被人活拆了似的。迷迷糊糊,闹不清上面忙的是张三还是李四的事常有。
嘴里只是念叨孩子:“宝儿……宝儿……”怕是这孩子又要睡到船仓里去了。
午夜时分,窑馆里给煮一碗面。这里亦是海海的一碗,威谈还好,很热,烫嘴。
但须快吃。不然,误了急客,跳了脚,老鸨便要使眼珠子。古人说:“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商不如依门卖笑。”说得很优美。母亲吃的,常常要留下半碗,第二天热了,给江老先生。母亲说:“这是细粮,你仔细着吃么。这样慌张,怎么能品出味道来呢?”说罢,还要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一点儿也不像你舅舅。”
江老先生觉得母亲老了,脸色也不是很好……
4
八年过去,九年春上,江老先生14岁的时候,宋孝慈回来了,那时母亲已过世两年了。庭院里败草枯枝,两株桃花也随着母亲去了。只留得两架枯干矗在那里。那天春风很大,松花江正在爆起冰排,隐隐约约,轰轰地响。泥房上厚厚的房草,被风一绺一绺地掀,在半天上随着风“咝咝”地叫。
乞儿似的江老先生看着站在庭院里的宋孝慈,已经不认得了,笑着说:
“先生,我妈早死了,你上圈儿里去吧,那有女人。”
“宝儿……”宋孝慈失了声,“宝儿,你不认得舅舅了?”
江老先生怔住了,缓过腔来,立刻奔到枯死的桃树下,死死地抱着树干,放开喉咙,野野地喊:
“妈――舅舅回来啦――”
“妈――你听着没有――”
宋孝慈僵了脸,问:
“宝儿――你怎么啦?”
江老先生松了树干,转过身来,竟是一脸的泪:
“舅舅,妈说,你回来了,让我在桃树下告诉她一声……她说,她能听着……”
这一夜,宋孝慈同宝儿说了好多。宋孝慈问:
“宝儿,你妈临终前,留下什么话了么?”
“妈给我留了你的地址,告诉我:不到饿死,不去找你。”
宋孝慈听了,泪水止不住,就任着蜿蜒下去……
翌年。宋孝慈办了“东亚棉纺公司”。家眷也从外地迁了来。并把江老先生带到厂里,让他当了更夫。
江老先生很懂事,人前人后,从不管他叫舅舅。
宋孝慈总是稳着脸,很严肃,做事也很精明。听厂里人说,他的公司是天津宋裴卿的子公司(说不准)。晚上一有空暇,他便到更房来看江老先生。江老先生远远地见他来了,便躲了。宋孝慈见更房锁着门,就坐在外面的条凳上,燃支烟,吸罢了,再燃一支,见江老先生仍未回来,心里就明白了许多,便站了起来虚着身子,冲着暗处,哑着声喊:
“宝儿――有事,就去找舅舅……”
江老先生在暗处,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有话:“妈,你也听见了吧?
东亚公司于当时工人的眼里,是很不错的。厂房的山墙上高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愿人怎样待你,你就先怎样待人”几个繁体大字,均为紫蓝色,并用白油漆框着,很艺术。公司的每个职工手中都有一本宋孝慈亲自撰写的《东亚铭》。这一切,江老先生都记忆犹新,并感悟到许多东西,遵守得也一丝不苟。有些条文,江老先生竟能倒背如流:
主义:人无高尚之主义,即无生活之意义。事无高尚之主义,即无存在之价值。团体无高尚之主义,即无发展之能力。
作事:人若不做事,生之何益!人若只作自私之事,生之何益!人若不为大众作事,生之何益!人若只为名利作事,生之何益!
逝者如斯夫――
宋孝慈是哈尔滨光复前去的台湾。临行前,偕同江老先生到了荒山坟场。
坟场很好。尤属一轮混血般的晚照悠悠地悬在西头,就更壮眼:阔阔地展开,一坟一枝牵连不断,杂乱且有法度;荒荒疏疏的蒿草之中,间有昆翅的婆裟与鸣叫。
北方文化:凡做奸犯科连同妓妓者,断气后,都要埋在另一场,免得乱了阴宅的纲常。
母亲的坟就置在另一场,是阴面,有丑丑的碎石散散地簇着。母亲是良,碑就有些支撑不住,吃力地挺在那里,随着风,喘着,时断时续。碑文只五个字:
江桃花之墓
宋孝慈软了腿,勾头在地,恸着。
母亲用自己的碑影罩住他,深深地抚……
跪在一旁的江老先生说:
“妈,舅舅又要走了,我陪他来,是向你辞行的……”
宋孝慈听着,禁不住,就放声嚎哭起来。
晚照,血血地洇着。
宋孝慈涕泪交叠,苦揪着脸,说:
“宝儿他娘,我还回来……”
祭过母亲,宋孝慈拉着江老先生的手,说:
“宝儿,你妈生前有话,把你交付给我……眼下兵荒马乱,生意不好做了,跟舅舅一块去台湾吧。在那再办个厂……”
江老先生看着母亲的坟,用心想了一阵,转过头来,说:“我是个瘸子,就不去了……舅舅,你走吧……”
后记
宋孝慈走后不久,哈尔滨就光复了。江老先生因是瘸,被新接管的领导仍安排当更夫。1954年,宋孝慈给江老先生转寄了一笔钱,同年,因心脏病死于台湾。真名叫李春林。
莫道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江老先生已年逾六旬喽,动作也迟缓了,话极少,显得很谦和。厂里的工人称他“老先生”。
江老先生是去年死的,就死在更房里,脸上永远是老人的慈祥。
遗物中有一本很旧的《东亚铭》,厂长拿在手里,端详一阵,对工会负责后事的人说:“其它的,都随葬。这个――我留下!”
江老先生享年63岁。一生未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