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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又傲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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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翁子夜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临近硕士毕业,却因业余时间都被某无良导师占去,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导致家里老佛爷接二连三地给她安排相亲。

“今晚我要陪导师吃……”饭字还没说出来,母上大人已经挂了。倒霉的翁子夜掰着指头算了算,相亲是五点,陪导师见新博士是七点,快速了结相亲对象,然后全速冲向导师那里,这时间应该赶得及。

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坐在相亲宴中了。

对方是个公务员,母上大人喜欢的类型,看起来很稳妥,长相也很平和,她比较满意,高兴得多吃了好几口饭。

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大作,欢乐的《甩葱歌》听得相亲对象登时脸绿。翁子夜心道什么人这么没有眼力见,竟然在这种时刻让她出丑,一看来电显示,默了。

【英俊导师,千秋万代,胆敢不接,拖出去斩了!】

导师大人什么时候把她手机里的备注名改了?而且改得这么长,系统你真的认为可以吗?!

翁子夜在内心编了个糊弄老师的借口,泰然设成振动,继续对着相亲对象微笑。但是事实证明,翁子夜居然以为这样就能阻挡她导师的夺命连环Call,绝对是被相亲对象迷昏了头。

打电话的是谁?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毛头小子,是她的真・傲娇・魔鬼・导师大人。

因此,接下来的相亲过程,翁子夜就像坐上了拖拉机,口袋里的手机振啊振,它就是不停地振!翁子夜告诉自己:“挺住,不要屈服于恶势力!”

相亲对象忍耐道:“不用接听吗?”

“没关系。”翁子夜为自己的坚强而感动,“卖保险的。”

手机欢脱地振了半个小时,相亲对象面色发黑地说去一趟洗手间。翁子夜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有二十二个。她无语地点开通话列表,被标记成红色的未接来电一下愤怒地跳出来。

英俊导师,千秋万代,胆敢不接,拖出去斩了!

拖出去斩了!斩了!斩了!斩了!

翁子夜浑身发麻。

还有一条短信:子夜,在学校吗?许睿华。

夺命连环Call似乎告一段落,翁子夜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估摸着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拨通了许睿华的电话。她以为许睿华一定焦急地守在电话边,一听见响声就赶紧接起来。结果,忙音过后……

对不起,该用户对您的号码设置了拒接。

老师,您为什么要在挂断后还设置一个自动答复,生怕别人不知道您傲娇吗。

她叹了口气,耐心地一直拨,导师大人傲娇地坚决不接,拨到第二十三个的时候,忙音中,相亲对象回来了:“不好意思,等了很久吧。”

翁子夜一边笑道:“没有没有。”一边准备不抱希望地挂断,谁知却通了。

“喂,子夜。”

许睿华的嗓音无端地让她眼皮一跳,离座强笑道:“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嗯,准备毕业论文的资料。有什么事?”

“你说你在做什么?”

“准备论文的,”她一抬眼,结巴了,“资、料。”

许睿华一身西装,电话贴在耳朵上,俊逸儒雅,风度翩翩,脸上是标志性的和善微笑。他走过来:“子夜,怎么提前就开吃了,怕一会儿为师喂不饱你吗?”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要去干什么不纯洁的事情似的,相亲对象立马站起来:“他是?”

许睿华笑眯眯的:“她男神。”

翁子夜解释的话一下噎在嗓子眼里。

虽然让相亲对象听到这样的答案,基本就等于吹了,但是如果翁子夜胆敢反驳说:他不是我男神,只是我硕导而已……

她就可以去死了。

她苦恼地想要两头讨好:“虽然他的确是我男神,但其实也是……”“我导师”三个字还没说出来,相亲对象就愤然离席,然后又折回来,泼了她一头酒。

翁子夜变成落汤鸡。

许睿华同情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呢,太没风度了,于是很有风度地从他们的桌子上随便抓了最大的一个容器,泼了那男人一头火锅。

男人顿时被烫成猪:“你、你干什么?!”

许睿华指着翁子夜的头:“你干什么?”

那男人居然更无赖:“我手滑了!”

这样不爷们的行径让许睿华怒了。他看了看桌子,把翁子夜调出来的黑暗酱料扣在男人头上:“我滑了两次。”

男人成了屎黄色的猪,暴怒:“我要告你伤害罪!”

许睿华诚恳道:“我是法学教授,公安都是我同学,法院都是我亲戚,请你一定要努力地告,狠狠地告,锲而不舍地告。”

男人即将气炸,翁子夜抚额。

“他是我导师,”她终于找到机会解释,又诚实地说,“而且只是副教授。”

许睿华不嫌弃她一身是酒,揽着她去洗手间:“下个月就是正的了。”

清冷睿智、风华绝代的许教授一路护着学生去洗头,由于太过清冷睿智,太过风华绝代,居然没人敢拦住他,为火锅酱料男伸张正义。等惊愕万分的相亲男想要再找他的时候,人家已经带着受难的姑娘离席而去。

2、

“嗯哼,准备毕业论文的资料?”

翁子夜刚刚去理发店里洗了头,此时在服装店选衣服,见许睿华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众等女朋友的男士中,托着下巴向她挑眉,顿时一激灵。

虽然她三年间胆子越来越小,却也学会了反击:“嗯哼,老师你跟踪我?”

许睿华大言不惭:“这都被你发现了。”

翁子夜顿时抓狂,她怎么忘了这是她导师大人。导师大人他什么都有,就是没脸没皮。

“再敢因为相亲这种事不接老师的电话,小心老师挂你的论文。”

“每一科您教的课我的论文都被挂了好几十次才能通过,这种威胁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许睿华掐着下巴:“毕业论文。”

翁子夜顿时惊了,差一点就直接跪下去,抱住他老人家的大腿,说小的再也不敢了,不要让她重蹈当年临答辩被挂的学长的覆辙啊!但她居然撑住了,狗腿道:“老师息怒,学生给您买橘子。”

她导师的爱好有点像某种灵长类动物,最喜欢橘子。

许睿华似乎觉得很有趣:“那如果我说再敢相亲,就挂你毕业论文呢?”

翁子夜想起今晚那个泼妇一样的男人,沉痛道:“小的再也不相亲了。”

许睿华似乎解决了什么担心已久的棘手问题,心情顿时好起来,一直春风满面,还愉悦到要帮她付裙子的钱。翁子夜大惊失色赶紧阻止,才避免了因为一条裙子可能引起的更多惨祸。

总的来说,翁子夜认为自己是一个厚道的小孩,觉得无论是为了导师的身心健康,还是自己的毕业论文,都要多给她的真・傲娇・超・魔鬼・导师大人多买点橘子,求他高抬贵手别再折磨自己。于是,后来的一个月,翁子夜去导师办公室去得格外殷勤,许睿华被各式各样的橘子养得极其滋润,幸福地上火了。

天气越来越冷,临近期末,翁子夜一直埋头苦读,直到听到了一个惊悚的消息。

他们院大二有一个问题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学习风气极差,上课基本不来,作业基本不交,其他老师得过且过也没有什么,但今年他们有一门许睿华的课。

许睿华把他们班一大半的人都挂了。

然后她又听学姐说了一个消息。

许睿华没评上正教授。

翁子夜惊恐地问学姐是怎么回事,学姐神神秘秘地看看周围:“尹仲你知道吗?”翁子夜想起来一个将近四十多快要秃顶的男老师,教民法,副教授,兼任教导主任。

“尹仲也是今年评教授,但每年的评选有名额,他手里握着教学业绩,凭教龄不足这一条把许老师卡下去了,估计是想让自己机会大一点。不过到头来他也没评上。”学姐凑得更近一些,“听说是学术造假,也不知道怎么被揪出来的,但好像尹仲认为跟许老师有关系,特别恨他。”

翁子夜恍惚地听着,她觉得看导师最近的状态,这件事不像是他做的。许睿华的专著、论文、项目,完全足够破格提升,被人用教龄卡下来,就像满心期待,却因为完全可以忽略的事落空。他自尊心那么强,一定非常难受。

其实许睿华一直被某些老师排挤。一是因为他是美国著名大学的JSD,这种履历在他们大学并不多见。二是他行事作风也跟很多老师不大一样。就说挂科这件事,老师们一般是能不挂就不挂,许睿华却很刚正,给每个班上第一节课就要说明:“不好好学习,结果期末挂掉,千万不要来门口跪着,朕只会对你说,跪安吧。”

然后,他教的班就真的会有不少人挂科,不过不挂的人因为很努力地学习,成绩也高得恐怖,毕业后几乎所有人都会说:“只有国际法的知识还留在脑袋里。”

她曾经问过:“您知道同学们都说您太严厉了吗?”

他难得显露出对国内学术风气的不满:“那是其他老师都太不负责。”

翁子夜也曾经深以为苦,后来才发觉他这样做的难得,见他如今被人使绊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疼。她不经意看了一眼日历,惊觉已经是这个时日了。研一时许睿华就把自己的生日输进她的备忘录,说一定要记得送礼物哦,不然就挂你论文哦。但她三年来都因为教师恐惧症没送过,许睿华也的确依约一次又一次地挂了她的论文……嗯,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学得比其他人好很多。

况且,作为期末成绩评定的论文和考试,他从没挂过她,这便足够了。

她思考许久,跑出去买了一条围巾,又思考许久,决定谎称这是自己织的。

围巾这样老套的礼物,如果说是随便买的,高贵冷艳如许睿华,肯定看也不看就擦桌子了,说是自己织的,没准他还能因为这份心意,勉为其难地挂到衣柜里去收着。

在去许睿华的办公室之前,她还想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3、

许睿华办公室门口果然蹲着好多大二的学生,翁子夜去敲门,里面冷冷道:“不给加分,敲断手自负。”翁子夜:“是我。”门倏然就开了,许睿华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外面蹲着的学生,学生们觉得背后发冷,作鸟兽散。

许睿华把她拉进去,为了保险还是锁上门,看她背了个包:“橘子放在包里会闷坏的,你母上大人没教过吗?”

“不是来送橘子的。”翁子夜一下紧张了。

许睿华倚在办公桌上:“那是来求我别挂你论文?”

翁子夜扭扭捏捏:“老师,今天是1月12号。”

许睿华皱眉:“所以呢?”

“所以,”翁子夜从包里拿出来围巾,“老师生日快乐。”

许睿华愣了一下,似乎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没愣还好,一愣,翁子夜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看向手上的围巾,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居然忘了包装?!

她胆战心惊,想把装在花花绿绿塑料袋里的围巾再塞回去,企图伪装自己没带礼物,老师您什么都没看见,却被许睿华抢先,把围巾夺了过去:“这是什么?”

翁子夜硬着头皮:“礼物。”

许睿华又愣了一下,把围巾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微笑着耍傲娇:“在哪儿买的?这么丑。”

翁子夜恨不得一头撞死,下意识地继续着瞎话:“我织的。”

这回许睿华彻底愣了。

“你织的?”他呆呆的,“为我?”

翁子夜也呆呆的,觉得今天的导师莫非是别人易容的吗?却听许睿华嗓音低沉:“子夜,闭上眼睛。”她傻兮兮地闭上眼睛,许大导师的话她从来不曾质疑。

而后,就有什么贴上了她的嘴唇。

她感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另一个嘴唇。许睿华在她心中是清冷高大的,她甚至没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吻她的,正是他。她吓得睁开眼睛,看见许睿华的鼻梁和浓黑的睫毛。而那个吻正在加深,仿佛不满她的僵硬,许睿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唇齿间越发缠绵。

翁子夜大脑里轰的一声,觉得理智碎了一地。

许睿华离开她,还握着她的肩膀,目光炙热,那是她从没见过的表情,好看得让人心动。

“谢谢你子夜,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的眼神堪称温柔,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翁子夜于是说了些什么。

她头脑空白地退了一步,说:“老师,你疯了吗?”

许睿华怔了怔。

翁子夜不待他再说什么,打开门冲出去,经过镜子的时候,看见自己嘴唇发红,面色煞白,她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一看竟然是刚进楼的尹仲。身后,许睿华跑出来:“子夜,回来!”她连忙顾不上道歉,又开始冲,终于出了办公楼,冲入这年一月十二日,厚厚的大雪中。

那样的寒冷里,有什么东西那么火热,火热得让她害怕。

4、

翁子夜受到了惊吓,许睿华就没有橘子吃了。

一天她在走廊上与许睿华相遇,许睿华直直地看着她:“子夜。”翁子夜抱着的书直接掉了一地,她慌忙收拾好之后,头也不抬就逃走了。最后往回看了一眼,许睿华定定地站在走廊中央,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那样子让她胸口发痛。

翁子夜其实并不讨厌他,只是她的性格好像蜗牛,遇事首先缩头躲起来,在壳里想明白了才会探出来。谁知这回她头脑转得神速,三天就想明白了,想要往教师办公楼冲,中间想到许睿华那么傲娇,一般都是你不理我我就不理你,被她无视一定特别生气,又去买了一袋子最贵的橘子,接着往办公楼冲。

她性格慢,以为三天很短,没想到过了三天,也许已经晚了。

许睿华的办公室门敞着,她刚想欢快地叫一声老师,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她陪这人吃过饭,是今年研一的男生,很内向,很天真。

“许、许老师,您要我跟您一起陪何教授吃饭?我看翁学姐还没有回家,她不是您的御用作陪吗?”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许睿华淡淡地说:“其实她陪得也并不怎么好。”

翁子夜僵住,她知道他们俩在闹别扭,许睿华要找陪客自然会找其他人,却没想到原来三年间,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好。

她居然有些想哭,但心想这算什么,她本来就不善言辞。想要推开门进去。却听那男生像是看到什么,慌了:“老师,你怎么了?你不会是喜欢翁学姐吧?”

翁子夜心惊,却很想听许睿华的答案。然而,里面沉默许久后,许睿华忽然大笑起来,笑得那男生都不敢说话。

“你的脑袋是学习不认真傻掉了吧?不过是个小女孩,好使唤一些,叫她作作陪也就罢了,喜欢她?别开玩笑,等她毕业了,”他漫不经心,“也只不过是换个作陪的人而已。”

一席话让翁子夜冷到骨子里。

上次掉了一地书,这次掉了一地橘子。里面听到声响,门猛地敞开,许睿华看见她,本来表情有些痛楚,一下转为惊愕:“子……”

翁子夜用极细的声音问:“您跟我,就是陪小女孩玩玩?您只是觉得我好使唤,所以一直在使唤我?如果您做了什么,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我快毕业了,也就没用了,说换就可以换掉?”

许睿华眼中惊痛,翁子夜背后响起脚步声,但她觉得无论谁来都不会影响,她的声音压得只有许睿华能听见,她可以说真话不用顾虑。直到这时,她都觉得许睿华还是她心目中那个清高正直的人,不可能随便对女学生那样做,她不可能是被欺骗了。

谁知许睿华的神色却渐渐冷了。

“没事吗?那就快走吧,老师在跟你学弟谈事情。”

翁子夜不知道这算什么,怔怔地向后踉跄了一步,似乎又撞在什么人身上,看见一个半秃的头顶,然而她已经没心思考虑这些,声音颤抖:“知道了。”

她回了寝室,写下了一份导师更换申请书,打印出来放在手边。她一边看,一边冷静地想,不是因为舍不得许睿华,是因为毕业论文是大事,不能让情绪影响了。她一边这样冷静,一边发现自己流了满脸的泪。

许睿华曾经在一分钟内,以“讨论的问题完全没有价值”毙掉了一篇临近答辩的毕业论文,弄哭了准备了大半年的学长;曾用五分钟,以十万个为什么,逼问出她的室友林木鱼父母离婚,所以读硕士完全是为了好找工作,林木鱼也痛哭离开。

然后用了三年,让翁子夜泣不成声。

她等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忽然很想看到那个长长的备注名,这回绝对不拖二十二次,只要肯响一声,她就立即接起来说“我知道您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您”。

可终究一声也没响。

翁子夜浑浑噩噩,花了五分钟填完变更申请表,花了五分钟走到尹仲的办公室,看见尹仲似乎才回来,像有什么奸计得逞似的笑着,半秃的头上覆盖着一层雪花。他看了翁子夜的申请表,眼睛一下发亮:“怎么突然想要换导师?已经三年级了可是很难换的,难道许老师对你做了什么……”

无论他问什么,翁子夜都说没有,事到如今,她没必要毁了许睿华的名誉。

她恍惚想起下节许睿华有课。他曾经要求翁子夜,在没课的时候都要来听他的课,所以记得很清楚。这个点清洁大妈不清扫,许睿华更不会清扫,他办公室门前一定堆满了橘子。她不想让那些代表她愚蠢的东西再被许睿华看见,再被许睿华嘲笑,便想要去收拾。

谁知,许睿华的门居然没锁。

他是个对工作极其认真的人,不可能现在还窝在办公室里,翁子夜只当他是忘了,想帮他锁一下,推开门,却见办公室里站了个人。

许睿华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眉眼间全是震惊和脆弱,靠在书柜上似乎是站不住了,手都在微微发抖。翁子夜认出那是她刚刚交给尹仲的申请表,她一惊:“老师?”

然而,许睿华看过来,眼神猛然变得镇定而冰冷。

“你还来……做什么?”

他颤抖地拔掉钢笔盖子,极其潦草地在上面签了名,仿佛再拖一刻就要崩溃。

“翁子夜,你要换我?好!”他把申请书狠狠摔在地上,“你爱跟谁跟谁去!”

一瞬间,翁子夜如陷入冰窟。

她和许睿华,真的完了。

5、

寒假,翁子夜回到温暖的Q市,忽然变得爱吃橘子。林木鱼是她的室友,也是她的同乡,积极地拉着翁子夜去认识各种业界人士。

耳边听着老妈在打电话,似乎在邀请什么人来玩,翁子夜说了声:“我去跟律所的人吃饭了。”就出门去。

今天林木鱼带她见的人似乎都比较有权有势,一众人吃完之后又去唱K,翁子夜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窝在一边。忽然有个中年男律师醉醺醺地说:“那个,小翁啊,来唱首歌啊。”她硬着头皮想拒绝,拒绝不掉,只能接过话筒。结果那男人上来要跟她一起唱,又要跟她一起跳舞,跳得还是贴身舞,凸出来的肚皮贴在她背上,让她寒毛都竖起来了。周围的人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事,不仅不管她,还开始起哄,说抱起来抱起来,不抱?老吴你没种!

翁子夜好不容易熬过这首歌,借机尿遁,让林木鱼把自己的包拿出来后,忽然觉得很委屈。她委屈地坐地铁,委屈地回到家,委屈地往房间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子夜,回来了啊。”

“回来了。”她下意识回答,而后石化,僵硬地看过去。

许睿华穿着衬衫和休闲裤,坐在她家沙发上,脚上还套着她家待客用的棉拖鞋。

“老、老师?!”

许睿华看到她的一刹那眼神无比晦暗复杂,苦笑:“还没有那么的老,快来坐下,为师给你带了橘子。”

翁子夜不可置信,把她妈抓到卧室里:“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妈妈没有跟你说吗?”她一向护女心切的老妈此时却十分坦然,“妈妈邀请了许老师来爬山啊,就住在我们家对面的那个旅馆里。”

“爬山?!”

“嗯,爬山。”许睿华抱着胳膊出现在门口,眉间有一丝强撑,“我最喜欢爬山了,你不知道吗?”

他这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能喜欢爬山,翁子夜就天天给他买橘子。然而事实竟然真的就那样悲剧,她跟许睿华一起认命地爬台阶,气氛简直跌到冰点。

沉默了两个小时,许睿华沉沉道:“最近在忙什么?”

“找工作。”翁子夜低着头,却又想起那天的贴身舞,顿时恶心。

许睿华敏锐道:“怎么了?”

“没什么。”翁子夜想忍,但没忍住,“昨天去见了一些律师,过程……不大好。”

许睿华一下停住了脚步:“他们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她觉得就算说实话,许睿华也不会在意,随意笑笑,“被逼着唱了首歌,跳了支舞。”

哪知许睿华脸色一下沉下来:“找工作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下翁子夜被他惊到,也停了。

“不知道随便去那种聚会很危险吗?”许睿华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却焦急,“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发火,顿时胸口钝痛,偏过脸去:“晚上,陪我吃饭。”

当晚,坐在高档包间里,翁子夜恍然想,哦,她的陪吃作用还没被小学弟取代,依然是御用作陪。然而,她却完全没想到许睿华会带她来见这些人。

当地最大,全国前五的律所的合伙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是小许的学生吗?那一定非常优秀。”中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在一旁附和,省高检的检察官则拍着许睿华的肩膀:“许老弟,既然是你的人,还这么,嗯,漂亮,哥几个怎么可能不帮!”

许睿华还僵硬着,脸色不济:“把你的熊爪子拿下来,再拍我就挂了你侄女。”

检察官顿时收敛,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安静无辜如待嫁的女儿。

跟一众大人物寒暄道别之后,翁子夜与许睿华单独走在夜里,她脑袋发晕:“老师您是在……帮我积累人脉?”

她说出来就觉得自己可笑,她是专业作陪,怎么竟然以为自己是主角。

许睿华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什么东西围在脖子上,半晌低沉道:“老师的就是你的。”

翁子夜心颤,发现他刚才围上的是她送的围巾,顿时情绪决堤:“您这样反反复复的,到底什么意思?!”

许睿华一下顿住,面容在夜色中模糊:“子夜。”他转过脸去,夜色遮掩了他的神色,“正教授,我明年一定能够评上。”

这样突兀的一句,却带着胸有成竹的淡然,和感觉即便这样说对方也不会关心的苦涩。

“不仅是教授,无论是院长、校长还是去部委,我都会去做,因为看上的人能力不错,为了能够一直提携着,不被超过去,就算要改了这糟心的性格,我也会去完成。”

翁子夜眼中含泪:“您说这些做什么?!”

“子夜,”许睿华平静而专注,“人生的路很漫长,我愿意一直提携着你。”他眼神暗下去,“即便你已经不愿意了。换导师的事情,没有办成,我把文件撕了,至少毕业前,你都在我的名下。”

“为什么?”翁子夜害怕信任这个人,却再次遭到灭顶的痛苦,“你又在陪小女孩玩?觉得我好使唤,又想来使唤我?还是您觉得我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再换掉也来得及?”

“我说那些,只是因为在学生面前说不出真话。你问的时候尹仲就在旁边,他一直想抓我跟你的关系,我才不能直接回答。你走了我想去追你,但被尹仲拦住了,然后他就……送来了你的申请书。我当时看见你要换掉我,完全崩溃了,所以才……”

翁子夜弯腰大喊:“可我不是连作陪也陪得不好吗?!”

许睿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那是因为你一直不是作陪的,是我找了各种人做借口,才敢来陪你!”

喷泉的水光在他背后的夜空中绚烂,如同地上的星辰,美得令人心颤。

翁子夜脸上也满是水光:“什……么?”

“你陪得当然不好,因为作陪的从来不是你。”许睿华挡住脸,低声说,“子夜,我脸皮薄,你已经把我逼到绝境了,别再让我继续……说出心里话了。”

翁子夜觉得自己摇摇欲坠:“老师,您别跟我开玩笑,我开……”

“不起”两个字被淹没在他的唇舌中,翁子夜被他抱着,头脑中刮过疾风骤雨,充满失而复得的欢心,和害怕再次倾覆的痛苦:“您、您真的对我……”

许睿华把鼻梁埋在她肩上:“三年了。”

明明只有耗子的胆量却在强撑;觉得有趣带她去作陪,居然陪得很好;不知不觉被她套出了喜欢吃橘子的爱好;打二十二遍电话她能耐心地回拨二十三遍;还有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报复回去,应该没事时,她却其实什么都没有做,还送来安慰的围巾。

人人皆看到他锋利强大的外表,有谁能想到他当时竟也失魂落魄?

翁子夜觉得今天晚上的事实在太复杂,她要消化个一年半载,恍惚道:“老师,如果是因为围巾,其实那条围巾不是我织的。”

他想起这一茬,不禁笑起来。

“那种小事,我目光如炬,早就看出来了。”

6、

硕士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手拙到家的翁子夜居然开始学织围巾,把寝室里所有人的下巴都惊掉了。

五月,硕士论文答辩开始。虽然她的论文有英明神武的许大导师改了十几二十遍,她却还是害怕这种场合,不禁紧张。

评定论文的专家委员会全是院里的重量级人物,今年院长也在其列。许睿华陪着她一直走到答辩室外,中间碰上了尹仲。尹仲似笑非笑,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许老师真是对学生很好,居然连答辩都亲自陪着。”

许睿华点头:“所以学生们都很爱戴我,一到期末就守在我办公室门口长跪不起,表示敬意。”

尹仲被噎了一下,却不恼,反而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说起来,许老师好像待小翁格外不同,还见过小翁的妈妈是吧?”

翁子夜自从知道她和许睿华的误会是由这人造成的开始,见到他就一直绕道走,此时右眼皮一跳,心道莫非是去年她妈来学校见许睿华的时候,被他看见了?

“的确是个好孩子。”尹仲走向她,笑得人,“听说你妈妈对你特别保护,不知道对许老师跟你的关系怎么看?”

翁子夜一惊:“您什么意思?”

她很少这样对老师说话,这回是被戳到了痛处。她自从跟许睿华在一起之后,就一直考虑着怎么跟妈妈说。即使只差了七八岁,在她妈妈眼里,老师和学生有点什么,无疑就是犯罪。她想着只要一毕业,两个人不再有师生关系,应该就可以坦白,但听尹仲这样说,陡然生出恐惧。

“没什么。”尹仲满面笑容,“祝你答辩一次性通过,许老师,再见。”

他端着茶杯走过去,整条走廊的五月春光,竟因他的经过而变得阴冷。

翁子夜惊疑不定,走廊上没有人,许睿华脸色深沉,但还是拍拍她的脑袋:“别多想,专心答辩。”

许睿华一直把她送到答辩室内,自己在外面等着。这时比较早,还没有等着答辩的学生,他自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翁子夜看见他就觉得很安心,镇定了下来。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她有条不紊地展示幻灯片,因为许睿华已经给她做了好几次模拟答辩。问答时也答得很不错,连院长都在微微点头,笑着跟旁边的教授说:“不愧是小许带出来的学生,基础就是好。”

这时外面忽然有些喧闹,好像有人闯进了等候室,一进门就开始大吵大闹。有老师皱着眉头开门:“怎么回事?”刚好传进来一句:“许睿华,你用老师的身份威胁我女儿,强迫她,你还有没有师德,有没有人性?!”

这句话一出,整个屋子都静了。翁子夜听出自己妈妈的声音,大脑中一声炸响,浑身的血都冷了。

她妈妈怎么会来?!

院长:“怎么了?”

外面的声音一下停了,翁妈妈看见里面的门敞开,出来好几个领导样子的人,一下知道这里不是她以为的没人的办公室。翁妈妈立即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笑着想要退出去:“哦,这是在开会吗?走错了,走错了。”

然而,她退出去的路被一个人截住,尹仲端着茶进来:“你是翁子夜妈妈?你说子夜被许睿华……”他震惊而微妙地停顿住,“没事,这是我们院领导,你有事就跟领导们讲,不要怕,领导能为你做主。”

顿时,她明白了这一切是谁主导的,尹仲痛恨许睿华,他要把许睿华逼死。

等候室外面响起脚步声,答辩的学生陆陆续续来了,听到这样的事情全都惊呆,看许睿华的目光极其露骨,尹仲不易察觉地阴笑起来。

院长走过来:“学生家长,有什么事来我办公室说。”

要是被院长以为许睿华强占女学生,从此不要说他的前途,说不定连老师都不能再当下去,而且他那样清高的人,如果打上了这样肮脏的标签,他们两个就算还能在一起,也会痛苦一生。

翁子夜走出来,十分冷静:“院长,其实是我勾引……”

许睿华暴呵:“子夜!”

所有人一下静了。

许睿华清了清嗓子:“丈母娘请留步。”

翁子夜妈妈眼角抽搐。丈……母娘?

许睿华牵住翁子夜的手:“反正我和子夜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大家早晚都会知道,虽然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但为了避免误会,我们只能当众解释。”

院长沉声道:“你说。”

翁子夜连忙抱住许睿华的胳膊,等着他说他俩其实在谈恋爱。

许睿华很满意她的反应:“因为现在我们之间身份还有些尴尬,所以这件事才一直隐瞒着诸位。其实,”他笑眯眯道,“我和子夜已经定好她毕业就结婚。”

翁子夜差点一头栽倒。但时事逼人,她沉痛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绽开“我们真的很恩爱,请祝福我们吧”的笑容:“婚礼时大家一定要来捧场哦。”

此言一出,顿时炸开了锅。翁子夜妈妈表情惊悚。尹仲双目赤红。院长背着手掐了掐眉头。围观的学生们全部沸腾,纷纷开始发朋友圈,可想而知,今天晚上学校BBS铺天盖地都会是他们的消息。

院长神色疲惫:“小许,跟我来办公室。”

许睿华拍拍翁子夜的头:“答辩去,别分心。”然后从容离去。

翁子夜惊觉背后全是冷汗,她妈妈扑上来握住她的手:“你跟许老师真的……”

翁子夜顿时浑身僵硬,以为要被棒打鸳鸯:“妈,你听我解释!”

谁知,她妈妈转了转眼睛,忽然喃喃自语:“小许,小许,小许老师可是个金龟婿啊!”

翁子夜:“啊?”

7、

答辩完,翁子夜在楼外面的石阶上坐着,心神不定,知道自己这下是出名了。一只手在她脑袋顶上弹了一下,她连忙站起来:“怎么样?院长要罚你吗?不给你升教授了吗?”

“慌什么,”许睿华按住她的脑袋瓜儿,“没有那样不通人情的校规,没事。”

“老师!”翁子夜还是有些担心,“那院长说什么了?”

院长的面孔浮现出来。

“找了那么聪明漂亮的媳妇,是天大的福气,要是敢欺负人家,老子第一个找你算账。”

许睿华傲娇道:“嗯哼,老师?”

翁子夜反应慢半拍:“老……”

许睿华鼓励:“老?”

“老公!”翁子夜满脸通红,“你实在有点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