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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殇.水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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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暮春时节的曲塘小镇,古朴而富有诗意。朦胧烟雨将天地织就成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似有若无的清丽花香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在空中氤氲开去。虽雨丝阴凉密匝,但于顾潮生而言,也别有一番韵味。

促狭而又湿滑的石板深巷中,着一袭浅青色长衫的男子,用衣物裹紧了胸前的书籍,顶着蒙蒙细雨,匆匆赶路。慌乱间撞上一抹柔黄的影子,女子如一片浮云般,飘落在地,一声嗔怪让人心底酥麻。倒是那牙尖嘴利的小丫鬟开了腔,呵斥道:“你这浪荡公子,火烧火燎的,是去投胎吗?撞坏了我家小姐,你可是担待不起的。”男子一副剑眉朗目,英姿飒飒的模样,竟也儒雅谦逊,忙俯首道歉,直呼怪自己急躁鲁莽。女子许是气息未平,脸颊一抹潮红,似醉人的四月春桃,语带,道:“公子不必自责,天色郁郁,快些赶路吧。”说罢便拉着丫鬟,打着素淡的荷叶伞,施施然离去。人影已远,但那清新淡雅的脂粉香尚萦绕在书生鼻尖,目光望着那抹柔黄消失在街角,还恋恋不舍。旁边的店家啧啧叹道:“那小姐可真正是绝色倾城呢,瞧把这书生迷得失魂落魄的。”众人皆附和,无一不称赞那女子的才德兼备。呵,如此绝色佳人,与自己这落魄书生也确实毫无干系,还是莫做白日梦吧,快些赶路要紧!书生收了心,整理了书,欲行,却瞥见墙角一方粉色绢帕,捡起,花是并蒂莲,鸟是白头鸳鸯侣,紫线绣字书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述的也是儿女情长,刻骨铭心。

雨又密集了些,如珠落玉盘,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

整理行囊,尽快找住处吧!

魅歌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顾潮生到曲塘镇的当天,便被一群歹徒抢去仅有的几两碎银,文弱书生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由那歹徒骂骂咧咧离去。落魄之际又逢天公降雨,浑身被浇得湿漉漉。但幸好,最重要的宝物还在,便是那一背筐的书籍。

身无分文,客栈是断然住不了的,屈居于屋檐下也无法安心读书。晌午打听到一处歇脚的地――秦淮江边“望君亭”。有人道,江中有女鬼为恶,单单吸取男子精魄,修炼成精。有老人好言相劝不要去江边。顾潮生爽朗大笑:“谢各位好意,在下孤身一人而已,无牵无挂,若真能遇到个美丽的女鬼,讨来做娘子,岂不更好。”惹得众人皆摇头无奈离去。

夜深了些,江风凛冽。亭子四周挂着的铃铛随风摆动,发出清亮的声响。他整理了行囊,点起蜡烛,用书罩着,温习起功课。许是几日赶路周折劳顿,没过片刻,竟晕乎乎睡了过去。凉风吹灭烛火,整个凉亭陷入了黑暗中。

就在这时,一阵飘渺的歌声随风传来,让这漆黑如墨的夜愈发诡异。那苍凉、凄美的女声幽幽吟唱着:“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歌声自江心传来,由远及近,分外清晰。顾潮生惊醒过来,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平缓的江心波澜乍起,巨大的水花之上,立着一位身姿曼妙,容颜倾城的女子,她青黛娥眉,肤若凝脂。水花托着那女子至江边后,瞬间平复。若不是亲眼所见,顾潮生断不会相信世上有如此奇幻之事。一时间,竟也忘却了,害怕。

女子身上竟然滴水未沾,望着顾潮生痴痴地问:“顾郎,是你么?”语毕已是珠泪涟涟。那楚楚可怜的样貌,任谁看了都不忍。顾潮生正在踌躇间,那女子轻移莲步,纤纤柔荑抚过他俊俏脸庞。迂腐书生哪见过这般场景,顿时吓得推开女子,又觉有所不敬,忙低首作揖道:“仙子,在下粗鄙书生,万不可高攀,失礼之处,请仙子恕罪。”那女子沉默良久,转身坐在亭子的石凳上。这时,那哀伤的歌声再度响起,真真切切就在耳边。顾潮生望着那单薄落寞的身影,顿生爱怜之心,将自己的衣衫褪下,上前为她披上。女子抽泣着道了谢,继而悠悠地问:“公子,我说个故事与你听,你可愿意?”顾潮生不懂如何抚慰女子,但眼下,做个倾听者,让她一诉衷肠,未必不可。

缘起

秦淮河畔长乐坊,纸醉金迷烟花地。

她是长乐坊里头牌舞姬,明眸善睐,肤若凝脂,舒广袖,软回眸,浅低眉,不经意间流露万种风情。惹多少王公贵族散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

时人有言曰:“那落微姑娘的笑好比那烟暖云疏三月天,一壶醇香的酒,连人带魂都酥软。”她却不置可否,风花雪月,迎来送往中,她冷眼看惯了人情冷漠。就连那些历代的才女美后也不曾逃过这命运,苏小小长怨十字街,杨玉环自缢马嵬坡,鱼玄机慨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杜十娘为爱痴狂。也不过换了个人财两空香消玉殒。她便戒了这寻爱的念头,以为此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度日,不去碰触,便不会受伤。可无人告知她,原来,遇见爱,是这么轻易的事,竟如同坠入魔障,愈陷愈深,无法超脱。

那日,她与丫鬟在河畔戏玩,笙乐四起的嘈杂声中,她竟然听到礁石后面他微弱的呼救声,她闻声赶到时,看到他嘴唇青紫,面色苍白,平常只顾自己逍遥的她,在看到他那双如幽潭一般深邃的眸子时,便顷刻沦陷。始信,有一种爱,不须岁月打磨、积淀,就此沉沦。

她救了他,老鸨数落她,她却一改往日温顺的性情,以离开长乐坊做要挟。最终,老鸨不舍落微为她带来的钱财而应允。

他昏迷的三天里,落微悉心照料,亲自为他熬汤药、擦身、守夜。姐妹们都劝她:“落微,男人皆是毒药,万万碰不得,否则就自身难保啊f这世上最可靠的就是银票,何况他如此落魄!”句句是理,见惯了薄情寡意负心汉,飞蛾扑火痴情女的悲剧,便也觉世态炎凉了。可那时,因为喜欢,满心满眼都是他俊朗的眉眼,叫她如何听得进去?

苏醒之后的他,竟戏剧般失去记忆,惊慌失措地询问她缘由。落微望着他清澈的眸眼,镇定地告诉他:“你是我的相公,顾锦轩。”无人知晓她内心的挣扎和渴望,她受够了风月的无情,多么需要一个宽厚的臂膀来依靠!他亦有瞬间的犹疑,看到落微伤心欲绝的样子,终于信服。

落微恳求所有人都帮她隐瞒事实,编造了一个谎言来将他留在身边。从此,泛舟轻烟雾雨,聆听晚寺钟声,徜徉秦淮繁华,流连石潭双鱼,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弹曲舞蹈,他便在台下坐观,一杯清茶在侧,神情眷恋,眼神交错间,两情相悦,欢暖无边。她的每一个笑容都是为他绽放,弹出的每一个旋律都是为他而响,每一支舞蹈都是为他翩跹。

快活的日子并不长久,坊间的流言飞语让顾锦轩无法再忍受,铮铮铁骨男子汉怎能忍受被辱懦弱无能?他有他的骄傲和抱负,他说:“落微,相信我,我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让你一生幸福。”落微不忍他苦恼,便放手让他去搏。正值梨园的班子纳新,他便去了。

果真是青年才俊,他谱就的曲子空灵飘渺,令人心醉,霸王的豪情与悲壮,焦仲卿的文气与软弱,他都拿捏到位,时人盛传:“顾锦轩的戏文与落微的舞曲是这天下难

得的两样宝贝。”

落微以为幸福的时光也就不过如此!可是,世事难测,生命的暗角陡然揭开!

锦轩在戏班几日便出事了,她匆匆赶到梨园时,衙役已围满戏台,锦轩被按压在地,满脸恐慌地望着戏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衙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她的耳边――“顾锦轩,他杀人了!”心里轰然作响,锦轩望向她的眼神无辜、迷茫,令她心如刀绞!

落微去那阴暗潮湿的地牢探望锦轩,只一日,他便形容枯槁,眼神呆滞,只是一遍遍呢喃:“落微,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我也不知为何道具枪变成了真的利刃!我没有杀人,落微,你相信我,救我!”句句字眼如针,扎在落微身上,细细密密的疼惜与不忍蔓延全身。

你或许也该猜到的,这只是一个圈套。落微只好向县令求情。在见到落微那一刻,这个已年过不惑,身材臃肿,形容猥琐的男人只对落微说一句话:“姑娘,当懂些规矩,伺候好本官,人自然安然无恙!”落微心中百味杂陈,谁也无法理解她内心的苦痛,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为了他付出自己的一切。

那是一个漫长的夜晚,落微跌入人生中最可怕的梦靥,似乎所有的人,与他都在嘲笑她的不知廉耻,有一刻,她甚至想拿剪刀刺向身边龌龊的男人同归于尽。可是又多么不舍,那在牢狱之中的纯良男子曾发誓给自己的万千幸福啊。秦淮河畔,冰冷的河水来回冲刷,奋力的拭擦,却怎么也洗不掉那份肮脏与耻辱。

次日,皑皑晨雾中,他终于平安回来。他问落微是如何将他救赎,落微忍着内心的苦楚,谎称用所有积蓄换得他安好。这样的日子,她忽然害怕了,有太多阴谋让人束手无策,于是谢绝了所有人的挽留,辞别大家,与顾锦轩一起归隐山林,从此男耕女织,平凡生活。

不再有灯影重重,脂粉凝香,一处茅草屋,两厢知心人。也有烂漫深情的时候,她唱曲:“鸳鸯戏水情意浓,比翼双飞梦,只道神仙多逍遥,亦不及郎有情,妾有意。”锦轩便沉醉。他在素白卷帙上为她作画,画笔如生了双翼的蝶,上下翻飞,流溢的色彩是满满的爱意,绘成她绝世容颜。落微开始相信,自己要的只不过是一杯水的爱情,这杯水不必如酒那般醇厚,只要是自己心爱之人所纳,便就此满足,沉溺其中。

但,锦轩动摇了,抱怨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把他所有的才学与年华都消耗殆尽。他不甘愿就这样沉寂,于是告知落微要进京赶考,博取功名,许她更大的欢颜。那是他的梦想,她不愿见他苦闷,于是凑够盘缠送锦轩去圆梦。临行前的誓言铿锵动听,这样的戏码或许老套,负心陈世美,薄情世闻人,只是,落微仍痴心妄想,仍会有那么一丝幸运降临自己。

这一去,便是数年杳无音信,在岁月的流逝中,落微苍白了鬓角,荒芜了心海。到后来,有些消息传来,说那新晋状元叫顾锦轩,迎娶相国千金,仕途平顺。那曾经许了她幸福的男子,此刻锦衣玉食,享尽了人间繁华,怕是被利禄遮掩了心眼,忘却了共患难的糟糠之妻!又是三个年头的守候,他始终不见归来。

又怎会不恨呢?爱之深,恨之切。到如今,他又在何方?有人说,你去京城找他吧,或许他还记得你。可是,越是急迫越是怕,怕他真的负了自己。她便在一日一日的等待中消磨了青春,消磨了信心,将一生的美好时光陷于一场不曾有结果的等待。

落微在寂寥的夜里唱曲:“犹记当年复咏间,相视巧笑嫣然。自君别后霜瓦重,此恨无人共与说。还立近黄昏,寸心空切,强整绣衾,独掩朱扉,玉枕为谁铺设?夜长更闻传声远,纱窗映,银缸明灭。梦回处,梅梢半笼寒月。”道是: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常阴,惆帐旧欢若梦,遥遥幽恨难禁!句句都是痴恨,怨愤。

那刻骨的相思无望,心悔意恨,郁郁成疾,如今已病入膏肓。欲说还休,又是凉秋。

独自一人,梳乌发,涂蔻丹,环玉镯,黛青眉,潋滟唇,春葱手,红嫁衣,衬得落微如花娇艳。那华服之下,一颗心却冰冷,绝望。

她一步步走入冰凉的江水中,泪眼朦胧间,仿佛看到那一袭青衫的男子款款而来。他说:“落微,娘子,我来接你!”她最后一次想起那段快乐的时光,如一粒粒珍珠般熠熠夺目,却最终经不起俗世命运,灰飞烟灭。江水涌入口鼻,她仿佛拥抱着他,甜蜜地笑着,沉入江底。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释怀

沉静的夜里,唯有那女子嘤咛哭诉。

他感觉脸庞一片湿凉,是流泪了吧!他问她:“那么,你又是谁,是落微吗?”女子哀哀地答:“不,我只是一只魅,是落微残留在世间的怨念恨意罢了。我无法放下对他的恨,所以不肯堕入轮回。我在秦淮江边守了一年又一年,痴痴地等,等他给我一个答案。”

他问:“那你等到他了吗?或许他已经堕入轮回,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女子失控般摇头否认:“不会的,他说过要和我做生生世世的夫妻,怎么会忘记誓约?不会的,不会的……”

那一瞬间,顾潮生望着那可怜的女子,生出一计。他慢慢地走近他,将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落微,是我,我是锦轩。”女子惊讶地仰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男子,也是那般丰神俊朗,她痴痴地问了:“顾郎,真的是你吗?”

顾潮生抚平她皱起的眉,擦去清泪,向她讲述了另外一个故事。

当年,他上京赶考,秉烛夜读,终于博得功名。他原想幸福近在咫尺了,准备赶回家乡去接落微。但谁料得世事阴险,他被冒名顶替,功名与荣耀尽数夺去。奸人娶了相国千金,将他逐出京城。但他从未放弃过回去找落微,可是,天不遂人愿,当他终于攒够了银两,却积劳成疾,染了重病,在愤恨中绝望离世。

落微从未料想故事的结局是这样,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他,从前世到今生,他们的光阴总是在错过。而如今,她终于等到了,虽然已是两种不同的命运,还是未能和他在一起,但她已经释怀了,因为终于有了圆满的答案――他爱她,生生世世。

女子的眉眼再度浮起笑意,望着顾潮生,“公子,谢谢你。我该走了。”转身的刹那,一滴清泪落在顾潮生手背上,他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他只觉得心头剜痛。他并非顾锦轩,只是不忍看她纠缠于深深的恨意中,从而编了那样一个谎言。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落微也已知晓,只是她累了,几世的等待,熬干了思念与耐心。这样的借口,抑或欺骗,于她来说,却恰恰是解脱 那滴泪还在手背,他舌尖轻舔,是微甜的。只有幸福的眼泪是甜的。

远方,一轮红日已经升起,云开天晴,霞光万丈。

今生

曲塘一年一度的花灯会。

顾潮生在河畔赏灯。斑斓闪烁的灯光中映出女子明媚笑妍,一瞬间,恍了心神,将她投放的荷花灯拈起,呈在掌心,细细把玩。

那女子前来索要,竟是初到曲塘偶遇的那位姑娘。眉目间,又多了些深情。而她,望着这个男子,亦浅笑吟吟。

他将收起的那一方绢帕递于她,怯怯地问:“姑娘,请教芳名?”眉眼间诚挚,恳切。

女子接过帕子,羞红了脸颊,声音宛若黄莺般动听:“谢过公子,我叫落微。”

顾潮生啧啧赞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好名啊。”

两两相忘间,暖意丛生。手中的丝帕紧握,有馨香满溢,心脏的跳动激越,轰鸣。 道是:二月十二花朝节,花朝月夜动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