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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轮椅 像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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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时不幸落崖受伤致残,伤得不轻,残得很重,颈椎骨折,中枢神经损伤伴高位截瘫。那个时候没有慈善救助,加之家庭经济拮据,买不起轮椅,所以出院以后,只能整天躺在病床上,环顾四壁,仰望天庭。“汪辜会谈”以后,上海的台商逐渐多了起来,宝岛的慈善家也跟着来了。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初,报纸上频频看到一个叫曹仲植的台湾企业家,在大陆好几个城市向老人和肢残同胞捐赠轮椅。看报以后,我曾幻想,如果我也能获赠一辆那该多好。家人说我是痴人做梦。想不到痴人自有天相,我居然美梦成真。当曹氏基金会向上海红十字会捐赠200辆轮椅车时,我的名字在200位受赠者之中。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坐着轮椅车外出的情景:妻子推着我走出家门,长期居住的小区不认识了,上世纪50年代造的老公房,经过“平改坡”的改造,旧貌换新颜;原先弯曲狭窄的小路,经过规划设计,重新布局施工,变得宽敞平坦;小区花园里的凉亭、廊道、小桥流水、大树成荫……自落崖致残以来,我久居病房斗室,犹如监外执行的囚犯,已经告别蓝天白云,红花绿草,现在一下子回归大自然,置身于古色古香的亭台之间,真有点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头晕目眩了。

妻子俯身将我的双腿从轮椅上搬下来,说是亲近自然踏踏青头,接接地气,从大地之神盖娅身上汲取一点力量。“有轮椅真好!”我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轮椅是肢残人的“双腿”。我有了代步工具以后,频繁走出家门,积极参与社区各项活动。街道残联成立读书会,要选负责人,“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我这个吴下阿蒙被选中,官拜会长之职。尽管我可以拒绝,因为我是个重残者,但我欣然应诺。

为了学习写作,我确实读过一些书,但我一直是闭门读书,单独修身,失败躲着哭,成功偷着乐,没有设账主管、陶染他人的本事。求贤问业,我给房金妹女士打电话,向她求教。取法前人,我到一些搞得较成功的读书会去取经,心摹手追。由于残疾朋友受教育机会较少,文化程度较低,生活比较艰辛,肚子里怨气较多。总认为自己最倒霉,命运对自己最不公正,受到的奚落歧视较多,设的自我保护圈较大,旁人很难走近他们的心灵。为了搭准残疾人的心理脉搏,我克服自身行动不便的困难,不避酷暑严寒,不顾体弱多病,坐着轮椅到街道各居委会去调查研究,摸清残疾人的现状。街道范围很大,我坐着轮椅在19个居委会内奔波,很累。一次,在途中突遭暴雨,几分钟之内全身都湿透了,冒雨前进,路上的一块碎石又掀翻了我的轮椅车,我在积水里匍匐了半天,才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叔叔抬抱回轮椅,此时我想,轮椅车能升降多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那些日子里,不同遭遇,不同情怀,不同需求,不同喜乐的朋友都向我倾诉衷肠。好多天,我竟然都是在泪眼滂沱中度过,现状使我明白,残疾朋友中有许多不被人们知道的痛,有许多不被人们了解的爱。那段日子,尽管很累,但我忙得很欢,一扫往日那种萎靡不振,长吁短叹的病态,正如一位哲人所说:工作就是医治人类所有顽症和厄运的最有效的药剂。

孙女士是个老知青,在一次扑救森林大火时不幸烧伤致残,组织上把她送回上海疗养。她伤得很厉害,真正的面目全非,为此她很痛苦、自卑,很少出门。离群索居,闭目塞听,肚子里不免有点牢骚。居委会成立残疾人读书小组后邀她参加,初时她不肯去,后来想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去听听。于是带着一肚子怨气去了。开头,她谈了一些不开心的事,谈了、说了、交流了,渐渐觉得心平了、气顺了、爽快了。一次,在学习《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时,她谈了自己当年救火时的情景,感动了她自己,感动了听众。年前,配合地铁二号线西延工程,她家要动迁了。在动迁过程中,她顾全大局第一批就与动迁组签了合同办了手续,我们大家坐着轮椅为她送行。

轮椅车载着我们去读书,抱怨的少了,谈论社区活动、国家大事的多了;斤斤计较、无端争吵少了,互相帮助的多了,化消极为积极,变负担为优势。 轮椅车是凝聚残疾人的“黏合剂”,读书会是提高残疾人素质的“催化剂”。

今年4月,居委会组织残疾人坐车到风景秀丽的江南去旅游,这是残疾人的梦想,我也有过这样的梦境:天上下着霏霏春雨,旅游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惬意地靠在航空椅上,一边看着公路两旁的风景,一边听着汽车音响里播出的齐豫的歌:“雨在风中,风在雨里,你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摇;雨下不停风,风吹不断雨。”现在美梦成真,我确确实实坐在驶向苏州的旅游车上,窗外是一片片黄澄澄的油菜花,四处绵延,目力不及。黄得那么的调和,那么的宁静,跟油菜花的黄对应的还有:桃花的红,梨花的白及满目的新绿和隔年未落的陈绿。工地、民宅散落其间,河浜、池塘漪澜荡漾,是个令人亲近的大自然。视觉上的美,令我有一种下车拍照的冲动。

地处苏州西南的盘门,始建于公元前514年,为吴国“阖闾大城”八门之一,至今已有2500余年,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我们这些没有到过长城的“孬种”,想以登盘门而充好汉,故游苏州,首选盘门。

盘门城楼高高在上,一条石板坡道通到顶,健全人不用费多大劲就能登城入楼,但对我们这几个坐轮椅的主儿来说,却好比“蜀道”。好在居委会在筹划这次活动时,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请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志愿者。主任说:道路的障碍,用人文关怀来逾越。所以正当我望坡兴叹时,志愿者已经把我的轮椅四平八稳地抬起来蹀躞向前。一位导游见了戏谑地跟我说:四抬大轿,你享受三品命官的待遇。轮椅车已经把我的足迹留在古城门楼上。站在写有大大的“吴”字的杏黄色幡旗下,残疾朋友一个个煞有介事,凭栏远望,像长缨在手的“好汉”。抬头看天,天上飘着五颜六色的各式风筝,自由自在;低头看看自己,居然坐着轮椅越台阶攀城楼,不可思议。风筝乘风而上,我们却是趴在全社会助残者的背上越过一个个障碍。志愿者则说:授人玫瑰,手有余香。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这次旅游,那就是“温暖”;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心情,那就是“感激”。在城墙前,大家合伙留影,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感恩于我们所处的时代,感恩于洒在我们身上的每一缕阳光,感恩生活让我们得以享受这样的温馨和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