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败给了世俗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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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蓝桑一下火车,便被一群人追赶着,甩不掉的稀泥似的央求她住宿的时候,她心里对于津城的爱恋,便开始淡了。连带着淡掉的,还有投奔左安的热情。

左安,是她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唯一的人。她弃掉熟悉的城市与一份让她恐惧已久的情感,不管不顾地要嫁给左安的时候,不是没有顾虑。朋友们皆说,一个见面不过三次、接吻不过一次的男人,真的值得你这样舍弃所有,千里迢迢地赶过去爱吗?而蓝桑彼时被爱情的狂潮席卷着,只觉得有一腔要奉献要燃烧的激情,至于这样的燃烧,会换来遍体的伤痕,还是凤凰的涅,她顾不得多想。她只是想要见到左安,想抱着他,吻他、咬他,告诉他,分开的两个月里,她每一天都被这样的思念折磨得痛不欲生。

蓝桑碰到左安时,正陷入要分手的泥沼之中。那个叫李尔的男人,有暴烈的脾气,和让她恐惧的专一。彼时他们在上海,已经各自有了安稳的工作,并刚刚买了房子,准备年底就通知各位亲朋参加他们的婚礼。也就是在这样本应相安无事的时候,她与李尔个性上的冲突,开始像一条攀爬的蛇,越过昔日层层被遮掩住的沙石、砖瓦、枯草,悄无声息地,跃上高高的墙头。

起因是一袋被丢在门口的垃圾。蓝桑忙着赶公司的一个策划,打算先放在门口,下楼的时候再提下去丢进垃圾箱的,不想忙起来就给忘了。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李尔早已在门口很凶地朝她叫嚷开了。蓝桑脾气也急,说,不过是一袋垃圾,值得你这样很没修养地站在门口叫骂吗?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枚炸弹,啪的一下便让李尔疯了似的朝她冲过来,蓝桑将手里正拿着的一本书扔过去,不偏不倚,正砸在李尔的额头上。李尔在瞬间的沉默之后,走上前来,啪一下便给了蓝桑重重一个耳光。

就是这一个耳光,将蓝桑彻底地打醒。她想起昔日因两人个性的不和,而与李尔争吵的种种,原来不是不介意,而是被她,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中,给刻意地压了下去。

她就是在这时,遇到了左安。

・2・

是公司派她去接左安的。彼时蓝桑刚刚结束实习期。这个客户一定是个新手,不值得花费大的力气,否则,公司是不会让蓝桑接待的。

见了面果然印证了蓝桑的猜测。左安与蓝桑同一年大学毕业,只是年龄比她小了一岁。蓝桑请他在一家叫“雕刻时光”的咖啡馆里商谈业务,不过是一桩小的合作,很快两人便代表各自的公司,达成愉快的协议。接下来自然会说些闲话,这一谈,蓝桑突然觉得,自己与左安,竟是如此得默契,默契到她还没有开口,左安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

这样的愉悦,蓝桑与李尔很少有过。他们在一起,就是过家常的日子,讨论房价的走势,股票的升降,或者某一个同事的绯闻。蓝桑刚刚大学毕业,就被俗世中的李尔,拉着向那生活的纵深处走,忘了自己。其实她是一个热爱电影热爱文字热爱一切纯净艺术的女子。直到与左安畅谈,才渐由一个急躁前行的人,忽而停住,发现自己那些美好安静的内里。

左安在上海,因为另外一项业务,待了两个星期。这样短暂的时间里,蓝桑对他的爱,却是急剧地飙升。有时候蓝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与李尔的争吵,导致了这场爱情的升温?或者,是她自己有些厌倦了,想要找寻更新鲜的爱恋?她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她只是任由自己的感觉,盘旋着攀爬上左安这棵粗壮的大树,并与他一起,在自由的空中,俯视那辽阔非凡的天地。

她与左安,在两个星期里,牵手逛夜色中的外滩、小巷、淮海路。正是春天,路两边的法国梧桐开始抽枝长叶,那小而暖的绿意,如他们心底的爱恋,一点一点地,自彼此坚硬的心底,吐露出来。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可是当蓝桑牵着左安的手,在昏黄的路灯下如两只相爱的蜗牛慢慢行走的时候,她的心中却是有一团火,旺旺地燃烧着。

这团火,让她在左安坐车离开的那一刻,突然间就觉得世事空茫,不知道,他这一去,会不会就是永别。她抱着他,疯狂地吻着,一直吻到她心底的疼痛漫天漫地地铺盖下来,将她整个罩住。

・3・

李尔对于这一个巴掌,并不怎么当回事儿,他以为蓝桑会像往昔那样,无地可去,过来求他,然后两人和好如初,继续过世俗的生活。可是蓝桑这次是认清了,她与李尔,不会有幸福的一生。此生漫漫,她不想与一个无法给她精神指引的男人一日日地熬下去,她怕生活没有熬成温暖的米粥,反而成了散发着焦糊味道的浆糊。

所以当左安发短信给她,说,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在津城创业的艰难,那么,我也会用我全部的爱,换世间的幸福给你。蓝桑收到短信,即刻决定辞掉工作,与李尔分手,奔赴她炽热的爱情圣地――津城。

左安在离车站有几十米远的站牌下等她,他用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欢迎蓝桑的到来。他附在蓝桑的耳边,一遍遍地说,宝贝,我爱你。

蓝桑片刻前因为津城与上海相差很远的繁华而生出的忧惧,因了左安的这一句话,开始轻烟一般,淡淡散去。

尽管左安租住的小屋,只有蓝桑过去所住的房子1/4那么大,但蓝桑进去的时候,从湿润芳香的空气中,还是嗅出了左安为此所做的最精心的准备。这个2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架,左安还放了蓝桑喜欢的水仙、百合,一面可以照得见蓝桑柔美笑容的穿衣镜,一盏光线柔和的小巧台灯。这样花费不多却显然是用了心的小小的装置,让蓝桑的心,在看到的瞬间,便像那一池的春水,在微风里,醉了。

蓝桑打算先歇息几个月再出去工作。左安宠她,说,要养她一辈子,让她做一辈子不用工作赚钱的全职太太。蓝桑便笑,我可很难养的哦!左安也幽默,当然,孔夫子说过,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蓝桑的那句话,其实半是玩笑半是对左安的提醒,她想要告诉左安,她能够接受一切的改变,包括她一直追求的精致的物质生活,可是她或许无法阻止自己在种种琐碎窘迫的事情面前,所无意中表现出的哀伤。

・4・

蓝桑与左安的第一次冲突,缘于专卖店的一条裙子。

彼时天气已经转暖,那种深色调的裙子,穿不了几天,便可以收起,但蓝桑还是在看到那条因为新款而价格不菲的裙子时,想要买下来。假若是在昔日,她的钱刚刚从工资卡里取出来,她就会拿出1/3,交付给最时尚的衣服;可是而今,她没了工作,那点钱,还要考虑日后与左安在一起供房还贷所用,所以便有点心疼,想咨询一下左安,究竟要不要买。

假若左安说一句“如果你喜欢,我们就买下来”,蓝桑反而会因为他这样的宠爱而心生温暖,进而为了节省,pass掉这件裙子。可是她没有想到,左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是回她:这夏天眼看着就要来了,这件裙子,也很快就穿不了了,放到明年,或许就过时了呢。

这一句话,让蓝桑义无反顾地就将裙子买了下来,甚至连导购小姐找零的喊声都没有听见。她穿着那件的确有些热了的裙子,走在阳光发酵起来的津城商业街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不只是这件不合时宜的裙子,更因为此时此地,被生活兜头浇下的一盆泥水,弄坏了的心情。

左安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向她道歉,或者过来哄她。他依然宠爱着她,但那种宠爱,在蓝桑的心里,却像那松垮的绳子,在她的腰间系着,眼看就要落下来了。

・5・

如果不是一个女友的电话,蓝桑或许依然会犹豫不决,应该继续寻找工作,还是返回上海。那天她一起床,电话便响了起来,接起,是她一个旧日经常一起去外滩喝咖啡的女友,告诉她说,后日就要结婚了,希望能够在婚礼上看到她。

蓝桑挂了电话,开始在镜子前一件接一件地换衣服,她想要自己,在女友的婚礼上,成为仅次于新娘的那个女子。她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的另外一个女友的婚礼,她因为时尚的衣着和优雅的举止,几乎夺去了新娘的光彩。这样的虚荣,她并不是多么地看重,可是在她心底,依然渴望生活之中,能够有这样出彩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在一个平淡的小城里,与一个除了爱情,便不再有其他社交活动的男人,过着一日三餐的凡俗生活。

可是一个上午的试穿,让她内心充满了晦暗的尘埃。她看见镜中那个与整个津城色调一致的灰色的自己,突然间就觉得哀伤,为那些逝去的光彩耀人的生活,为这一份无论如何坚守,都出现了裂痕的爱情。

蓝桑离开津城的时候,和来时一样,拖着那只黑色的皮箱。左安将她送至机场,帮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而后抱一抱她,说,走吧。

蓝桑趴在他的肩头,她很想问问左安,究竟,他是如何看待这样一份仓促而又看不到未来的爱情;究竟,他有没有想过,这一去,会到何时,她才能回来?

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像左安静静地看着她转身离开,没有一个字那样。

飞机慢慢地升高。蓝桑透过舷窗,看到津城迅速地变小、变淡,直至最后,成为视野中一个小小的方格。而她所有的爱与激情,就在这样的方格之中,连同左安,一起模糊掉。

蓝桑知道,她最终,败给了这份世俗的繁华。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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