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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那道最相思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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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某个夏日的傍晚瞄上秦二的。

那天我刚吃过晚饭,坐在半掩的门前招揽生意。秦二就蹲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抽着烟,时不时地向这边瞄上几眼,眼里满是焦躁和忧郁。隔壁的小红已经先一步招呼了起来:“小兄弟。要进来洗头吗?”

我没开口,只是瞅着他,很自然地换了一个坐姿,撩起裙子的瞬间,朝他露出了粉色的底裤。

我看到他的喉结动了一动。

秦二很年轻,很黑。只穿了一条大裤衩,汗衫搭在的上身,胸前的肌肉黝黑而结实。这里有着很多这样的男人,他们来自农村。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光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他们不属于城市,却又不甘心再回到乡下,于是白天,他们热情地付出着自己的劳力,入夜,他们便迷恋上这里,因为这里有着大把美丽且廉价的女人。

秦二的第三支烟只抽到一半,就被他狠狠地掐灭在地上。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起身,向我直直走来。

秦二问:“请问这里有个叫陈兰美的小姐吗?她和你同行。”

我娇笑,回他:“你说小美啊,她在里面,你跟我进来吧。”

这里当然没有他要找的人,虽然小美是真的有。在这样的洗头房,小美小红小燕之类的名字。早已经被叫得烂了去。只是明明是我招进来的客人,我又何必因为一个名字就让给别人?所以。我将他领进了自己的包房。

我不是存心要骗他,只是在一开始,我并不认为他真的是来找谁。我想他不过是一个略有些膏涩的年轻人,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总得找一些看上去比较冠冕堂皇的借口。

门被我反锁,衣服已经褪去大半,他却靠在门上,局促地呼吸着,眼里满是慌乱。

我哧哧地笑着,问:“想让我帮你脱衣服吗?那可是要加钱的哦。”

秦二的汗已经顺着额头流下,他艰难地推开了我,说:“我真的是来找小美的,钱我可以给你,只要你帮我找到她。”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分钟,我才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真的是来找人的,一个叫陈兰美的女人,他的未婚妻。一年前,他们私自订下了终身。可是女方家开出的条件是。他得盖上一幢至少两层高的房子。小美知道他家穷,出不起这笔钱,于是偷偷跑进了城,说是要出来打工,替他多赚一些回去。

可是小美却一走再没回来,有流言传来,说小美到了一个什么店子里,当了红牌,能赚很多钱。

他一直想不明白,小美和他一样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怎么一进城就能大把挣钱呢?而现在,他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虽然这样的答案让他这样不堪。

但他还是宁愿相信她是为了能快些嫁给他。那么,只要找到她,只要她愿意跟他回去结婚,过去的事他都可以不去计较。他发誓,一天找不到小美,他就一天不回去。

那天的最后,我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静静地坐在床上抽了一支烟,然后对他说:“你走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秦二像得了特赦似的,立即仓皇地开门想走。

我却又叫住了他:“别再去别家问了,没几个人有我这样的好心。在这样的地方,只要你进了门,不管你做没做,都是得付钱的。”

那之后好些天,秦二成了这条街上的常客。每到入夜,他就会出现在对面的马路上,身上还冒着从工地上带下来的腾腾热气。他依然蹲在马路边上,咬牙切齿地抽着烟,却再也没敢向前迈上一步。

我每天依然在定点招呼着生意,目光经过他的时候,却不再带半点。

有时候生意冷清,我在门口一坐就是一夜,我会听到马路对面秦二深深的叹息。烟雾缭绕中,我居然也跟着叹息了起来。我依稀记得,在很多年以前,也有过一个这样的男人,痴痴对我说:“明妮,不管你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和多少男人睡过,我都等你。”

真好像一场绽放在午睡间的梦,醒来后泪湿枕巾。

打开门,秦二依然蹲在对面。

我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找着你的小美了吗?”我问。

“我没敢再去别家问。”秦二说,“我是想,只要小美真的在这里,那我天天守着,总会见到她的。”

“回去吧,”我说,“这里不适合你。”

秦二没有回话,也没有动,只是把烟抽得更凶猛了些。

“我以前也有一个你这样的男人,他来找过我,他告诉我,不管我和多少男人睡过,他都会等我。”

秦二回头,看我:“那后来呢?”

“后来他回去了,两年后结了婚,据说现在已经有了一对儿女,日子过得挺殷实。”

秦二撇了撇嘴:“那男人没种。”

我笑:“他是对的。就算我愿意跟他回去,就算他当时真的不介意。可是日子一久,心里就住进了鬼。再说了,哪个赚习惯了便宜钱的女人,能回到乡下去,再吃回种地的苦?”

秦二没再说话,甚至别过了脸去,看也不想再看我一眼。我继续蹲了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秦二却突然在身后叫住我,眼里满是乞求:“姐……你帮我找小美好吗?就算她真的不肯跟我回去,我也想听她亲口告诉我。”

那个月,我的电话费猛涨。因为我真的开始帮他找小美。

我朝电话簿上的那些熟客一个一个打过去,我问他们的都是相同的问题:

“您见过一个叫陈兰美的丫头吗?从白塘乡来的,也有可能叫小美,或者小兰。

“她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一笑还有两个酒窝,东北口音。”

“我当然有她的照片,要不您有空过来一趟嘛,就当来看我喽!这么久没联系,我还真想您了呢。”

……

我知道这样的寻找不会有结果。

没有哪个出来做的姑娘会留下自己真实的名字和地址,而那些只求一夜之欢的恩客们。又哪里会记得牢靠小姐们的模样。可是秦二相信能找到,我就只能继续帮他寻找。

到后来,熟人的电话都已经打遍了,当秦二乞求地守在我面前,我就随便在手机上拨出几个号码,胡乱地打上一通,然后重复着那些话语,假装在和人对话。

我看着秦二眼里的希望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熄灭,心居然柔柔地疼痛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在做什么,是为了留下他吗?还是可笑地想保护着什么,留给他希望?

可是这样的作假,还是被拆穿了。

那一次我正在装模作样地和人通着电话,突然手机在耳边响了起来,我惊愕了半晌,接了电话。

挂机之后,秦二脸色阴沉,抢过了我的手机。他这才发现,我这些天的通话记录,大多是一些胡乱拼凑的数字,根本不是谁或谁的号码。

秦二“呼”地站了起来,将手机砸在了我的身上,吼着说:“我一直当你是我姐,你却这样耍我!你知不知道,我晚一天找到小美。她就得多受一天的罪?”

我笑了,第一次向他流露我的不屑。

“你真傻。”我说,“你怎么知道她是在受罪还是在享福呢?她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哪里等得到你来找她?我没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根本听不进去。除了继续瞒着你让你好过些,我还能怎么样?”

“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样的人,小美就是什么样的人。她和你不一样,和你们都不一样!”

我冷冷地笑:“有什么不一样?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什么逼良为娼的戏码?出来做的都是自愿的,你明白吗?”

秦二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憋红了脸,拳头被他握得紧紧的,举到我面前,咯咯作响。

终于,他垂下了手,提起他的破旅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二再也没回来过。没有回我的小屋。也没有回那条街。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很多个清寂的夜里,当我赶完晚场回到屋里,抽上一支烟。我又会淡淡地想起秦二这么个人,我想,他找着小美了吗?他一定没能带她回去吧?也许,他也和曾经的那个人一样,终于明白了。放弃了,回到了自己的日子。

有时候,孤枕难眠,我会拿起手机,胡乱地拨出一串数字,将话筒贴近唇角,轻柔地问:“您见过一个叫陈兰美的丫头吗?从白塘乡来的。也有可能叫小美,或者小兰。

“她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一笑还有两个酒窝,东北口音。”

我知道,没有人会听到,可是这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当我细细追问一番过后,我会得到短暂的安宁,安静睡去。

我没想到真的会见到小美,在报上。

那是那一期的头版头条。

一个小姐,从高高的楼上跳下来,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报上刊登了她生前的照片,和多封写给未婚夫,却没有寄出的情书。

女孩叫陈兰美,白塘乡人,照片和秦二留给我的一模一样。她在最后一封情书里写道:

“哥,我终于筹够了钱,我们可以结婚了,可以盖新房了。可是哥,我染病了,是艾滋。我知道你能原谅我,可是我却不能再原谅自己,更不能回去拖累你。

“哥,我不求你记得我,甚至希望你早些忘了我。可是你一定要相信,在做这一行的最初,我不是自愿的。这几年里,我一次又一次地出卖自己,可是‘回家,和你结婚’,一直都是我最大的心愿……”

那一天,我疯狂地跑到街上,成捆成捆地买回那些报纸。

我不知道我是想买断它们,让秦二看不到小美的死讯,还是应该找到秦二,将它们统统堆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你是对的,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爱情,姐终于信了。”

我只知道,最后的最后,我将自己关在屋里,坐在一堆报纸中间,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