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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着电脑上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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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但如今的年代,只是吃已不足以成就勇敢的美名。勇敢二字,靠的不光是“勇”,而是“敢”。比如“敢脱”,这方面的代表是木子美与芙蓉姐姐;比如“敢说”,这方面的翘楚是范跑跑。

这么写有些跑题,其实我想说,勇敢也有被误读的时候,不要说我们普通人了,就是名人也拎不清――像分不清中国移动的套餐一样――比如普希金与塞万提斯就对勇敢下过不同的定义。普希金说:勇敢是人类美德的高峰。而塞万提斯则说得四平八稳多了:太胆小是懦弱,太胆大是鲁莽,勇敢是恰如其分――由此看来,塞万提斯说话不如普希金勇敢。所以,一个把话说得四平八稳的人,只能写小说;把话往极端里说,则有可能当上诗人。

说到诗人,我有发言权,虽然我的诗还没有“梨花体”那样出名,但若干年前在我们小县城也算“臭名昭著”,而我也够得上村级名人――从小我是个苦大愁(没错,是这个愁,失去父母,没有前途之忧愁的愁)深的孩子。17岁那年,我考上了学校。那是1985年,考上学校意味着吃皇粮,从此,跳出农门。我是我们村第一个被正规录取的人,当时,十里八乡的轰动效应绝不次于刘晓庆大妈的逃税门和陈冠希大哥的艳照门。

从学校毕业后,我先在乡医院干了一年,随后调入县人民医院。现在你明白了,诗人是我的商品代码,医生才是我的真实身份――说句非常实在的话,做医生本身就是一件很勇敢的事。

扯了这么多,我是想说,我最勇敢的事情,不是值夜班给鲜血淋漓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拍X光片子,也不是三年级的时候红着小脸往二丫的书本里夹纸条……于我而言,如果说有什么勇敢的话,应该算我2000年夏,从县人民医院突然辞职。朋友惊之讶之,姐姐郁之闷之,爱人忧之愁之,因为当时流行一个叫做“下岗”的词,全县不少单位吃不上饭,而我所在的医院,不但没有下岗之虞,且工资照发得高高的。在别人眼里,这是一项挺体面的工作,别人挤破头都进不来,而我却不要这个别人眼里的金饭碗。更重要的是,我当时还有了孩子,老婆的单位因为县领导的武断被撤消,孩子正嗷嗷待哺,全家就靠我一个人养活。在此时辞职,从此没有单位,没有工资,从一个捧着金饭碗的人变成了“三无”人员。但他们哪里知道,我之所以辞职,实在是因为梦想是灵魂深处的一种痒。

有首歌叫《挑担茶叶上北京》,而我的梦想是扛台电脑北京。作为一个村级名人、乡级文人、县级诗人,我一直觉得北京才是我血液里的天堂、呼吸里的麦加――尽管这想法现在看来有些可笑。在北京待了八年,我越来越认为,乡村更是一个诗人的麦加。

尽管在来北京之前,我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到北京之后,事实中的困难比想象中的要翻上三番还不止。在北京,最不能忽视的问题是吃与住。吃好办,而找个合适的住处却很难。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警察半夜突然查房,当时是十一期间,我老婆正好带孩子来看我。警察敲开我的租所,他们也都被惊醒了。警察一看屋里还有个女的,就问我要结婚证,我说没有,再要户口本我说没有,问我多大,我说不记得了,问我老婆干吗的,我说是做家务的,问我来北京干吗,我说来写诗的,问我平时主要干什么,我说在家没事,也就把文字分行。警察老爷见我嘴硬,就要带走进一步审问。突然间,孩子哭了,他们进屋一瞅,这孩子挺像我的,这才知道我不是在偷腥。看来,夫妇外出,还是把孩子带上为好,至少比结婚证管用。

一晃在北京八年了,现在买了房子,也在不同的文化单位之间跳来跳去,但越来越感觉离我当初的梦想太远。以前的想法是死也要死在北京,因为这里是文化人聚集的地方,但现在却对这个地方失望。它的堵车、污染,它的鱼龙混杂,它的白眼珠,它的太阳像个打碎的鸡蛋黄,它凛冽的小北风和比小北风还要凛冽的暂住证,它的沙尘暴和比沙尘暴还要威猛的森严等级……

真的,我越来越不喜欢北京,如果说当初来北京是一种勇敢的话,那么现在倘要离开北京却需要更大的勇气――因为,别人会误以为你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才惶惶如丧家之犬忙忙若漏网之鱼地溃退。来,是一种勇敢的选择;离,却是更加勇敢的选择。

自从2006年从《诗刊》主动而坚决地辞职,我这个文化民工就变成了文化盲流。现在,我最怕别人问我身份,感觉自己是在悬崖上,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三险,没有工资,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人过四十,该看开的东西还是看开了,至少是尽可能地看开了。我不后悔当初的那种勇敢的选择。记得看过一篇文章,叫《趁年轻做新鲜事》,我想说的是,人在任何年龄都可以做新鲜事,只要你有果敢与勇气。这句话甚至可以换成,你一定要做一件勇敢的事,或许,这类勇敢的事,在日后的岁月里会被看的不成熟甚至莽撞。做了一件勇敢的事或许会后悔一时,但不做却是后悔一辈子。比如我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做,却要跑到北京来当文化民工,把命运交给不确定,这种人生关键时段的选择不是勇敢,而是勇敢得要死――用莎士比亚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懦夫在未死之前,就已经死过好多次,但勇士一生只死一次――你看出来了,我虽不敢妄称勇士,但死一次的勇气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