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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倦
把肖肖送到幼儿园后,柳慕感觉挺累。肖肖这孩子,一大早又是要果汁又是要牛奶,还打碎了一个碗。在路上也不消停,蹦蹦跳跳的。她只能手忙脚乱地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靠在公交车的座椅上,周围是喧闹的人群,独将她排斥在外。一阵疲倦铺天盖地般袭来,从身到心的。
本来一直是雷基接送肖肖的。以前,雷基早上送肖肖上幼儿园后,晚上下班去接回,路过菜市场,把新鲜的鱼肉、青葱翠绿的蔬菜拎回来,让肖肖在客厅里玩玩具,自己围裙一围,就在厨房奏起了“交响乐”。那时柳慕往往还没下班,即使下班了,也不会即刻回去,她不想让柴米油盐侵蚀她美丽青春的面容。她是多么小资的女人,追求生活情调,从不肯亏待自己。所以,即使肖肖已经4岁,她脸上仍然不沾半点居家女人的俗气,秀丽优雅得像台上走秀的模特。
以前她最不愿坐公交车,那样世俗的人群,那么浅薄的表达方式,那么粗俗的一张张脸,张口便是柴米油盐,闭口就是老公孩子。今天,靠在座椅上,心却麻木。
开了门,空荡荡的客厅里就她一个孤独的影子,脚步便生生地重了起来,仿佛腿上绑了两个铅块。
雷基不在家,他出差了。
其实他出差不出差,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已经分居了。
原因得从几个月前说起,那天,她下班回家,雷基在厨房做饭,肖肖在客厅里大闹天宫,整个客厅像个玩具场。肖肖笑呵呵地捧来一个面目全非的胸针,上面粗劣地绑了几根花花绿绿的细线,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说是他的小飞机。一张小脸兴奋得红红的。
柳慕一眼看到这是她几天前买回来,准备这个周末和同事聚会时戴的。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呢?她顿时变了脸,突如其来的怒气让她控制不住打了孩子一下。
肖肖委屈得哇哇大哭,雷基从厨房冲出来,不悦地责备她:“孩子感冒了,你怎么冲他发火呢?”
柳慕还生气着呢,哪里相让?一番争吵,她狠瞪了他一眼,一摔门进房去了。她瞧不起雷基,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工作十年还那样,老守着个破科长位置不挪窝,上也上不去,走又舍不得,有啥出息。和同学聚会一次就填一肚子窝囊气回来,她是她们当中嫁得最差的了。
第二次的争吵正是缘于三个月前的那次同学聚会。人家夫妻双双衣冠革履,出手财大气粗,他们简直就是为了反衬别人的幸福的。柳慕自觉寒碜而羞辱,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中途就拉着雷基离开,等不到回家,在路上就吵了起来。雷基火上浇油:“同学聚会不是联络感情的吗?又不是攀比,你想得太多了!”最后被她吵烦了,皱着眉说了句:“你太虚荣了!”
之后的争吵,几乎都是为了一些吃穿用度的事,雷基一直以来的大度和包容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后消失殆尽,两人都疲惫不堪。
分居是最后必然的结局,本来她提出了离婚,雷基看着肖肖的小房间,没有同意。她原要坚持,但看了一眼雷基埋头抽烟的样子,还是做了退步。于是,她和肖肖睡大床,雷基睡肖肖的小床。
虚荣之累
肖肖睡前要听故事,要陪他玩,柳慕稍休息一下,肖肖就抗议:“爸爸每天讲故事从来不停!”她怒,扬起手要打,却只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肖肖的头,继续讲。
于烟的电话打进来时,柳慕刚把肖肖哄睡。电话里于烟的声音十分兴奋,和男朋友刚从海南回来,带了些礼物,邀请几个好朋友明天去她家里聚一聚。她的男友,是个“聪明绝顶”并且挺着将军肚的胖子,这点曾让柳慕十分不屑。当年的于烟,要才华有才华,要容貌有容貌,竟然会在过尽千帆后不得不折价挑了这样一个男朋友,他除了可以满足她物质需求之外,连“郎才女貌”的虚荣心也无法满足啊。可是在一次次自觉寒碜后,她恍然感觉,物质需求的满足,才是最大的满足。
聚会?声音里是那么明显的夸张的兴奋,她哪里是想她们?是想在她们面前夸耀她的幸福吧!有些聚会,高举着联络感情的幌子,各自打起保卫战,在虚荣心的驱使下,把一幕幕戏演得自然而完美,可绽开的笑容掩饰不了眼角已浮现的鱼尾纹。柳慕冷笑。
给肖肖穿好衣服,柳慕自己也是精描细绘的眉眼,细碎的心思在笑容的粉饰里滴水不漏。
的士停在别墅前时,于烟早已迎在门口,挽着男朋友老唐的胳膊,小鸟依人。
都奔三十了,还装什么嫩?柳慕不屑地想,脸上却笑得无比真诚无比羡慕,连声音也带出几分甜腻腻的久别重逢的意味儿。
别墅里的富丽堂皇柳慕不是第一次见,以前每每生出一些不平衡时,便把雷基与于烟男朋友的长相一比较,立马占了上风。可今天不一样,她和雷基分居了。这份不平衡也就越发浓烈,撑得心里都酸酸的。
这是个多么热闹的盛会,可柳慕厌倦了那些拼命撑起的优越感,她越来越讨厌这样的聚会,那简直是一场又一场看不见血的硝烟弥漫的交锋。
电话就在盛会即将结束时响了起来,这个电话,让她的心猛的一跳。眼尖的李纹已笑:“你们家雷基可真挂念你。”眼底的一抹羡慕,虽然闪得快,还是入了柳慕的眼。李纹的老公前两年下海,口袋里是鼓了,但正套用了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另有了个女人。再多的珠宝首饰也粉饰不了她眼角暗生的皱纹。
是雷基出差回来了,想肖肖呢。
于烟马上热络地说:“让老唐送你们回去吧!”
柳慕赶紧推辞,撑了这么久的幸福,已让她不堪其累,她宁愿坐在公交车里,听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想在老唐面前再装一次。
奇怪,以前乐此不疲的游戏,今天却感觉从身到心的疲倦。
心底之酸
回到家时,雷基已经洗好了澡,头发还是湿的,衣服却穿得齐整,坐在客厅里等着。只一眼,柳慕心里就想:他瘦了。
一个月呢,在外面毕竟是比不了在家里的。
肖肖已经欢叫着扑去爸爸怀里,柳慕想笑笑,可撑了那么久的脸已累得不受控制,酸涩倒是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
如果,他们没有争吵,他出差归来,将是怎样的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可现在,厅里的欢腾,不属于她。
柳慕转身。
“阿慕!”走到门口的时候,雷基的声音响起,她有些意外,脚步顿了顿,雷基迟疑了一下,道,“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喜欢吗?”
柳慕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自从登记结婚,他就不曾主动送她什么,情人节的玫瑰,还是在几次暗示后才买回来的。分居了,他倒记得了她?
是一枚漂亮且时尚的胸针,比肖肖弄坏的更漂亮,还有一个精致的手提包,是她喜欢的款式。
柳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雷基被这一眼刺得坐不住了,不自然地说道:“如果不喜欢,就算了。”他还没有习惯送她礼物,别扭得竟然像做错事的孩子。
柳慕心里一软,低声说了句:“谢谢!”拿回房间,心里铺天盖地的酸涩。
默契之融
昨天收了雷基的礼物,今天,似乎该请他吃顿饭表示一下谢意。
菜市场里各种声音充斥,不是第一次来买菜了。她径自走到一个个摊位前动作麻利地买了几样菜。出菜市场的时候,门口的摊位上是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夫妇,男的正卸着货,汗流满面,女的拿个毛巾,过来帮他擦汗,很自然,很小的细节,却刺得她眼睛发酸,柳慕呆看了他们很久。
回到家里,肖肖先叫:“好哦好哦,妈妈买了好多好吃的哦!”雷基从厨房伸出头来,冲她笑了笑:“啊,你有客人要来吗?要不你先用厨房吧!”
柳慕没有推辞,买这么多菜,本是准备请他吃饭,只是,没有他的帮忙,这些菜,不知是否可以做出那份味道呢。但她是不会开口的,做不出那种味道,心意也到了。
柳慕系上围裙,正要把菜从方便袋里拿出来洗,肖肖冲进厨房:“妈妈,我们两个来玩折纸游戏。”本来肖肖跟她并不亲近,但雷基出差的日子,肖肖已经很依恋她了。昨天柳慕用折纸转移肖肖的注意力,免得他吵闹,肖肖玩得乐此不疲,又来拉她继续玩了。
“妈妈要做饭呢!”
“让爸爸做!爸爸,你来做饭!妈妈要陪我玩呢。”不由分说,就把她拉去客厅。
分居的事,两人虽未明说,却有默契,不想伤害到肖肖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知道大人间发生的那些纠葛。柳慕正要哄他听话,雷基已经笑道:“哟,小皇帝开了口,老臣遵命!”一边说一边冲她笑笑,“我帮你吧!”说着去解她的围裙,本来是很自然的动作,倒让柳慕略有些心跳。
柳慕陪肖肖在客厅折纸,雷基在厨房忙碌,肖肖的笑声不时咯咯地响起,柳慕有种错觉:似乎这也是幸福呢!如果她和雷基没有分居的话。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就有些酸涩。
简单之美
终于是一家三口,坐在一张餐桌上。只有肖肖笑得欢畅快乐。柳慕和雷基的目光却游移着,偶尔交集在一起,便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忙逃开。分居两个字,把两人的距离上升到相敬如宾的地步了。
“妈妈,我要喝汤!”肖肖叫,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很自然地把爸爸两个字换成了妈妈。
桌上有碗汤,番茄蛋汤。很简单的菜式,搭配在一起,偏生红红白白,美丽悦目,柳慕舀汤的手,就是一顿,一滴汤滴在手上,热气直渗进肌肤里。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雷基,眼中迅速涌满了泪。
雷基见她这样子,吃了一惊,忙接过她手中的碗和勺放在桌上,执了她的手,撮唇就吹,这在以前是很自然的事,但现在不一样,雷基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分居了。他放开手,去帮她找消炎药。
柳慕的眼泪哗啦啦地直落,这泪,不是因为手上的烫伤。
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简单的东西中蕴含的美丽?一直追求那种精致而不切实际的虚荣,对自己拥有的幸福却看不到……
责编/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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