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来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改革浅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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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近十年来，在美国政府的鼎力支持下，美国学前教育课程的评价主体、评价内容、评价工具、评价方式均发生了一系列改革，呈现出公平兼顾质量的价值取向与多层交织的评价系统两大特色。但是，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还存在着尚未解决的问题，如课程评价与课程标准一致性的检验难题、课程评价的公平危机问题和分权制造成的执行问题，等等。

关键词 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

中图分类号 G61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6017（2013）06-0002-05

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不仅拥有评判幼儿发展、评定等级、分析教学效果等功能，而且在促进教师成长、明确教学目标、判断政府教育政策效果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一些课程评价项目的推进，促使政府决策部门、研究人员、家长、社会等多个相关主体对学前课程有了一定了解，这为建立新的课程评价主体、内容、工具和方式奠定了坚实基础。近十年来，从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所经历的一系列改革中，我们可以看出美国政府对于学前教育事业的高度重视。

一、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改革的政策支撑

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的改革，离不开政府的全力支持。早在1998年，美国国会就提出了让每一个进入“开端计划”（Head Start）的幼儿必须在学业上取得进步的要求，而如何证明学习进步的问题也开始浮出水面，因此，“开端计划”于2000年了儿童学习成绩架构。

小布什政府上台后，在2002年出台了《不让一个孩子落后法案》（No Child Left Behind Act），其中提出了高风险测试（high-stake test）的运用。这种高风险测试直接与学生的升级或是留级有关，影响着课程的变化，不但是对教师或管理者的评价指标，还关乎着学区资源的分配。之后小布什政府又制定了针对4岁儿童的高风险测试项目，名为“良好开端，聪明成长”（Good Start，Grow Smart），为“开端计划”早期儿童项目增添了新的条款，使得全美2700所开端计划和早期开端计划中心开始使用单一的经验主义评价标准。这种评价在2003年得到开发和试用，在2004至2007年得到广泛采用。每年有40万以上的儿童会接受这一全国范围内考试项目的测评。2003年秋，美国健康与公共服务部要求为“提前开端计划”项目建立全国报告系统（National Reporting System），对参与项目的儿童开展每年两次的标准化测试，测试内容涉及字母、词汇、计算等与学前班教学相关的内容。由于全国报告系统考察的内容仅与学前班教学内容有关，一些从事“提前开端计划”的教师不得不“为测验而教”，因此，这一报告系统不久便被废止。2005年夏，政府问责办公室（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向政府递交了一份报告，指出了问责制的开端计划考试项目的无效性。2006年，针对开端计划儿童实施高风险测试的做法失去了国会的支持，次年12月，小布什签署了为期5年的开端计划新法案，废除了高风险测试的强制使用。

与布什政府不同的是，奥巴马政府一开始就将教育改革的着眼点放在了评价领域。奥巴马上台后公开表示自己将采取政策工具来解放被“标准化考试”束缚的学校教育，同时他公布将与各位州长以及全国教师共同开发能够真正提高学生学业成绩的评价工具，旨在促进学生开展科学探究、增强解决问题能力。奥巴马指出，学生参加考试的目的不是分数，而是为了促进学习。如果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卓越的发明家和问题解决者，那么，学校的目的就应该是“激发创造，而不是因考试而耽误创造”。有学者指出，奥巴马政府从改革评价人手，可谓是抓住了近年来束缚美国教育的死结。美国教育需要的是可以激发学生探究与创造能力的评价方式，而不是迫使学生死记硬背的“标准化考试”。2009年7月，奥巴马推出了追求卓越的“迈向巅峰计划”（Race to the Top），其目的在于提高自幼儿园到高中阶段的整体教育质量。其中的一条细则规定，要按照联邦政府的统一标准开发课程，并使用严格且高质量的评价工具，以证明自身确实达到联邦政府所规定的标准。在联邦政府2011年财政预算中，用于开发新测评工具的财政预算是5亿美元。由此可以看出，美国政府对于学前教育评价的日益重视，是美国学前课程评价改革的重要动因。

二、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改革的内容

随着美国政府对于学前教育课程评价的不断支持，近十年来其课程评价改革的内容，无论是从评价主体、评价内容、评价工具，还是评价方式都发生了一系列显著的变化。

（一）研究机构已成长为评价主体的中坚力量

美国学前课程的主体多元化，不仅包括园长、教师、幼儿、家长，还包括了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和各种教育协会和教育研究者。美国政府支持不同教育研究机构从各自的角度开展多种课程评价的研究。各组织、协会及研究者纷纷参与到教育评价的活动中来，逐渐成长为美国学前教育课程评价主体的中坚力量。例如，美国教育部下属的有效教育策略资料中心（What Works Clearinghouse）（简称WWC）就是致力于为教育工作者、政策制定者以及公众提供客观、可靠的教育评估分析报告的专门组织。他们通过网络公开了大量高质量、科学的研究数据和信息。又如，美国教育科学研究院（IES）于2002年启动了“学前教育课程评价研究”（Preschool Curriculum Evaluation Research）项目（简称PCER项目），历时近7年，涉及科研人员约1000名、幼儿2000多名，是美国学前教育界近年来一次规模最大的对课程质量的调研行动。该项目由12个课程实施小组和2个课程评价小组共同完成的，其中，国际三角研究所（Research Triangle Institute）和马氏政策研究公司（Mathematica Policy Research，Inc.）两个评价团队在调研行动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此外，越来越多的州开始进行学前教育决策成效的评估工作，这些评估大多由专业的科研机构负责。例如，新泽西州委托美国早期教育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for Early Education Research）评估其项目效果，而南卡来罗纳州和密西根州则是由高瞻研究中心（High Scope Research Center）负责其项目的评估。这些评估内容通常包括幼儿在学业、社会性等各方面的入学准备和入学后的表现。他们通常抽取大量样本，通过严格统计的方法，得出具有较高可信度的结论。其中绝大多数研究还会对项目进行长期追踪，从中发现计划中哪些是有益的举措、哪些是需要改善的，以促进评价工作的不断完善。

（二）重视阅读、书写、数学的全方位评价内容

美国“开端计划”所提出的《“开端计划”儿童发展结果框架》共分为八个领域，即语言发展、读写识字、数学、科学、艺术创作、社会和感情发展、学习方法、身体健康和发展，基本上与美国国家教育目标委员会所提出的身体健康和运动发展、情绪和社会性发展、学习方式、言语发展、认知概念和一般常识等五大方面内容相一致。至2010年，美国已有32个州明确规定在学前班入学或毕业时都应对儿童进行筛选性评价、诊断性评价或依据教学内容进行入学准备测验，内容大都涵盖了阅读、书写、数学等方面的内容。例如“多彩光谱评价方案”（Project Spectrum Preschool Assessment）就涉及了运动、语言、数学、科学、社会、视觉艺术、音乐等7个智能领域的15个评价活动。而“作品取样系统方案”作为评价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的儿童综合课程的一套体系，内容覆盖了儿童发展的七个领域：个人和社会发展、语言和文学、数学思考、科学思维、社会和文化认识、视觉艺术和音乐以及身体发展。又如，严格按照现行州课程框架来选择实施的马萨诸塞州公立幼儿园课程，其内容包括：艺术、英语语言艺术、外语、健康、数学、科学与技术、历史与社会科学、英语能力基准和成果以及职业技术教育等9门学科。从中我们不难发现，虽然美国对于儿童学业成绩的重视导致了学前课程评价的重心落在了对阅读、书写、数学等方面的评价，但是有关儿童发展的其他方面，如健康、身体发展等也都有所涉及，日趋全方位的评价工作在美国学前教育领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三）日益完善的多样、分层评价工具

教育评价不是中立的，而是特定社会承诺和意识的反映。在当下的美国，这种社会承诺变为“不让任何一个孩子掉队”。与此同时，为抵御后期的学业失败，学前教育受到了极大的重视。加上联邦政府在早期儿童教育项目上的巨资投入，导致了问责制的出现。迫于重压，美国不得不建立起越来越严格的由多样且分层的评价工具构成的评价系统。

如今，随着评价地位的提高，人们对于旨在帮助专业人士做出明智选择的评价工具的需求日益增长。教育者需要借助评价工具获得有关幼儿的想法、学习方法、发展方式和行为方式的信息，从而判断幼儿是否需要获得额外帮助。同时，在评价工具的协助下，向家长呈现幼儿的进步也变得更为便利。这种需求的增长，进一步促使了评价工具的多样化。

近几年，幼儿园入学测评在美国开始被采用，大约半数以上的州已经采用入学测评。但是在测评类型、儿童被测评的领域以及政策和目的方面存在着差异。如今，建立复杂的包括入学准备评价在内的评价系统，已经成为“迈向巅峰计划”（Race to the Top）的必要标准。作为入学筛选评价的发展性筛选评价拥有很多评价工具，在此仅简介其中的几种（见表一）。

如果筛选性测验表明某个孩子有发展迟缓的可能，那么，这个孩子将接受更为细致的评价与评估（见表二）。这一步主要包括发展目录表和以课程为基础的评价。发展目录表的作用是为了发现儿童的发展困境。而以课程为基础的评价，如APES-R，是根据高教育价值和治疗性的项目设计而成。这些项目可以用来理解发展目录表发现的发展困境，确诊儿童的困难，从而提供帮助。

（四）多种评价方式相互融合，并驾齐驱

随着多元化评价理论的日趋成熟，关于学前课程评价的方式也日益多彩纷呈。在关于《不让一个孩子落后法案》测试方法的回应中，美国教育协会（NEA）提出了关于“测试+”（testing plus）的观点，该观点认为应该改变将测试作为问责唯一手段的方式。教师主张提供给儿童多种测试的机会，测试的标准在州范围内应一致，其中应包括评价的理念和方式。因此，当学前教育课程评价由对儿童聪明与否的划分转变成为促进儿童发展的手段，其评价也从重“量化评价”转向重“质化评价”。

1 真实评价（Authentic Assessment）

由于标准化考试在评价儿童发展方面的能力有限，所以教师需要更为真实且更具选择性的评价方法。当然，这种方法还应便于在儿童学习和玩耍的自然环境中使用。真实评价的方法几乎包括所有适于在教室中进行的评价，且将标准化考试、发展量表和成就测试排除在外。真实评价旨在收集各种证据，用以证明儿童在某种特定领域中是如何面对和处置“真实生活”的。该评价方式重视师幼互动和家园合作，将家庭与社会的多元差异视为宝贵的教育资源并加以运用，强调评价应当落实到幼儿所处的真实情境之中。真实评价通常以轶事记录、教师观察笔记及幼儿作品集等具体形式进行，能够详实记录与儿童学习有关的重要信息，对儿童在多元环境中表现其自身发展十分有利。

2 表现性评价（performance Assessment）

该评价方式继承了量化评价与真实评价的精髓，但它不排斥为幼儿制定外在的、用以作为教师评价和幼儿努力目标的评价标准。表现性评价采用在不同时间、不同情境之中选取幼儿“工作样本”（Work Samples）作为评价内容的方法进行评价。它强调评价情境的多元化，重视幼儿真实、完整的表现，鼓励幼儿、教师和家长均参与整个课程评价。

3 档案评价（Portfolio Assessment）

档案的功用在于有目的地收集关于幼儿在较长时间内、在课程的一个或多个领域中所做出的努力、进步和成就。制作档案的过程，亦是教师促进幼儿发展和幼儿发现自我、开展自我创造的过程。档案评价一般有文件类、陈列类、过程类等形式，内容主要涉及幼儿的系列作品及其产生过程。档案评价的好处在于能为幼儿提供一个学习发现自我、肯定自我以及开展自我创造的机会，并在此过程中判断自己的进步。

4 鉴赏评价（Appreciation Assessment）

鉴赏一般是对文物、艺术品等的鉴定和欣赏，是人们对艺术形象进行感受、理解和评判的思维活动和过程。把这种认识推广到教育，就是埃利奥特・艾斯纳所谓的教育鉴赏。艾斯纳认为批评并不意味着否定性的估价，而是阐明某些事物的特质，以便于对该事物的价值做出估价。他认为课程评价的功能不仅在课程研究、课程开发方面，更主要的还有学生学习、教师教学、目标达成程度方面的功能。

以上这些近年来在美国占主导地位的评价理念和方式，它们之间既不冲突也不独立，而是相互融合、齐头并进的。在美国现实的学前教育课程中，将多种评价理念和方式渗透到实际的评价工作中去，是保障评价工作质量的手段，同时亦可促进新的评价理论和方式的产生。

三、近十年来美国学前课程评价的特色

（一）公平兼顾质量的价值取向

儿童的权利是课程的核心本质，是评价学习过程质量和有效性的标准。而每位儿童的权力都是平等的，特别是在一直标榜平等、公平的美国，让每个学生得到公平的受教育机会，得到公平公正的评价，一直是美国课程在努力完成的使命。无论是“提前开端”还是“迈向巅峰”，美国的学前教育课程评价在兼顾公平的同时，并没有放弃对质量的要求。美国政府一直致力于以提高儿童的学业标准、提高学前教育课程的评价标准，来促进其教育质量的提高。

（二）多层交织的评价系统

在美国，教育评价被分为四个层次。一是课堂考试（classroom tests）、测验（quizzes）及家庭作业和项目的评级（the grading of homework and project），这些评价活动的作用是协助完成教师的教学活动。二是为了学校的指导、选择和录用而进行的评价活动。三是旨在评价儿童考试，且与多数学生的学业成就进行比较。四是由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强制施行的为评价学生学业成就而公布的学习标准。在这四层评价系统之中，政府充分与学术研究机构、社会组织、学前教育机构等主体共同参与课程评价，发挥各自的专业和组织优势，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紧密联系的评价系统，旨在对学前教育课程进行广泛的研究与评价，以共同促进学前教育课程质量的提升。

四、美国学前课程评价尚未解决的问题

（一）课程评价与课程标准一致性的检验难题

美国自2000年出台了《基于标准的教育改革案》之后，几乎所有州都将困难的矛头指向课程评价与课程标准一致性的检验问题。令人遗憾的是，大多数州的一致性检验结果都不容乐观。部分州还停留在布卢姆时代，即认为只要在设计和选择评价工具时考虑到了学习目标，课程评价和课程标准就具有较高的一致性。除了观点的滞后，绝大多数州还缺少判断课程评价与课程标准一致性水平的系统程序，且判断课程评价与课程标准一致性程度的具体标准尤为缺乏。因此，构建一致性具体标准的问题，已成为美国在课程评价实践中有效检验课程评价与课程标准一致性的核心问题，这也是美国学前课程评价理论与实践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二）课程评价的公平危机

在美国学前课程评价中，还有一个尚未妥善解决的问题是课程评价中的公平问题。公平危机的表现之一就是英语非母语的学生，他们的阅读成绩远低于英语为母语的学生。因此，联邦政府的考试规定，英语熟练程度有限（limited English proficient）的儿童可放弃参与为期一年的英语语言阅读技巧方面的考试。但即便如此，使用标准化的测评方式来测验英语非母语的儿童是无效的，亦是不正当的。此外，有关少数族裔儿童文化（包括社会规范以及合适的行为表达）的知识亦应是评价者必备的。然而迄今为止，儿童的阅读和语言技巧大都由高风险测试来衡量，没有一套清晰的旨在衡量少数族裔语言学习者的评价模式，也没有关于这种评价的清晰目标（Solano-Flores，2008）。公平危机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在全纳教育的浪潮下，如何有效、正当地评价残障儿童，这也是美国学前课程评价尚未解决的问题。

（三）分权制造成的课程评价相关政策执行效率问题

由美国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的运作逻辑可知：州政府有权地方政府制定的法规，而联邦政府又可以各州政府制定的法律。反之，新的教育方案如果想上升成为联邦法律，与各州政府的支持息息相关。就如同《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后期工作的延误，就与各州政府的抵制有很大关联。一旦联邦政府了与学前教育课程相关的政策，如提高学前教育课程评价的标准，各州可能会因为难以执行而反对该联邦法律的通过，如此一来，该方案只能搁浅。可见，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冲突关系会影响到包括课程评价在内的教育政策的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