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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阿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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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北道的渡口与盐道

2013年9月11日上午,杂志社及兰州城市学院文学院中文系主任朱忠元教授等一行五人,驱车前往阿拉善。我们的行动路线大致与黄河在甘肃、宁夏境内的流向一致。这片广袤的地域包括了古代陆上丝绸之路中道、北道及草原丝绸之路的重要部分,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游牧文化与中原农耕文化的融汇地带。叶舒宪先生最近提出一个新的观点,认为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并非基于水利灌溉和农业,而是前文字时代的水路运输——尤其是运输玉石,带动沿河经济、文化交流。先民对玉石极为崇拜,这种文化心理把遥远的新疆与中原紧紧联结在一起,成为华夏文明孕育、发展的重要基础。

兰州是丝绸之路中道上一个重要联结点,也是此行的起点。我们从兰州的北大门上京藏高速,一路驰骋,前往第一站平川。这条路不知道走过多少趟,异常亲切。今年雨量补偿似地,格外多,昔时荒山秃岭知恩图报,还以浅绿、浓绿、翠绿、芳绿,显现出北国雄山的另类柔情,加之兰州人多年来坚持不懈地植树造林,猛然间增添如此丰厚的绿,都觉得有些奢侈了。大家心情愉悦,穿越绿色群山,过三滩黄河大桥,不久,即看见名为“新墩”的路牌标识——平川区到了。

去年7月开始,杂志社就策划深度挖掘、宣传这片被忽略的古道文化。2013年4月,我与郑炳林、李正宇、刘满、高启安、沙武田、李保军、黄兆宏等先生在平川黄湾考察时曾就这一选题与平川区文化局副长蒋安平、图书馆馆长郁映辉有过粗浅交谈。这次途经平川,要深入交流。蒋安平、郁映辉两位文化工作者热爱家乡,长年累月奔波于文物考察第一线,掌握了很多珍贵线索和资料。

新墩是水泉镇牙沟水村的一个社,其得名与汉唐时期的烽火台有关。现在的新墩虽然是中国最小的行政单位,在汉朝,其境内的鹯阴城、柳州城两座相邻的城曾经做过县治、郡治。鹯阴古城最初建于西汉,为鹯阴县治。东汉沿用。晋太元元年(376),前秦灭前凉后设立平凉郡,在鹯阴古城西南建立郡城——凉州城。唐宋继续使用。北宋,平川被西夏占领。元朝,又属于蒙古族领地。如今,平川、靖远等地流传着很多有关蒙汉文化交融的传说。因为时代久远,口口相传,“鹯阴城”、“凉州城”在民间演变成了“鹯州城”和“柳州城”。这两座古城见证了丝绸之路向西拓展的历史,也见证了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交锋、交融的过程。

丝绸之路北道从固原、海源迤逦而来,最重要的一段就在平川区。距离黄河不远的地方,以尖山为屏障,有鹯阴城、柳州城和陡成及北武当等建筑,密集程度非常罕见,由此可见黄河渡口在古代军事和交通等方面的重要性。

他们还谈到了北武当对面的岩画、兵马道及开凿于北魏的红山寺石窟等文化遗址。我谈到了玉石之路。现代考古资料和出土文物已经将临夏、兰州、定西、通渭、会宁、静宁、平凉、固原等地连成一线,直通陕西榆林神木石峁的玉石之路(水路并用)。但平川、景泰、靖远截至目前还没发现齐家玉。民国时期,商客利用羊皮筏子从黄河水道运输羊毛、皮张等物品,从兰州出发,经过靖远、平川、宁夏等地,直达包头,将货物与固定皮筏的木头全部卖掉,然后雇佣骆驼将牛皮胎或羊皮胎驮回兰州,大概要经过阿拉善、中卫、平川、景泰等地。笔者幼时曾听说靖远、平川的骆驼客从内蒙古驮盐,然后用骡子转运到汉中、四川等地,形成“盐道”。

戈壁石·酒歌

9月11日晚住在银川。第二天上午,参观宁夏古玩城和宁夏博物馆。古玩城里有出自宁夏地区的齐家玉,也有来自甘肃的。博物馆里最震撼人的是贺兰山岩画,古拙生动,如果动漫公司能以那些史前艺术作品为题材开发出影视作品,一定很有意义。

之后,我们同著名文化学者、宁夏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西夏研究》主编薛正昌先生,从事西夏文化研究的贾常业先生,主要研究宋史和地方史的魏淑霞博士,主攻回鹘史的郑玲博士,历史所助理研究员保宏彪先生等座谈。

贾常业曾经是军人,团职干部,因为喜欢文化研究,毅然决然转业,半路出家,走上了学术研究的道路,对西夏文化研究很有见地。

我们互赠杂志,并向他们约稿。然后,驱车前往阿拉善。

阿拉善高原与宁夏平原之间横亘贺兰山,这座北方雄山最早让人知晓,大概是因为岳飞《满江红》中的名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近代家喻户晓,则是西夏王陵的发现。至于贺兰山西侧的阿拉善高原及内蒙重镇巴彦浩特(蒙古语意为“富饶的城”)却被抛在一边,似乎与贺兰山没有关系。实际上,自古以来东西两侧的人们就通过贺兰口、苏峪口、三关口、拜寺口等著名山谷往来。

银巴高速从三关口通过,右边是低缓的贺兰山,左边是渺渺茫茫的腾格里沙漠边缘荒原。我对荒凉的地貌情有独钟,想细细品味,但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阿拉善文化艺术研究会会长张继炼是个急性子,每隔一会就来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我不断汇报路旁建筑和路牌标识——废弃的羊圈,南寺,巴润别立……

下高速,远远就看见他和一位穿着鲜艳红色T恤衫的中年男人站在路边招手。

“红色作家”叫温智慧,工作单位并不在作协。据介绍,像这样业余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诗人在阿拉善形成一个较为庞大的、持续“发烧”群体,文学氛围比较浓厚。

张继炼已退居二线,被内蒙古阿拉善宏魁苁蓉集团聘为文化总监。他以这个身份建议我们住到干净、清静的宏魁苁蓉集团会所。大家欣然接受。安顿停当,就到总监办公室里谈事。到企业开始新的生活,张继炼仍然保持文学气息,办公室里摆放60多种文学、文化期刊,其中就有《丝绸之路》。

腿部残疾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仿古传统地毯传承人赵海荣先生听说我们要来,下午就在这里等候,渴望交流。他现在为一家赏石杂志做文字编辑。

张继炼人如其名,热情似炼钢,不断介绍阿拉善的美丽,令人目不暇接。他激情充沛,每表达一件事都要灌注十二分的热情。他说曾经工作过的卫生院、疾控中心,说文联,说文友,说黑城,说喜欢拍摄鸟的女摄影家,密密匝匝,似乎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他熟知的一切复制到我们的记忆库中。说得兴起,他临时增加一个节目——驱车带我们到淘宝城看奇石。

天气异常清澈,贺兰山威风嵯峨,像警惕的金刚卫士。张继炼说他曾经与一群驴友从樊家营子出发,沿着银巴古道徒步穿越过贺兰山。我羡慕不已。

张继炼带我们直奔淘宝城中的阿拉善戈壁风赏石苑。宽敞的展厅里陈列着各种出自阿拉善荒原的美丽奇石,很震撼。近期,阿拉善将举办由象形奇石组成的“百桌奇石宴”,他们的宣传册上这样写道:“苍天圣地,广袤浩瀚的阿拉善,一万年地质沧桑巨变和风沙磨砺,造就了极富观赏价值的阿拉善奇石,这是中华之瑰宝,是阿拉善十大文化符号之一,因而,阿拉善成为中国首个观赏石之城……”

这是阿拉善人对雄浑大漠和空旷戈壁孕育的奇石的深情解读。

女主人张玉玲美丽大方,热情爽朗,切瓜沏茶,忙个不停。过一阵,身材高大的男主人薛世君笑呵呵地来了。其人眉毛奇特灵动,有德国漫画家卜劳恩线条的神韵,与“众里寻她千百度”、锲而不舍炼就的赏石慧眼相得益彰。我觉得他很有趣,有故事,想敞开谈,张继炼说晚餐时间到了,催促着去蒙古包“牧家游”(相当于现在时尚的“农家乐”)。

就餐前,我们到蒙古包附近稀薄的花棒林中感受“大漠孤烟直”的美景,意外碰到一条性格温和的花蛇。那位小朋友腼腆、羞涩,拼命往柴草中钻。夕阳中的贺兰山影格外雄伟,大家欣赏,拍照,直到夜色袭来。张继炼和诗人邢云在蒙古包那边呼唤:回来,吃饭了!

张继炼做东的简单晚餐实际上是一个小型文化沙龙。每位参加者几乎都代表着各自行业,每个人的谈话都能打开一扇新奇有趣的窗户。不过,由于组织者的作家身份,更由于年轻英俊的苁蓉集团常务总裁王树国在欢迎辞中再三表达对文化的景仰,大家话题始终围绕石头、文化、历史展开。我不擅酒,但擅听,擅聊,也善于刺激别人打开话匣子。邻座的王总裁干练爽朗,他也不善于喝酒,于是,我们私聊。他当小伙子时在北京做“IT”行业,有声有色。后来遇到一位阿拉善姑娘,为情所缚,像骆驼一样乖乖地被牵引,心甘情愿离开京华,到阿拉善高原建筑爱巢,现在已融入当地文化氛围,担任苁蓉集团常务总裁。他和妻子已经有了可爱的女儿。他已经在阿拉善为父母购置了房子,接老人在这片热情纯净的塞外土地上安度晚年。看来此君已经下定决心,要像锁阳、苁蓉那样扎根阿拉善了。

交谈正欢,有朋友来敬酒。我勉为其难,王总裁豪爽地说:“我来替你喝!”

我毫不客气转让给他。

王总裁哈哈大笑:“没见过你这么实在的人,好!我真的替你喝了!”

张继炼不断鼓动薛世君唱歌。薛世君推脱几次,出去几次,接听电话几次,带来一位蒙古歌手,开始唱歌敬酒——那么大的银碗!

蒙古歌手唱完几首歌,就把话筒交给薛世君。这位老兄酒酣心醉,声情并茂,一首接一首唱歌,也以蒙古风俗敬酒。他的眉毛很给力,与生动的表情配合默契。

歌声,掌声,笑声,祝福声,其乐融融。

小沙龙结束后,返回。夜色密实,满天星斗。

梭梭、苁蓉和生态企业

9月13日上午,张继炼带我们参观了正在修复中的定远营建筑群、博石苑、奇石店及私人收藏家付有祥先生的丰富藏品,目不暇接,感触很深。

根据安排,下午我们到苁蓉集团参观。进总部大门,接待处的郭处长等人已经在等候。他按照蒙古风俗向我们献上蓝色哈达,用银碗敬酒,但没唱歌。现代企业与民族文化结合得如此之好。

大家参观苁蓉集团开发的苁蓉药酒、苁蓉酒、苁蓉养生液等沙生植物系列产品。苁蓉集团创建者、董事长祁成宏先生是张继炼的“资深”朋友,他带领一帮脚踏实地的农牧民从小煤矿一步步发展到今天颇具规模的民营企业,既能反映中国改革开放的总体特色,又能体现出民族地区经济文化发展的独特风格。苁蓉集团创建于1995年,是国内首家进行苁蓉产品研发和梭梭、肉苁蓉人工栽培的企业。我们搞文化事业,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创业过程中的生动故事,对产品并不太懂,但大家还是尽力从讲解员的介绍中领略它们的风采。欣赏完令人震撼的苁蓉标本、锁阳标本及其系列产品,讲解员又带我们参观实验室、检验区、加工区、生产车间等,对部分产品生产的流程有了基本的了解。

苁蓉集团非常重视文化。厂区假山风景区横亘着一条来自巴西的古树化石,像蓄势腾飞的巨龙,非常壮观。我们近看,远看,左看,右看,总觉得看不够。这是自然而然的装置艺术,与厂区那些大型机床、机器等设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参观过程中,忽然想起“实业”这个概念。我尽管学文,做与文字相关的工作,但对搞实业的人们有着天然的、发自内心的尊重。工业、企业与文化艺术之间没有绝对界限。画家杨国光先生的速写作品中,就有酒钢高炉、酒钢厂区、玉门石油矿区、钻井工地、机床上的女工、锻造车间电焊工等题材。我想,作为美术家的杨国光先生肯定也对那些兢兢业业奋斗在第一线的人们怀着真挚的情感,否则,不会产生那么多灵动作品。著名画家姜豪先生的很多画作表现塞外风光,其中也不乏工业题材的作品,例如,《繁忙的车间》。尽管如此,从整体上来说,艺术家关注自然、人文太多,关注工业、企业太少;关注静态的风景太多,关注动态的文化太少。

接下来,驱车前往苁蓉种植园。汽车离开阿拉善几个主城区,很快就到辽阔的郊外。柏油路在荒野中间自由延伸,没有隔离带,没有铁栅栏,车子随着地势缓慢起伏,感觉格外轻松。约半个小时,汇合王树国及苁蓉集团子公司宏魁沙产业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白生玉等先生,穿过一片绿树林,到达梭梭种植现场。

简短交流后,大家登上临时堆起的瞭望土台,远眺四周艰难生长的梭梭林。

梭梭是沙漠中的生命树,其种子被认为是世界上寿命最短的物种,只能存活两三个小时。但生命力却非常强,只要有一点点雨水,就能够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生根发芽。是为此,梭梭才能在沙漠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没有被淘汰。号称“沙漠人参”的肉苁蓉就寄生在梭梭树根上,相依为命。要获得肉苁蓉,必须先种植梭梭。作为宏魁苁蓉集团的源头产品,野生苁蓉毕竟有限,因此,需要大量地人工种植。白生玉先生与祁成宏先生并肩奋斗20多年,现在带领一个团队专门负责育种、栽培梭梭、苁蓉和锁阳,为企业的深加工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料。苁蓉集团产品销路越广,对原料需求量就越大,客观促使要扩大种植面积。这样,企业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就形成了良性循环。

这对腾格里沙漠边缘的阿拉善及周边自然生态来说,意义非凡。

但人工种植非常艰难。苁蓉集团流传着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栽培梭梭树苗的关键时刻,白生玉左盼右盼,盼不来雨,心急如焚,跪倒在沙地上,磕头作揖,向上天祈祷降雨。大家七嘴八舌笑说这个真实的“求雨事件”,白生玉也不忌讳,憨厚地说:“当时我心里急得着火呀,就这样跪着对天空哀求,老天爷呀,求你下些雨吧,别把我的梭梭苗旱死了……”

我心里有些酸楚。

相传,大禹治水时曾劈开贺兰山,引黄河水北流,是不是要浇灌这片干旱的土地?阿拉善及甘肃中西部很多地方流传着大禹治水的故事,从白生玉的身上,我看见了大禹不屈不挠的伟岸身影。

天鹅湖的蚊子

9月14日清晨,张继炼带我们进腾格里沙漠,到比较近的天鹅湖。据说,腾格里沙漠中有400多个海子(湖泊)。

腾格里沙漠边缘20公里范围内的沙漠被“飞播”锁边,阻止沙漠继续向东扩展。张继炼指着两旁绿色山丘说:“这些地方原来都是的黄沙,现在几乎看不见黄色了,是吧?”“确实如此。”我说,腾格里沙漠西边,甘肃民勤县每年都有人工治沙的浩大活动,效果也很显著。

汽车停泊在一片高大沙丘边缘的小绿洲。在这里,要换乘越野车进沙漠。经营这个项目的是杨氏兄弟,他们响应退耕还林政策,改变传统生活、劳作模式,以举办与沙漠探险有关的体验活动为主业。张继炼与杨家“老四”接洽。因是周末,游客多,好多越野车都进沙漠了,只有“老三”的旧军用吉普车在。“老四”喊几声,黑黝黝的、身穿迷彩服的“老三”开着车风驰电掣般地过来。

寒暄几句,大家上车,向沙漠进发。

“老三”名叫杨文。我问他驾车技术如何,他嘿嘿一笑,用民勤话说没问题,跟骑马一个样。说话间,车已经驰离杂树林,经过一片红柳丛,轰鸣着,冲上沙峰,沿峰脊前进。这种行进方式叫“冲浪”,张继炼对它的刺激性渲染过多次,我以为是因地制宜修建的沙漠公路,不以为然。没想到,竟然在沙丘之间穿行,有些担心。杨文憨憨地说没事,闭住眼睛都能开到天鹅湖。我担心他炫耀技术,闭住眼睛开车,再不问安全系数方面的问题。沙漠中没有现成的路,更没有鲁迅先生说“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的那种路。很多地方都没有车辙。杨文不喜欢走重复路,总是寻找奇崛险峻的路。汽车在沙峰、峰脊、沙坡、沙滩之间激情奔驰,有时,还要在峰顶摆个“pose”,然后,从陡峭的沙漠俯冲而下。我们形成了一道美丽的瀑布。路上,也同对面插着高高小旗帜的越野车相遇,隐约能听见人们的惊呼声。翻越多少座巨大沙丘,摔过几波惊呼声之后,黄沙尽头出现枣树林围拢着的天鹅湖。

守望天鹅湖的是一位蒙古族青年妇女。她的家庭退牧还林后,以收取门票为生。她怀中的幼儿微笑着打量我们,饶有兴趣,一点也不怯。

办理好手续,杨文将车开得飞快,转瞬间就到了天鹅湖边的沙枣树林中。湖水湛蓝,天鹅到10月才路过这里,野鸭之类的鸟儿自由飞翔,恬然鸣叫。我们下车,涉过马兰花丛,向湖边走去,一边欣赏平静湖面中的树影。忽然,遭到密密麻麻狂野蚊子的猛烈袭击。这些热情过火的蚊子毫不客气,直奔主题,看见的地方就立即降落、吮吸。大家手舞足蹈,不停驱赶,仍然多处被叮咬。痒、痛的感觉劲爆来袭。拍几张照片,实在招架不住,退回到沙枣树林中。少部分的蚊子不依不饶,竟然追了出来。

杨文说天鹅湖没有蚊子,前天下了一场暴雨后,蚊子才多了。蚊子是天上降雨时降下来的。我哑然失笑。杨文天真解释,说就是天上降下来的蚊子!要不,这里本来没有蚊子,怎么忽然就这么多了?

我想,为什么不下来这么多的鱼呢?

大家边清点被叮咬的伤势,边探讨天鹅湖蚊子的执着与顽韧。尽管被蚊子叮咬的地方痛痒难忍,但从蚊子的生存角度看,它们同梭梭种子一样,由于环境艰苦,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徘徊或选择。这是沙漠养育的植物、动物都具备的生存能力。根据我多年交游经验,戈壁、沙漠滋养的人,也有这种秉性。祖籍民勤的画家方向军少年时代曾经从腾格里沙漠西缘深入腹地,放牧骆驼,在半地穴式泥坯房中住一两个月才返回。每次出牧,背着干粮,黎明出发,抵达目的地时往往满天星斗。遇到黑风暴,就让骆驼卧倒,头朝外,屁股朝内,围成一个圈,保护牧人。方向军说,有时候黑风整整刮一天,戈壁、沙漠和天空都被染成黑色,令人绝望。天气好的时候,或转场过程中,他们也在巨大的沙丘上露宿,早晨醒来,发现旁边同眠的还有一盘蛇。那段难忘的游牧经历让他感受到沙漠的无比奇美和极端艰苦,练就了淡定心态,并且把这些感受、感觉流于笔端,注入作品中。因此,不管画北京十渡还是新疆阿勒泰,不管画苏州园林还是欧洲风情,精神内核却属于腾格里沙漠,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

正这样想着,蚊子叮咬的地方又痛痒起来,抓挠。

接下来两天,参观阿拉善博物馆、采访“戈壁石王”薛世君、拜诣藏于贺兰山中的南寺(又名广宗寺,传为仓央嘉措所建),乃至返回兰州的过程中,都要时不时品味阿拉善蚊子的热情后果。

其实,值得回味的事情何止这些?

阿拉善的人、阿拉善的歌、阿拉善的梭梭、阿拉善的历史与文化,都像天鹅湖的蚊子一样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回来几天了,梦里还在阿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