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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阿子:好婚姻是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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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夏末,夫妻档饮食随笔《胡吃乱想》和《灶下书》发行热卖。这两本书的作者是胡子和阿子,一对儿高学历的文艺厨子。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好婚姻靠什么,幸福感又从哪里来。

第一印象是吃相

10年前,在胡子还没为人师表、仍是个博士的时候,一度“稀里糊涂”地混成了“北大新青年”网站的CEO。那是当时最大的文化类网站,员工全是“带功”的行家里手,一水儿的文艺青年。可即使是文艺青年,沟通感情的方式也不可避免地“堕入凡尘”―那就是,吃。

那时,文艺女青年阿子是网站中知名电影论坛“电影夜航船”的常客。作为一个热爱电影的CEO,胡子也经常去论坛上和用户互动一下,以爱好者的身份“喷”上几嘴。于是,两人只闻其喷,不知其人。两人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一次网友聚会上。

那次,胡子CEO穿梭在一桌又一桌神侃着的网友中间,忽然发现一个姑娘低着头,无视一桌人热烈的情感碰撞,专心致志地和饭菜交流着。她不太说话,小脸红扑扑的,夹起块牛蛙仔细地研究了一番,然后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这个姑娘就是阿子,这个吃相,就是阿子留给未来夫君胡子难忘的第一印象。

但彼时,阿子有男友,胡子有女友。于是,胡子豪爽地当了干哥:“这片是我地盘,我罩着你!”几次饭局下来,胡子心里有了谱:阿子贪吃、会吃、讲究吃,和自己一样,挺好。

被辣椒、丁香、肉蔻笼罩

的异国定情

没多久,胡子辞去了CEO的职位,留校北大,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不到一年,又被派到巴西教书去也。巴西利亚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整个城市的建筑都“拉得特开”,随便去什么地方都要暴走。传说,这是世界上患“恐旷症”人数最多的地方。

地方实在太大了,在那里,胡子一个人坐拥200平方米的房子,人生中第一次拥有40平方米的豪华厨房。可巴西利亚没几个华人,厨房必需的物品,无论如何也凑不齐。不过饶是如此,胡子也在辣椒的发源地南美洲整出一桌桌川菜来。吃和玩的时候挺开心,可一个人晾在异国他乡,难免孤独郁闷。于是MSN上,胡子和阿子升级成了“常聊”网友。

又过了一阵,老式电视剧的情节发生在了他们身上:阿子和男友“掰了”,胡子常年在外,也和女友分了手。于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他们成了对方的“在线垃圾桶”。时过境迁之后,胡子反思这一段时不由感慨:“男女双方互相倾诉型的特别危险,容易把自己搭进去。对方一倾诉,为了安慰人家,就得把自己往苦里说,这样人家听着才舒服。你一苦,对方心眼又好,一看你这么苦,不行,我得说得比你还苦。然后,悲情就凑一块儿了。”网聊几个月后,悲情已然碰撞出负负得正的效果。两人犹豫了,要不要把对方从网友升级成男女朋友?

网恋不新鲜,可隔着半个地球,还是有那么点儿不太靠谱。于是胡子说:“我给你弄个学术交流的名义,你来巴西玩一趟。万一彼此觉得对方真人挺膈应的,到时好说好散。”阿子爽快地答应了,这个没出过国、也从没自己出过远门的宅女坐了30多个小时的飞机,带着一大箱子行李空降到了巴西。

开行李箱的时候,胡子不淡定了。除了自己让阿子买的电饭煲,里面还有一包又一包靠谱的调料。除了在海关被一惊一乍地扣了的花椒,还有辣椒、丁香、肉蔻、草果……西南厨房的精华,被阿子平移了半个地球搬到巴西。除了感动,胡子的心里瞬间升腾起了“靠谱”两个大字。

甫到异国,水土不服,阿子很快病倒。这期间,胡子天天做饭伺候。直到一天,教课归来的胡子穿过那条“汽车马车并存,遍地白蚁窝”的回家之路,一进家门,就发现病还没好的阿子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等着他回来。那是胡子第一次吃家常贵州菜。两人都吃过了对方做的饭之后,纷纷觉得对方不光能聊得来,真要一起过日子也是个靠谱、细致的人。能接受对方的食物,竟是如此幸福的感觉。

阿子在巴西待了两个月,两人已经认定了彼此:这辈子就他了!2005年1月,胡子放弃了巴西学校的大力挽留,坚持回国。1月10日,他到了北京,1月11日,他和阿子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北京海淀民政局领了大红的结婚证。有人说:“1月11日,三个1,都是独一根,不吉利。”可胡子说:“不是,111,是前生、今生、后世,都是她一个。”

裸什么不能裸了味觉

比起《裸婚时代》里的刘易阳和童佳倩,胡子和阿子“裸”得更为彻底,且一裸至今:没戒指、没婚纱照、没婚礼,当然,也没房子。

两人的新房,是北大8平方米的单身宿舍。一个双人床垫往地上一摆,再加一个书柜,就是全部家当。家徒四壁,没厕所也没厨房。没厕所还能忍,可没厨房,对于两个厨子来说委实是莫大的耻辱!为了厨房,胡子“豁出去”了,拿着结婚证向组织上递了个申请。几个月后,两人搬到了畅春园公寓―一个升级版的筒子楼:20多平方米,有个小卫生间,厨房两平方米。只够一个人侧着身子进去,操作台可以忽略不计,没有灶,只有电磁炉,各种调料只能悬空摆放。饶是如此,两个厨子仍是欢欣鼓舞,立刻戒掉了食堂,开始真正“吃饭”了―在胡子和阿子的语言里,只有在家吃饭,才是“吃饭”,在外面,不管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只不过是“混了一顿”。2005年底,胡子升了副教授职称,他们又搬到了蔚秀园公寓,每月租金从工资里扣。这回,房子升级成了40平方米,厨房3.2平方米,一住至今。

胡子曾经问过阿子:“朋友家里都挂着婚纱照,你没这么个大家伙在家里挂着,会不会觉得遗憾?”阿子想了想,实诚地答道:“我们在巴西照的照片,比婚纱照都漂亮。况且,从巴西回来后,我们俩关系定了,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有交代了,就放开了吃,于是迅速地胖了……”

物质可裸,味觉不能裸。直到今天,二人也没互送过对方什么贵重的礼物。出门在外,给对方带东西,永远走“农产品路线”:夏天,若是去了成都或重庆,胡子就会背一包仔姜回来;冬天,西南有最嫩的豌豆尖;去上海,胡子会冒着被晒成“生煎”的风险排队给阿子带生煎包回来;去广州,会带菜市场里最新鲜的烧腊和盐鸡;去台湾,带回的是5000台币一盒的凤梨酥。夫妻同心,别人去希腊,带回的都是艺术品,摆家里显得很高级。阿子知道胡子嗜饮各种怪茶,愣是在希腊找到了一种至今查不出名字的“希腊大怪茶”背了回来。此怪茶味道清凉,略带辛辣,胡子甚喜,每次只舍得揪一小根泡泡,喝完的那天,不禁唏嘘怅然。

不过,这是幸福的唏嘘。胡子在外赶饭局时,经常收到阿子的短信。一众中年男人见之,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哎哟,查岗啊!”每到此时,胡子往往唏嘘,阿子的短信一般只有如下几项内容:上第几道菜了?好吃吗?怎么做的?这的确值得唏嘘,因为他们是绝对信任对方、心意相通的美味知己。

美味知己

知己的婚姻也得磨合。

就拿做饭吃饭来说。胡子和阿子虽然都是厨子,但风格迥异。阿子是个协作型的人,如果有人打下手,就能做得更加行云流水。胡子是个独行侠,宴请朋友前,他会把自己锁在厨房里,发制干货、备料、炖汤、择菜……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他甚至不希望有人陪着,做饭对他而言,是一个人的自由冥想。于是一开始,胡子觉得阿子“事儿多”:“我做饭都不支使你,你做饭怎么非得让这干那?”后来,胡子明白了,在阿子眼里,这个环节你做,那个环节我做,整个一道菜下来,是两个人共同的劳动,包含着两人协作的默契和交流。从那以后,阿子做饭,胡子都会自觉打下手:“这道菜有她的创造力和我的基础劳动,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结婚前,胡子过得比较“野”,吃饭没个准点。可结婚后他发现,所有和食物有关的生物钟,阿子都特别准时:早上一定要吃早饭,中午12点吃午饭。结婚后的一天,错过了饭点,胡子还没一点要吃饭的意思,等他反应过来时,惊了:“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错过了吃饭就哭了,真哭了,还不敢直说是因为没吃着饭哭的,丢人。于是别过脸去,小脸泪水汪汪的。”胡子一下大彻大悟了:结婚后,过的是两个人的日子,得时刻顾及对方的感受。饭点对阿子来说,是天道周行的律令,不容错过。6年后,胡子生活已经完全规律了,他将此称之为“大好事”:“别觉得迁就对方就是受委屈,婚姻里的磨合,肯定两个人都受益。”

胡子是村里孩子,吃饭讲究快,咀嚼速度惊人。但阿子是细嚼慢咽型的,吃饭“认真、细致、有节奏”。起初,吃完饭,等得不耐烦了,胡子就忍不住催上几句。可这一催,他又惊了:“阿子性格很好,不会发火,但她一边咀嚼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原来,饭点错过了会哭,催她吃快点也会哭,真是一个为食物而生的人啊!”从那以后,胡子尽量放慢吃饭速度,慢不下来,就坐在桌前陪阿子聊天。慢慢的,他发现,看阿子慢慢吃饭对他而言有双倍的:“一是我自己吃得酣畅淋漓,很爽;二是看她吃,慢慢地、细细地品味食物,看她因为味蕾和美味相接触而露出来的很‘萌’的表情,就像我把东西再吃了一遍,特别开心。”

胡子说:“婚姻的磨合不是残酷的,非要把谁磨平。就像两个齿轮搁一起,一开始有点拧不上,谁都别太坚持自己的方式,多理解对方,慢慢就能转了。”

贫贱夫妻百事欢

胡子经常眼睁睁地看着很多朋友,厨房又大,炊具又齐,但每样都亮晶晶一尘不染,生活里没有一丝油烟气。但对胡子和阿子来说,油烟气是安身立命之本。

晚上睡觉前,阿子都会云淡风清地说一句:“咱明天吃什么啊?”带着对明天生活的设想,一日的序曲揭开了篇章。第二天,若是两人没什么事,就会像过节一样,一路看着首都城乡结合部的种种小广告和人间百态,踏上去早市的道路。胡子和阿子都喜欢早市:“超市里,卖主、买主和货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而早市里有人情涌动。”菜场里,他们都有相熟的“夫妻店”:去卖南方蔬菜的摊上买好菜,顺手和很讲究做饭的摊主聊聊食材;去卖鸡的摊上“点杀”完柴鸡后,顺手教教摊主的小闺女英语和作文;教久了来不及回家,就去对面的米线店吃上一碗,“那家店的老板长得像发胖的于荣光,一次春节后我们过去,老板突然拿出一大包家乡特产送给我们,那种感觉特别好。这些都是家庭和家庭的交流,我们俩一起干这些事,也能一起感受到人情味和幸福感。”

胡子和阿子也想把幸福感传递出去,让周围人都能明白做饭的重要性。胡子说:“很多人说太忙,没空做饭,这都是表层原因。根本理由有两种,一是把厨艺看得太神,很多家长不让孩子接触做饭,孩子就会觉得厨艺是个高深的技术活。二是特别鄙视,有几个小钱出去吃就完了,何必自己费这份心呢?觉得做饭是上不了台面的手艺。现在的家长培养孩子才艺的时候,都会选钢琴、古筝、跳舞,谁会去培养孩子对食物的感情?”

胡子会对自己的研究生说:“我在学术上可能是个不大称职的导师,指导起来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我希望在跟我学习期间,让你们知道做饭是件很美好的事情,生活的幸福在点滴间。”胡子的学生,可以随便来他们家学做饭、练切菜。到了春天,胡子和阿子会组织门下所有学生,满北大的旮旯里挖荠菜。挖好后,再教他们择野菜、和馅儿、和面、擀皮,胡子的“学生徒弟”,往往都从这一顿难忘的野菜饺子开始,正式踏进厨房大门。

胡子有个学生,家境颇好,去哪儿都有司机相送,可从小在家吃的菜都是悲催的“自己炒自己”:土豆就炒土豆,白菜就炒白菜,没有任何搭配。他一直以为,好吃的、好看的菜都是饭馆的专利,自家厨房的作用就是填饱肚子。跟着胡子操练到毕业,租了房的第一天,他就自己做饭,拍了张照片发过来:“师傅,我自己开始做饭了。”另一个学生,租好房,立刻兴奋地把胡子和阿子请了去,“他一下端出五道菜,都是自己做的,特‘有范儿’,看着他的兴奋劲儿我心里也特美。”

学业重要,但生活的幸福感是胡子更想传递给更多人的。“一起做饭非常重要,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饭菜端给对方吃,这其实是更深层次的契约,把夫妻之间相知相爱的感觉再往深里推进一个层次。我们都生活在糟糕的高压力环境下,做饭其实是一种压力的释放。而且,就算在单位遭受冷眼,在家也可以通过做饭给自己制造一个小周天,得到对方的肯定和赏识。我一直觉得,对着老婆做的饭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土豆’,就是最美的情话。”

唐朝诗人元稹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胡子说,元稹心气儿太高了,要让他改写,应该是“贫贱夫妻百事欢”。那些细枝末节的幸福感,从3.2平方米的厨房里,从阵阵油烟中,丝丝缕缕地冒出来,缠绕在年年岁岁里。

今年,是胡子入学20周年纪念。同学聚会上聊起来,只有他一人是“三无人员”:没房、没车、没娃。其他同学,全都是正处、副厅、500强企业老总。曾经,胡子也想过:“从常人角度一比,我太失败了,完全是人生的loser。但后来我发现,每次聚会,我都比他们开心。我和他们说,你们有钱有房,我什么都比不上,但我和我媳妇生活里那种幸福的舒坦劲儿,你们谁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