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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变身的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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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所能见到的古床实物,多为明清时代的传世遗珍。然而,如梦幻一般的,考古发掘竟然让战国时代(公元前475年――公元前221年)楚地的两张黑漆饰木床架重见天日。两张战胜了时光的矮床架在造型上轻灵简洁,宛如包豪斯之后的现代家具设计。其中包山楚墓出土的那一架竟然采用最为成熟的折叠式,让人简直不敢想象两千三四百年前的工艺与设计竞至如此发达。

包山楚墓出土的黑漆床架,为当时流行的矮床,由两个“U”式的方形架框对合而成。每半扇架框上对称地安有固定式的方格纹矮围栏,同时,各配有装于转角处的“r”形支足一对:装于中间对接处的条形支足一对;横置于架框当中的横档两条;搁置在“U”的缺口端头、用以将两个框架衔接在一起的框条一条。支足、横档、框条均为活动式,可以随时拆装。

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一对框条,这二者之间可以凭借“栓钉”固定在一起。安装床架时,先将一条框条上的“栓钉”插入另一框条上为之预设的孔洞,这一对框条便嵌接在一起,不会彼此脱离。再把两个“U”形框的缺口对合在一起,让一对框条落入各自所配那一半框架的缺口处,通过榫卯关系的嵌合,而固定在框架内。这样,通过框条之间、框条与框架之间的两重错嵌,就把原本分离的两半床框整合成为一张大床的床面。接下来,只要插好支足,床面便离地架空。再依次放好四条横档,铺上席或薄板,便足堪坐卧了。拼好的床架长220.8厘米,宽135.6厘米,是标准的单人床呢。三面合围的矮床栏在对接处留有近60厘米的上下口,栏端呈现阶梯形逐级收减的样式,其装饰效果即使在今天也仍然显得简洁清新。

拆卸时更为巧妙与便捷。首先,将两条框条轻轻提起,令“钩式栓钉”从孔洞中抽出,床架重新分离为彼此独立的两半。这一床具的另一关键处在于,全靠榫卯结合的“U”形框的两翼却可以轻松转动,因此,拆掉支足与横档之后,把其中一翼先加以内折,再把另一翼也转折向内,让“U”的三边改成紧贴排列的状态,就完成了“折叠”的程序。折叠后的框架的侧面宽度仅有十几厘米,无论搬运还是安放,都非常方便。

说起来,关于家具的“折叠”与“拼合”,中国传统中有很多精彩的、甚至可以说是神奇的经验。折叠起来是箱匣,打开之后却能变成小桌,这样与“变形金刚”同神韵的家具,难道不令惊奇吗?在往昔生活中却曾经是不稀罕的物品。

明人高濂《遵生八笺》中列举士大夫野外出游的必备物品时,即列有“叠桌”一项:

二张。一张高一尺六寸(明尺比今日短),长三尺二寸阔二尺四寸作二面折、活脚法。展则成桌,叠则成匣,以便携带。席地则用此抬合,以供酬酢。其小几一张,同上叠式,高一尺四寸,长一尺二寸,阔八寸,以水磨楠木为之,置之坐外,列炉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赏。

故宫博物院至今藏有一件“乾隆御用活腿文具桌”,恰恰就是一件与《遵生八笺》所述完全相符的“叠桌”。从实物上可以看到,叠桌的方形桌面乃是由两片大小对称的板面接合而成。妙处在于,每条板面的四边均围有尺寸相当的“边壁”,也就是说,带有四围木壁的板面同时还构成了对等的半个匣体。两个板面的一边,在边壁的棱沿处以金属合页相连;另一边,则在四角上各安装一条桌腿,桌腿通过金属合页嵌接在板面下,长度则不能超过桌面纵长的一半。

于是,两个板面通过金属合页的作用,可以打开平放,也可以相对扣合。扣合之前,首先利用金属合页的转动,将四条桌腿扳倒,使之紧贴板面地横置,桌腿便轻松地消失在四围边壁所构成的容纳空间之内。然后对拢两片板面连同边壁构成的“匣体”,便形成了一个可以储放物品的长方箱匣。

如果想让这个箱匣变身成桌几,也很容易,将合拢的两个对半匣体打开,掏出四条桌腿扳直,――当然别忘了把放在箱内的物品取出――然后通过合页将一对板面转动到成同一平面的角度,这时,一张倒放的小桌就成形了。只须将桌体翻转过来,四脚落地,便大功告成。

按照高濂的说法,明代士大夫出游的时候,要携带一大一小两架如此形制的变身折叠桌。出发时,把桌子收合为箱态,不仅便于携带,而且还可以盛装外出所需的物品。到了山间河畔风景如画之地,再把箱子展放成桌,大桌作为餐桌,供宾主围坐,品茗饮酒。小桌则是专设的香几,在其上安放香炉以及插有鲜花的花瓶。对于高濂来说,即使野餐,也不仅要有小巧但舒适的餐桌,还一定得伴有香几,几上要有炉香细细,瓶花影欹!若论生活格调的讲究,真是再也赛不过明代士大夫了!如此推测,作为香几的小桌在收叠成匣时,正可以将花瓶、香炉、香盒等相关器物纳于其中,果然是功能性清晰的上佳方案。

非常惹人注目的是,“乾隆御用活腿文具桌”的箱内空间通过定制设计,划分得细致而又丰富,通过对于多个套盒、浅屉的巧妙安排,放入了数量惊人的文具、生活小用具、书画、细巧古玩,包括铜蜡烛台及其可拆装的配套灯档、全套文房用具、冠架、香炉等等,倒像是个能够变戏法的魔术箱。显然,这一件精巧的“叠桌”本来是为乾隆外出巡幸或行围打猎时预备,由之,我们约略体验到,古人长途旅行时所携带的生活用具箱可以是多么的实用与便利,通过结构的设计来实现截然不同的功能,利用对内部空间处理上的周到来充分满足旅人繁碎的实际所需。

应该注意到,关于折叠与拼合,中国传统家具不仅手段丰富,而且在观念上也相当灵活。南宋人黄伯思著有《燕几图》一文,在士大夫阶层中影响颇大,此文研究的主题即为:如何用一套尺寸不等的长桌,依据聚会时现场空间、人数多寡等具体情况,拼成各种形状的宴席。具体方法为:

按作者所设的尺寸预制长桌一对、中桌―对、小桌三张。平时,这些大小桌子可以根据主人的日常需要陈放在室内各处,充当书案、茶桌、香几等角色。宴客时,则将七张桌聚于一处,像拼七巧板一样,拼出几十种形状的宴会用大桌。

更饶情致的是,到了明代,戈汕在《燕几图》的基础上又发明出《蝶几谱》,是将一个正方形分解成大小不等的十个三角或梯形,以之制成一套桌面。然后,戈汕将这套或三角形或梯形的桌面反复排列组合,设计出一百三十三种方案,每种方案都能形成不同的拼桌形状。“蝶几”的组合或许才子气过重,更像是纯为好玩的智力游戏,不过,这一思路倒是提醒我们,谁说酒会上的餐台就只有长条形或圆形这两种选择?

这里随便捡选几例已经可以显明,中国往昔传统中关于折叠家具与拼合家具的探索与成就,完全值得今人仔细加以盘点,加以仔细琢磨,继而加以推陈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