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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故宫传统的师徒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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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的钟表馆设在景运门外的奉先殿内,展出着数个世纪前中外制造的各式钟表两百余件。而在馆藏的地库中,还有一千余件钟表在严格管控的温度、湿度下被封存集纳——这一千五百多件钟表有不少自17世纪以来,或饱受大洋的颠簸或历经西域的风沙,前前后后被陆陆续续搬进天朝的绿树红墙成为皇家的玩赏。时至今日,它们身上已落满历史的尘埃,静置一隅昭示着昔时中华物力的强盛,自然,也供人凭吊叹惋沧海桑田、时代演进的勃忽。作为这些钟表的看护者,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王津先生及他的徒弟亓昊楠就像是这座紫禁城中的“大内御医”,只不过他们望闻问切的不是皇亲国戚,而是一件件时间的遗铎……

故宫所藏的文物钟表是故宫博物院众多文物库藏品中较为特殊的一个种类。这类文物是明末以来西学东渐下的产物,是反映明清时期中国宫廷中西文化交流盛况的重要遗存。明朝末年,来华的传教士为了谋求教务之发展,在反复探索、权衡之后,采取了展现西方科学为主旨的传教策略,开启了中西文化交流崭新的一页。他们或进献从欧洲携带来华的钟表仪器,或以他们的学识、技术向中国社会特别是清朝宫廷提供服务,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亲自制造或指导造办处工匠制作了大批的钟表仪器,并影响当时宫廷的学风,进而使引进、购买和制造钟表仪器变成宫廷自觉的行为。这一历史状况决定了中国宫廷钟表仪器收藏的特殊性,其在承载中外文化交流和影响方面所显现出来的代表性、典型性、广泛性是世界上其他博物馆的同类收藏无法比拟的。

钟表的使用和收藏,逐渐形成了故宫修复与保护文物钟表的技艺。如今,这项延续了300多年的技艺正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故宫的文物钟表修复技艺主要体现在两大方面:修复人员的代代相传。清宫做钟处是皇家的御用作坊,是中西自然科学交流与融合的一个重要场所。1693年康熙从国内外召集优秀的工匠到皇家的御用作坊供职,从那时起做钟处人员逐年增多,但究竟有多少人,尚无文献资料可供参考,且做钟处的钟表制作者按成例不可能在其制作的活计上署名,因此能流传下来的作者姓名是很少见的。

从《活计档》记载的事例,可知参与设计、制作、修理钟表的技术人员有三类:1.西洋传教士。做钟处聚集了一批技术精湛的工匠,专门承接皇帝下达的制钟任务,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来华的外国传教士。他们不仅是御制钟的主要设计人员,而且还是机加工的技术指导。2.匠役。宫中制作钟表除使用外国传教士外,还大量招募各地技术高超的钟表匠。匠役分南匠、北匠。南匠指广东、福建、浙江、江苏等省份的工匠,他们应是做钟处的技术骨干;北匠则指北京的钟匠。3.做钟太监。太监是宫中制作钟表最基本的劳动力,也是最早向西方传教士学习自鸣钟机械结构和维修的技术人员。做钟处太监人数虽然不多,但也有等级之分,从高到低依次为首领太监、太监、学手太监。他们会按照各自的职官和职掌各行其责,起着上传下达的重要作用,首领太监除肩负管理之责外,还要做具体的活计。

现今虽然做钟处已消失,但清末前后仍有少数维修人员在宫中供职,以徐文麟老前辈为首的第一代传人将文物钟表研究与修复技术传承了下来。他先后培养了徐芳洲(徐文麟的儿子)、白金栋、马玉良、陈浩然四位学生,他们是宫中修复古钟表的第二代传人。20世纪60年代后,秦世明先生、王津先生、齐钢女士先后师从于马玉良先生,他们应是第三代传人。2000年后,亓昊楠作为年轻一代继续传承古钟表修复技艺。

修复理念与技艺的传承。文物钟表的修复理念一直遵循着“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修复技艺的传承则是由师傅手把手带徒弟口传身教,通过修复每一件文物钟表所遇到的不同类型的问题,不断学习和积累修复与保护文物钟表的方法与经验。通常修复与保护文物钟表的过程大体分为以下几个步骤:首先是对所提取的文物钟表进行简单的除尘,然后对其拍照,再进行逐一的拆卸与清洗。若在此过程中发现哪个零部件需要修复,照相留底后,就必须把此零部件修复好,直至运转正常。最后将其各个零部件组装调试即可。在修复过程中必须时刻遵循文物钟表可小修的就小修,要大修的就必须大修的原则,如果发现动力部分和传动部分部件有伤损,金属链条或齿轮轴径有裂纹等状况,就一定要大修,避免修复不及时产生损坏的严重后果。这是两百多年代代传下来的经验,也是修复机芯必须遵守的准则。同时文物钟表修复所涉及的知识也是多方面的,如多结构壳体的修复,机内走时、打刻、打点、音乐与表演技术的修复等。

最小干预下的抢救性修复——救场雅克德罗

2011年12月6日晚上9点40分,在家中正准备休息的王津接到了瑞士著名钟表品牌雅克德罗工作人员的求助电话:当日下午2点,作为瑞士纳沙泰尔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机械自动玩偶“作家”被运抵北京,然而在拆箱后负责机械玩偶的开动和调试的瑞士制表师Thierry Amstutz吃惊地发现机械玩偶出现了故障,因旅途颠簸玩偶内核机芯里两条传动的金属链,长的那条竟然崩断了!如此,8号的展示活动将要泡汤。众人在焦急中得到了某高人指点,去找故宫博物院的王津。

“作家”何以能同故宫的一位研究员扯上关系?这就说来话长了,从1768年至1774年,雅克德罗先生和他的两个传人共同制造了三座自动玩偶,分别是“作家”、“画家”和“音乐家”,也有研究者称,只有“作家”是完全出自大师本人之手。与另外两件人偶的不同之处在于,“作家”可以根据编程而不是按照固定的程式来进行演示,他可以撰写在40个字符里的任何拉丁字母的组合,因此它也被视为机器人与电脑的雏形。然而,就在千里之外的故宫奉先殿钟表馆内,也展出着一件非常独特的写字钟,这件钟表最大的特色不是它的时钟部分,而是其下层写字机械人。机械人绅士模样,穿戴着18世纪欧洲宫廷服坐在桌子前,一手扶案,一手握毛笔写字。在方几边上弦,毛笔蘸好墨插入其手中,再扭动开关,机械人即可提笔写“八方向化,九土来王”8个中文字。

尽管两者是否沾亲带故尚且存疑,但按照西方著名钟表学者卓贝斯(Chapuis)的观点,故宫的写字人钟虽然产自英国(主要因为其表盘部分标有提摩西.威廉姆森 Timothy Williamson的缩写铭刻,而威廉姆森是18世纪英国著名的制表名家),但写字人机械部分是由瑞士著名的雅克德罗(Jaquet-Droz)家族制作。王津告诉笔者故宫钟表馆的写字人钟已经三十多年没修过了,目前只能写出“八、方、向”这三个字。由于瑞士纳沙泰尔博物馆的那几个写字玩具人偶书写的皆是外文,而故宫的写字人钟却可以书写中文,据此“可以判断它运抵故宫后,皇帝可能让工匠做了改造以书写中文。但由于从来没再打开过,不能判断是否就出自雅克德罗家族之手”。

此前,王津只是听说过,见过“作家”的图片,但里面具体什么结构不知道。等他10点多钟赶到金融街威斯汀酒店见到了实物,才发现不是调试的问题。“‘作家’运输到北京的时候,钢棍、挂钩,还有个滑轮,总共有五六个零件都从机芯里脱落了下来(它们本身是活的,不像怀表、手表是用一个夹板固定死的),但是没坏,装回去就成了,可问题是,崩断的链子肯定无法正常工作了。”王津回忆说。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觉得可以用钓鱼用的尼龙线来代替那两条金属链。“人偶下半部的大转盘上有40个钢栓,每个钢栓对应‘作家’写的一个字,但只要有半点差池经齿轮作用到手臂上,就可能差出几个毫米,写出来的字就没法看。所以几乎是又忙活了一天,终于赶在8号前,‘作家’终于可以在白纸上拿着鹅毛笔工整地写出‘Jaquet Droz En Chine’(雅克德罗在中国)了。”

故宫博物院始建于1925年。就在上世纪20年代,我爷爷王超便开始在故宫做图书馆藏工作,他一直干到1977年去世。院里说可以“照顾照顾”让家人接班,于是家里就选择了我。我那时在北京九十一中学,学校就在地安门,毕业就是下乡插队。当时故宫钟表室人少,我就给分来当学徒。小时候真没怎么接触过钟表,那时家里有天津东风的手表,爷爷屋里也有个德国产的座钟,可我都没摆弄过。我从业至今35年了,授业老师是马玉良先生,当时没有讲什么奉茶、叩拜,没有拜师会这套规矩,我现在带徒弟也不讲这个。1949年后,故宫就是一所机关单位。

小时候还记得景山顶上的大亭子里有尊佛,“”那会当四旧给破了。好在1966年后故宫按照的指示被收归军管,不开放,避免了,否则后果也不堪设想。其实咱们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藏品抗战时期被辗转搬迁过,最后部分藏品被运到了台湾,这其中宝贝可不少,那都是馆藏精品。独独故宫馆藏的钟表,可能是因为大都被成对摆放在宫中各殿不好搬动,就没动这项。

故宫钟表室一直是很传统的师徒制。跟着师傅先拆小闹钟,拿着练手。全部拆散,完了再组装。这事不难,有个十天八天就会了。我们使用的修理器具和市面上比也没有什么不同,前些年江诗丹顿捐赠了一张工作台,挺精致。亓昊楠是北方工业大学自动化专业毕业后被招到故宫的,现在找徒弟还是想找男孩子吧,这毕竟也是个体力活。他也是从头开始学,一套走时的,一套打点的,再复杂的就是那些带有表演机械功能的钟表。其实走时打点的和民间的钟表没有什么差别,故宫钟表以表演观赏性为主,计时功能反而在其次。皇家管这个就叫“玩意儿”,高级玩具。这些机械玩具大部分都是铜镀金的材质,外套一般是木器。亓昊楠进来的时候,我们刚修好象驮水法钟,大象的鼻子、眼睛全都能动,他看得挺着迷。

故宫的钟表绝对不可能存在报废。展示出来的仅仅是一部分,大部分都存在地库中了。修复是个长久的活计,因为修复好了可能会外借或派出展览,展完一般也要检查修复。故宫钟表馆每年都有展览,但一次带出去五六件就算多了。像“八方向化,九土来王”的写字人钟,这个属于一级文物,是寸步不能离开故宫的。所谓一级首先得是孤品,其次在机械构造上足够复杂。那件会变魔术的机械人偶是我目前维修过的故宫文物中最复杂的一件。随着装置启动,屋顶上的小鸟开始挥舞翅膀翘动尾巴,同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屋子门会打开,人偶总共会开4次筛子,每次的结果都不一样,而且它的眼睛、脑袋、手臂和桌子上的花都可以活动。我认为这件作品从复杂程度上不亚于雅克德罗去年来京展出的“作家”,只是它的程序是设定好的,不像“作家”可以“编程”。

故宫目前在账的钟表是一千五百多件。最久远的可以上溯至17世纪,到1912年宣统逊位截止。也就是说康熙年开始有,“乾隆年制”的款识最多。除了洋人进贡和对外订制采购的,故宫做钟处也生产了不少。做钟处生产的钟表不面向市场,不必考虑成本,完全以皇帝满不满意为最高标准,所做的御制钟种类很多,更钟、迎手钟、冠架钟、风扇钟都具有鲜明的宫廷色彩。咱们自己做的钟表,早期工匠师傅会在机芯夹板上信手刻些洋文,这些文字不能拼读,纯粹就是装饰。

我们目前的工作原则是抢救性修复,也就是“最小干预法”,这和大英博物馆的修复风格不一样,大英基本就是在做清洁维护的工作,不去修复,只是保持静止原样。故宫的钟表很多还在定时运转,比如钟表馆上午11点会有一批钟表上上发条做活动展示。其实,大英博物馆的藏品远不如故宫,那时都是订单式生产,主要是卖给清政府,而英国包括欧陆反而没有那么多高级的装饰性钟表。

很多人总想让我讲故宫钟表有什么传奇的故事,可我在这三十多年了,日子就是这么平平淡淡。来了学徒跟我上手干就对了,说那么多都是白搭,这是颠仆不破的真理。在这里工作要有颗平常心,工作早上8点到,下午5点半离开,不能加班,即便是我们也不能留宿在故宫。工资不高,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津贴。我身边也有人眼力价高了后,像怎么搬运,怎么估价都会了,就去了拍卖行做鉴定师,那薪水翻几番都不止,这没什么好眼气。故宫到处都是宝贝,但就像是印钞厂,你每天见人民币,对钱还有什么欲望?再者说,修复的东西就像是你养大的小孩,你能放下就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