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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羊头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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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农历六月二十四,故乡总是火一样的热。既是笙歌的海洋,又是彝家人宰大羊过大节的喜庆日子。

“羊”“大”为“美”,中国造字法如此注释。作为肉食动物中的肥羊,其味之鲜,营养之丰,是其他动物不可取代的。因而在中国的传统饮食文化中,羊肉占有明显的一席,而要说羊肉之精要,可莫过于“羊头蹄”了。尤其是火把节这天,哀牢山下的故乡,各族人民聚集一堂,叙旧话新,若饭桌上没有“全羊汤锅”,那可是一件憾事;若是有一锅“羊头蹄”,不仅家人欢喜,就是客人也分外高兴。再加上一坛自酿的“小灶包谷酒”或“小灶荞酒”、“米酒”、“高粱酒”的话,那么,仿佛故乡人的欢乐和幸福尽浓缩其中了。

然而,20多年前,故乡人要吃上顿羊肉,比登哀牢山还难。至于吃“羊头蹄”,虽说不易,但难中可求,自然也生出些难忘的故事。

记得小时候,家里刚从“大伙食堂”“解放”出来不久,与所有的家庭一样,头上沉重的“贫困帽”压得你喘不过气来。那时,紧缺的猪、牛、羊都属于统调统供生活品。农民也不得做个体生意。生产队的牛、羊都是集体统一管理。吃“国家粮”的靠“肉票”,可到食品公司买用,但也是一个干部或职工月均一票只能买一斤肉,买了猪肉就买不到羊肉,尽管那时的肉不贵。而作为农民没有肉票,自然也就没有参加排队竞购的资格。好在家里挨着县城,父母与一些单位的叔叔、阿姨友善相处,他们也尽力给些帮助。一次,父亲得知离县城约三公里的饲养场屠宰处,农历每月的逢五、逢十(即每五天一街)的日子都杀猪杀羊,为数很少。无需票证,对外(包括农民)出售猪血和“羊头蹄”,每一套“羊头蹄”或一头猪的血只卖三毛钱。如获至宝的父亲把我们哥仨叫拢,对如何买到“羊头蹄”作了周密妥善的安排。第二天正值街天。黎明前,我们哥仨就早早到了屠宰点,不一会儿,食品公司的工人把要屠宰的猪、羊先关进了栅栏。我们按父亲的吩咐,很快跳进栅栏,选准一只大羊一齐上,大哥扭住羊角,二哥扭住羊耳朵,我扭住羊尾巴,任凭它“反抗”和“呼救”都没有松手。终于,三毛钱买到了那只大羊的头蹄。一套“羊头蹄”,有羊头和四只脚,还有一个大肚,一个千层肚和所有的肠子。我们把“羊头蹄”拿到流淌山泉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控去肠肚里的屎,收拾好后就兴高采烈地往回向父亲报喜。久困多月未沾荤的家里人无个不乐,父亲更是因为他的安排获得成功,几个儿子办事利索,不辱父命而精神倍增。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烟筒,挽起衣袖,仿佛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激动,一口气喊了我们哥仨的名字,安排烧火烧水,犹如师傅教徒弟,一本正经地讲起羊头蹄的“烫、烧、净、除、煮、调”的要诀来:“烫、烧有讲究,净、除要细心,煮分‘文’、‘武’火,调料加当归、盐。”这样,不仅汤色清白,而且肉香味纯”。从父亲娴熟的一招一式和层次清晰的讲解中,不难看出,父亲对烹煮“羊头蹄”不仅有实践技术,而且还有一套一套的理论。当晚,我们一家围坐桌边,品嚼着在父亲带领下亲手煮成的“羊头蹄”,也品嚼着父亲的精明能干,品嚼着那个时代的生活与艰难。

从那以后,我们哥仨几乎每到五天一街的日子,总要起个大清早,去执行为家人改善生活的任务。渐渐地,“羊头蹄”格外地紧俏起来。尽管我们去得很早,也经常出现空手而归。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作为一家之长的父亲,心里的难受就在烟筒里发泄,浓浓的烟雾劲冲楼底,紧锁的眉头仿佛将有一场大暴雨。可他没有怨我们,他深知,像我们一样的人家太多了,而买“羊头蹄”的形势日渐复杂起来。干部也买,得给些方便,亲朋也买,得给些照顾,像我们这种与屠宰工人非亲非故的小小老百姓,买不到“羊头蹄”也很自然。

几次的“空手而归”,我们在认真的观察中获得了一些成功的经验。那是冬季的一天,父亲说:“远方一个表叔要来,明天你们去,无论如何要买一套‘羊头蹄’,要不然,青菜、包谷面怎好招待亲戚!”命令一下,我们哥仨可慌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呀!

“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大哥脑子灵。就在我们上山砍柴的路上,大哥说:“今天我们要砍上好的柴,要一色的破瓣红栗柴,而且柴料的长度要一致。”我们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果然,这一招灵了。那位屠宰大叔说:“小鬼,柴你们把它堆好,明早不必来得太早,我会给你们留着的。”出于不踏实,第二天我们依然去得很早。栅栏封了顶还上了锁,一般的人是进不去了。当太阳冒出山顶时,有关系的依次买到“羊头蹄”后陆续走了。正当我们忧心忡忡之时,那位大叔伸出半个脑袋,叫大哥进去,这回,我们也领略了得意的喜悦。

事也不巧,万事具备,可那位表叔没有如期而至,煮好的“羊头蹄”只好留起来,伴着干菜、南瓜,那顿饭我们吃下了一肚子的“不快”。

斗转星移。我们长大了。万事万物在不断的运动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凭票买肉的时代已被如今的众多肉摊、食馆,要啥买啥的繁荣景象取代。我的家庭生活也同众多的家庭一样,托改革的福,已是“无荤不成餐”了。至于吃羊肉或“羊头蹄”,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毕竟羊采食的是大自然的营养,对其钟爱的人越来越多,因而烹煮的方法各具特色。哀牢山下距湖光山色的县城约100公里的大麦地乡,那里奉献给亲友贵宾的“毛肚、羊头蹄”更是原汁原味,“草肚”和“千层肚”不用烫,只是洗净脏物,而那层屎肉之间的“膈膜”却被保留入食,人称“一特”。看上去乌黑,但吃起来很香,据说还养胃呢。为此,不知何时,这种“毛肚羊头蹄”也进了县城。

在故乡,能吃上“毛肚羊头蹄”是一件幸事,因为你只要真诚地吃,同时也就吃进了故乡人对你的真诚。他们敬你的大碗大碗的纯粮酒倒不一定让你醉,但那一串串动人的酒歌和纯朴的诚意却会使你如痴如迷,忘乎所以,在歌、酒、“羊头蹄”交融的美妙乐章中留下终生的纪念,结下永恒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