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夜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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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记得的母亲的印象，大约在两三岁的时候。

记得有一天夜里，我独自一人睡在床上。我从梦里醒来，朦胧中看见从帐门射进来微微的灯光。妈妈拉开帐门，微笑着把我抱起来。

她把我托在背上，走到一个灯光灿烂的大客厅里，来来回回“巡阅”着。元宵节，大客厅里有二三十个孩童，提着各种各样的纸灯，里面燃着蜡烛。他们三五成群地跑着玩。

我趴在母亲的背上，半醒半睡似的微张着眼看这个，望那个。

现在回忆起当时，我感觉到母亲的欢悦和温柔。人群中，我的母亲最美、最可爱。

这是我对母亲最初的感觉，当时不知道什么叫做母爱。

我八岁的时候，二弟六岁，还有一个妹妹三岁。三个人的衣服鞋袜，没有一件不是母亲自己做的。她还时常接一些外面的事情来做，所以很忙。

我看见母亲那样辛苦，心里已知道感觉不安。

一个夏天的深夜，我忽然从睡梦中醒了。我的床背紧接着母亲的床背，从帐里望见母亲独自一人在灯下做鞋底。

我心里想起母亲的劳苦，辗转反侧睡不着，很想起来陪陪母亲。但是小孩子深夜不好好睡觉，是要受到责备的。

我想出一个借口来试试看。我叫声母亲，说太热睡不着，要起来坐一会儿。出乎我意料之外，母亲居然许我起来，坐在她的身边。

我眼巴巴地望着她额上的汗珠往下流，手上一针不停地做着布鞋――做给我穿的。这时万籁俱寂，只听到滴答的钟声和母亲的呼吸。

我心里暗自想着，为着我要穿鞋，母亲深夜不休。我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歉疚，又感到坐着陪陪母亲，似乎可以减轻些心里的不安成分。

我一肚子心事，却不敢对母亲说出一句。才坐了一会儿，又被母亲赶上床去睡觉，她说小孩子不好好睡觉，起来干什么！

现在，我的母亲不在了，她始终不知道，儿子心里有过这样的一段心理状态。

――节选自《我的母亲》

发言：

邹韬奋，中国卓越的新闻记者、出版家。曾任《生活》周刊主编。他创办了著名的三联书店。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中国韬奋出版奖”是目前我国出版界最高的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