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故乡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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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楼下，有人开辟了一个很小的花园。里面种了些花，像月季、美人蕉之类，开得灼灼其华。主人还种上了一些萝卜、油菜和芫荽，长得绿油油，十分茁壮，惹人喜爱。即使不吃，看着也解馋。

看到这个小花园，我想起了故乡。故乡有条小河，沿岸种满了各种蔬菜。在附近干活的人，休息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吃些蔬果解闷儿。不论谁都可以就近到地里拔个萝卜，摘个西红柿，揪支黄瓜，掐几个葱叶，用袖子一擦，张口就吃。事后遇到菜园的主人，有时吱一声，算是个交待；忙忘了，也就不了了之。发现被人摘了菜的主人也绝不会叫骂的，因为自己也这么做。故乡人的淳朴，大抵如此。

我离开故乡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可是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啊！我从一个懵懂的少年，背负着人生的理想与心底的茫然，灵魂的焦灼与不安，去外面独闯世界，自己的内心随着时光一路颠簸着走来。一转眼，竟踏进了中年的地界。二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异乡的风雨里。有时我想，离开家乡时，我就像一株小树苗挪了个窝，栽种到异乡的土地上，虽没有什么水土不服，但根系毕竟扎不进外乡肥沃的泥土层。也许是因为我的根还留在故乡的土壤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不能说是人生的彻底失败，但毕竟也称不上什么成功。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每次回故乡，我感觉最深刻的就是我认识的人和认识我的人越来越少。想起这些，我心里有些发慌。眼瞅着我长大，能够叫得出我小名儿的老年人越来越少了。每年都有一些老年人，他们平静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途，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终年厮守的故土。即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仍然长眠在这片祖祖辈辈曾辛勤劳作过的土地上。同我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小伙伴，由于生计和城市的灯红酒绿的吸引，大都外出打工，终年生活在别人的城市里。只有他们的孩子还长在故乡这片土地上，只是他们当中很少有人认识我。对他们来说，我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根本与他们的村庄毫无联系。有时偶尔碰到认识我的，操着家乡的方言，仰着朴实的脸叫我大爷或者爷爷，我却不认识他们，只得口里含混着搭讪问好，留下的是回乡的感叹和尴尬。

有时我想，如果我当年不是因为升学离开故乡，而是一直沐浴在故乡的风雨里辛勤劳作，现在的我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比现在过得好还是不如现在？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我不知道，也无法验证。因为时光不能倒流。就像洗扑克牌，各种可能性未等存在就已经消失。我就像故乡田埂里的地瓜秧，一不小心爬进了城市的陌生土地。头上得到了一片天，脚下却失去了一块土。

时光流转，岁月匆忙。灵魂中的疲倦与空白，已经随风而去。打开旅者行囊中翻看，却只剩下与年轮一起生长的思乡情愫，宛如一首绵长的歌，凄婉而悠长。

浊酒三杯故乡远。唉！久别故乡，我竟成了外乡人！而今月色清凉如水，面对秋天的皓月，我举杯，为故乡认识我和不认识我的人，为依然健在和已经故去的人，并祝愿故乡能在还未被工业文明践踏的恬静中持续和谐发展。